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风苦雨中,火车哐当哐当的行驶,列车员室里,只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小灯。
焦俏嘴里淌出涎水,呼噜声委委屈屈的,停一阵,再打一阵,口水吸溜上去,又流下来。可想是真累极了。
可唐璨却合不上眼,僵尸一样一动不动的躺着,随着火车在轨道上的每一次摇动,心中一抖,头脑昏昏沉沉。
天旋地转,一阵眩晕,火车像是散了架一样,所有零件叮叮当当的响,恍惚中听见有人呼救。
车厢撞击声终于让唐璨和焦俏爬起身,往外一看,肝胆俱碎。
火车专用桥梁塌垮了,她们所在的最后一节车厢,在狂风中挂在断裂处。整个火车倒挂着,也许下一刻,掉入桥下,就是车毁人亡。
往外爬,手指伸长,想抓着不远处混凝土裸露出的钢筋,不远处的妈妈往窗外举着她的孩子。小婴儿朝她们的方向伸长小手,这一幕,放大在唐璨的眼里,一只伤痕累累的小手……
焦俏费力的爬上去了,她转头就看到唐璨攀在车厢上,要去接后面的小孩,焦俏捂着脸,不敢叫,眼泪不断的滴落,和雨水混合。
接过婴儿后,唐璨看到母亲欣慰的笑了,她在对唐璨说着什么,在周围的绝望嘶吼中格外清晰﹕“谢谢。”
紧紧环抱着怀里的小身体,唐璨被焦俏拉了上去,朝几步外的地面跑去。
轰隆。
桥下残破的火车,夜色中像一个巨大的坟冢。
空气中弥漫着黏热的血腥味,腥气给鼻子巨大的刺激。可不一会儿,就给大雨冲散。
怀里的孩子的尿湿透了唐璨的腿,惊吓中清脆的哭声在废墟外回荡。
雨毫不吝啬的刺入她们的皮肤,她们在荒野中找不到避雨处,拖着沉重的身体,朝远处前行。
唐璨怀里的婴儿早已身体冰冷,唐璨再怎么搂紧,都阻止不了死亡。她还是执拗的抱着已经停止呼吸的小小身躯。
她想到了孩子的妈妈,那个微笑,那声谢谢,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焦俏从唐璨怀里接过孩子,留着泪在地上刨出个小土堆,安置了婴儿。
死了那么多人啊,唐璨心想,不知从哪摸出一包烟,手抖着打起火来。
焦俏心里也不好受,“谁能想到桥塌了呢?捡了一条命,咱们也算走运……”
唐璨还是把烟抽得啪啪响,焦俏就陪着吸了两口,嗓子辣的疼,心里到快活些了。
莫言讲过一个故事,大意是几个人在庙里避难,外面龙在喷火,几个人猜测肯定是他们几个人中有做过伤天害理事情的坏人,所以是老天的报应。只要那个做过坏事的出去,其他人就没事。为了活命,他们随便抛出一个同伴,可庙还是塌了,原来他们都是坏人。
火车上的人为了活命丢下别人淹死,然后又死在断裂的桥下。
桥梁塌了,是偷工减料吧,还真有中国特色。
“俏俏,难道咱们是好人?”唐璨吸完半包烟,冒出这句话,焦俏疑惑的看向她。
或者我是地府也不想收留的恶人?
小腿的肌肉走僵了,抽筋般的痛。唐璨打着手电,把自己的皮夹克套在焦俏身上,“怀孕前三个月孩子最容易流产。”
“不行,我不能没有孩子,却更不能没有你。”
最后焦俏实在走不动了,唐璨架着她继续往回走,走到原来的站台。她们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徐州。
休息站还有雪亮的灯,此刻她们恍若隔世重生。
坐在地上,脚从鞋子里拿出来,血已经和袜子粘在一起,唐璨用刀一点点分离焦俏脚上的布与肉。豆大的汗珠从焦俏脸上滚落下来。
除了一些老弱病残走不掉,大部分被抛弃的乘客早就各寻出路了。
不能就这么坐着,越迟就越走不掉。焦俏有些气息奄奄的感觉,唐璨迫切的想给她弄些热水和食物。
“这个姑娘发烧了,要不要去我家,就在附近。”个子瘦小的女人插话,