谭言清有些不习惯谈惊鸿这般打扮，在梦里的谈惊鸿虽也着紫衣，但多为轻纱，整个人柔弱不乏高贵，纯美不缺气质，而眼前的谈惊鸿，气质高贵足矣，却少了一份纯粹。
“怎么不肯去，我只是为你检查功课而已。”谈惊鸿在桌边坐下，淡淡问道，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威严。
谭言清听到自己的身体里奶声奶气又极为恭敬地答道:“回母亲大人。女儿昨晚有些不适，加之天资愚钝，为学习功课而晚睡，故今早起迟了，还未来得及去回复母亲，以便母亲检查功课。”
谭言清为这小女孩的回答吓得不轻，如果她真的是这小女孩，真是悲哀啊，小小年纪，就需要这样和母亲说话。
“是这样，昨晚不适怎么没有人回禀给我，看来阿虚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谈惊鸿轻轻用手指扣了扣，淡然道，看不出喜怒哀乐。
谭言清却是大惊失色，而小女孩的反应亦是如此，只见她慌忙说道：“求母亲不要责备阿虚姐姐，是我不愿意让阿虚姐姐去回禀母亲的。”
“阿虚姐姐？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能够让我女儿叫她姐姐！”谈惊鸿突然站起身说道。
谭言清赶紧上去抱住谈惊鸿，求情道：“求母亲！阿虚姐……阿虚伴随女儿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姐妹相称并无大错！而孔夫子也言，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母亲三思！”
谈惊鸿忽然微微一笑，将谭言清从身体上分开：“孟懿子问孝，孔夫子是如何对答的？”
谭言清脸色灰白，那带着稚气的声音也显得苍老异常：“子曰：无违。”
“那如何忠义两全呢，我的女儿？”
“母亲明鉴！下文仍有：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而且当孟武伯、子游、子夏问孝之时，夫子回答亦是不同，故言所谓孝者，因人而异，而非仅仅是无违，对父母之命，不分是非黑白，只管执行，是愚孝，可置父母于大不义，这才是大大的不孝啊！”
谭言清又一次在心底叹服，有谁能够想到，这样的一番话是出自于一个未满十岁的女童之口啊。
“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不错，夫人，女儿功课大大有长进啊。”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从两人后边传来，走进来一个清俊的男子，年过四十，剑眉薄唇，英气逼人，有着温和的眉目，但不失威仪。
谈惊鸿起身，行了一个礼：“相爷回来了。”
相爷扶住谈惊鸿，温柔道：“夫人不必多礼。”然后看向谭言清：“女儿真心不错，论语都已学完了？”
谭言清颔首，回道，稚气的声音里带着自豪：“是！父亲！”
相爷爽朗笑起来，亲昵地抱起谭言清。
谈惊鸿不满道：“相爷刚回来，应好生歇息才是，不能宠坏了女儿。”
谭言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人家和女儿好好亲热一下，你也有意见，这样的母亲真的是好悲哀啊。”
相爷闻此言却是将女儿放了下来。他低下头来，拍拍女儿的肩膀，柔声道：“我的好女儿，你先出去一下，爹娘有事商量。”
谭言清闻言自然是很快乐走开，但明显这个身体不是她的，相爷的好女儿娇憨地趴在她爹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拖着奶声奶气的声音走开:“父亲，等下交女儿写赵体！”
谭言清心底恼怒，在走出房门之后，就不想再往前走。倒也奇怪，当她这么想的时候，身体又恢复自然，于是她蹲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开始听墙根。
“夫人，今早右相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了阿虚，想要跟我讨阿虚去当小妾。”
谭言清顿时太阳穴突起，心脏在砰砰跳着！又是阿虚，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啊。
“估计女儿不会答应的。你看她刚才跟我求情的样子，阿虚可是她的好姐妹。”谭言清点头，谈惊鸿到底还是爱女儿的，但为什么第一件事不是问阿虚愿不愿意，她看上去只有14、5岁啊。谭言清只得奈着性子继续听着。
“是啊，可皇上最近要增加赋税，我企图力挽狂澜，若右相不支持我，定是民不聊生啊。”
“相爷，平日皇上对您的建议向来都采纳，怎么这次会？”
“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功高盖主。皇上器重我是曾听说得公子无双可得天下。现在我已是他臣子，他也已有天下，他尚未杀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那可如何是好？
“目前是先博得右相支持。其他的我尚有计策。”
“那阿虚……”
“阿虚是个好孩子，你找她谈谈，她肯定是愿意的，都是命啊，怎么会被右相碰到？”
“是，相爷。但听说右相已年过半百，阿虚到底年轻了一些……”
谭言清听得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子的命运，就那么轻易在一次书房谈话中被决定，尽管她是考古学家，对历史深知于心，深知古代的尊卑秩序，但她面对的是惊鸿无双那样的人物啊，就算是丫鬟，他们总该问一下她的意愿吧？
她小小的身体趴在门上，竟感到无限的悲凉，在梦里惊鸿的轻歌，她口中念念不忘的公子无双怎么会是这样的呢？竟会是这样的！
而“嗡”的一声，脑袋里似乎传来一个声音，带着魅惑的口吻，在一遍一遍地询问她：“呐，言清，你怎么能对阿虚见死不救呢?快救救阿虚啊！”
是，要救阿虚，可是怎么救？怎么救？！
脑袋里的声音更加魅惑，带着轻柔的安慰继续道：“只要把你小小的灵魂交给我，就可以了呢……或者，还有别的选择呢……这个谈惊鸿你不喜欢对不对？那么把她的灵魂给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