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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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围城

晨昏交接之际,天地间再无一丝光亮,只有浓厚的黑。

柳家内寨中,塔上的值夜箭士也扛不住困意侵袭,躲懒偷闲,找个没人处睡觉去了。

四象塔上的火把灯光,在风中摇曳不定,远远看去,就像随时可能熄灭的鬼火。

这是黎明前的最黑暗的一段时间,用伸手不见五指已经完全不足以形容,连有夜眼的豺狼都不会在此时在野外游荡。

这段时间,正是万物修养生息的时候,也是大多数人警觉性最低,最容易犯困的时候。

豺狼不动,并不代表其他生物也会畏惧这黑暗,比如黑风寨的山贼,他们数年来盘踞在野水坡一侧的山林中,对于这一带的地形,几乎不可能有人比他们更加熟悉,所以在夜晚中,他们几乎不需要光线。

夜晚的野水坡,是黑风寨匪帮的天下。

柳家外寨一侧的山林中,忽然变得不安分起来,隐隐的有一片巨大的黑潮,从山里,沉默的向柳家寨奔行而去,只留下脚踩枯叶的沙沙声。

这道黑潮,直到离柳家外寨半里之外,树林的边缘,才停了下来,隐伏在茂密的树林之中。

一棵树后,走出两条黑衣汉子,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脸上一撮黑毛,醒目无比。正是黄昏时偷偷摸摸除了寨子的黑风寨三当家。

“帮主,我白天时候看的清清楚楚,柳家家主柳随风,两员最生猛的家将麦铁柱、萧长剑,还有姓孙的管家,都在寨子里,一个个喝的烂醉如泥,决计错不了。”三当家一改白日里的凶悍,讨好的对身边那人说道。

他身边这条汉子,长了一张极长的马脸,上身****,密密麻麻的全是刀疤伤痕,嘴角一道豁口,直衍生到右耳跟下,看起来狰狞无比。

三当家平日里,在背后往往还存了个不服气的心思,常想篡权夺位,但只要在马脸大汉面前,顿时就丧了胆气,尤其是在马脸大汉笑的时候。

寨子里的人都知道,大当家嗜食活人,这个习惯从某年某国的一场大旱,直延续至今,虽然西梁这些年少有饥荒,但大当家这个爱好却没有变,只是吃的时候,更讲究肉的来源和部位。

他脸上那道疤痕,乃是在流窜之时,和一名剿匪女将对阵留下的,那女将身手不凡,一柄柳叶刀上下翻飞,刀刀奔他面门,其中一刀,直劈入口,险些就要了他的命。

然后,马脸汉子笑了,这个笑容,一直保持到,那名女将极为凄惨的受虐至死,最后成为他的一道夜宵的时候。

此后很多年,黑风寨大当家经常会笑。

“烂醉如泥?”大当家神经质般的咧嘴笑了笑,幽幽的问道:“你亲眼所见?”

三当家回来报信,只留了几个手下在柳家寨,那是还在举办舞院庆典,尚未开席,自然不会有人喝酒,更无从谈起烂醉如泥。

三当家正要说看到许多老刀酒坛,夜间肯定会喝酒,话到嘴边,忽然没来由的害怕起来,结结巴巴的老实说道:“这个,这个,我,我并未亲眼看见!只是估摸着应该如此!”

大当家这才转头看了看三当家,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有深意的说道:“老三,你我兄弟之间,只要能坦陈相待,做大哥的,是不会亏待你的。”

三当家一愣,极为僵硬不自然的点了点头,心虚道:“大哥,我绝不敢对你有丝毫隐瞒!”

大当家点点头,残忍的笑道:“如此便好,既然你已经打探清楚,他们必会大罪,那这第一阵,便交给你了。”

三当家被大当家拍了一个踉跄,惊恐万分的瞪大了眼睛,道:“大哥,这,这…..”

他脸上神色瞬间数遍,脸上神色连续变化了几次,似乎是下了什么极为艰难的决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算,嚎道:“大哥,大哥,你饶我这一遭吧,我以后再也不敢有其他心思了。”

“哎,你我兄弟,不必如此,我不是说了嘛,只要能坦陈相对,大哥不会怪你的。”

大当家满脸和气的扶住了三当家,用近乎诱惑的语调缓缓的阴声说道:“你做先锋,让大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相待,待拿下柳家寨,你我还是兄弟。”

三当家满头是血,还要说什么,却见大当家那张破碎的嘴,又开始笑了起来,他一咬牙,面露凶狠,将大拇指塞进嘴里,发出一声清脆的鸟叫。

这叫声惟妙惟肖,像极了一只勤奋的早起找虫吃的云雀,即便在黑暗和寂静中,和森林也能融为一体,显不出半分突兀。

寂静的树林,忽然响起一阵沙沙声,埋伏在森林边缘的黑潮中,微微有了几分动静,约莫四五十个个黑衣薄裤,身背兵器的强盗,从树林中中匍匐而出,跟在三当家身后。

三当家咬了咬牙,蹲着身子,就朝对面柳家寨潜而去。

黑风寨强盗对地形极为熟悉,很快就摸到了树林和柳家寨之间的那块沼泽,沼泽上结了一层不算厚的硬土,三当家一挥手,几十个黑衣人,熟门熟路的俯下了身子,四肢着地,趴在硬土上,缓缓的朝对面蛇形而去。

待三当家走出老远,只能隐隐看到一个背影的时候,大当家阴恻恻的朝身边林子里,自言自语道:“老二,你都看到了?”

他身边的那从灌木闻言,忽然动了动,从后面站起来个中年男子。

这男子三四十岁的模样,赤着脚,背后背着个农家常见的斗笠,焦黄的皮肤,一脸的老实相,一眼望去,就和一般的农夫没什么区别。

这样一个人,居然是黑风寨二当家!

他抖了抖身上粘着的枯叶,笑道:“大当家的杀伐果断,自家的兄弟,就这么让他送死去,果然是有成大事的风范。”

大当家听出他这话中浓浓的讽刺,沉声道:“老二,你什么意思,难道老三和元安玉有勾结你不知道?”

二当家满不在乎的嘿嘿一笑,自嘲道:“你我他,谁和元安玉没有勾结?都是心怀鬼胎罢了。”

大当家对二当家态度和三当家截然不同,似乎是颇有顾忌,居然耐着性子,解释道:“老二,老三心思已经不在我们这边,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正好此番元安玉和我们约定两面夹攻,派他去,也算有个交代。在我眼中,你和他是不同的!”

“自然不同,我有凶兽嘛。”二当家嘀咕了一句,又蹲回灌木中,不在说话。

“老二,你休要废话,那女人你给我看好了,若是跑了,别怪大哥不讲情面!”大当家被二当家一通抢白,原本就鬼怪似的脸,更加难看,低喝道。

“放心,大哥你都舍不得吃,我那几头土龙,更不敢吃了。”二当家在灌木中瓮声瓮气的应到。

……

江陵城到柳家寨的一路上,除了最后一段几里长的斜坡,其余大路均平坦至极,不过由于路的尽头只有柳家一寨,大路又紧邻森林,山中黑风寨为祸甚重,一直不算太平,除了柳家人和前去西梁舞院的,倒也没什么人走。

夜色中,路上远远的传来细密沉闷的马蹄声,一旅沉默的骑兵,如同从地狱中而来,在夜色中渐渐的走出,露出面容。

马上的骑士一脸风霜,显然是从远处赶路而来,看他们的装束,居然都是大隋制式装备,马队五骑一排,两排间相隔不过半丈,一眼望去,在大路上,排成了一条极长的黑线,夜色中不见首尾。

所有的马蹄都裹上了麻布,嘴上带了嚼头,但数量如此众多,又是在夜间赶路,一路小跑中,居然只有极为沉闷的低响,整个队列整齐并进,不见丝毫杂乱之象,可见骑士骑术精湛,战马训练有素。

这几百骑士中,最后的几十骑,尤为特殊。

在难以目视的夜间,仅仅拼着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就足以把他们和之间的骑兵分辨开来。

他们身着全黑重甲,脸上覆着半遮面的面甲,只露出一张嘴和两只眼珠,黑夜中显得诡异狰狞无比。

身下的战马,不仅比寻常马高出半尺,竟然也是全身着甲,前胸、脖颈、后臀几处容易受攻击的要害,用厚重的铁甲包裹,其余关节处,也都用铁锁相连,在防护的同时,绝不会影响到战马奔跑。

马甲和马上身着重甲的骑士加在一起,要比一般骑兵重上将近一倍,。

和之前骑兵身背弓箭,挂劈砍长刀不同,这批骑兵兵刃也是独树一帜,不见骑战常用的弓箭马刀,每人战马一侧的得胜勾上,横挂着一柄大戟,足足有两人长短,鹅蛋粗细的戟身黑的发亮。

这大戟显然是经过改造,中间是柄,两头居然都是锋刃,从戟头恐怖的长度可以预料到,这样的一群骑士,一但战马跑动开,高速的冲进敌阵,挥舞的两头长戟,方圆两丈之内,将会是怎样一片腥风血雨。

他们沉默前进的方向,正是柳家寨。

黑甲重骑的队伍,第一排领头只有两人,面甲挂在胯下战马身上,边走边说什么,其中一个,面色惨白,眼泛桃花,居然是已经被萧琮下旨革职抄家,逃往大隋的元安玉。

另一人和元安玉长的有几分相似,面白如粉,颇为英俊,难得的是连气质也和元安玉有些类似,眉目间都带着三分邪气。

那人骑在黑甲马上,一脸轻视,嘲笑道:

“堂兄,你也太小题大做了,不过是西梁国一群乌合之众,居然要动用父亲大人的虎豹重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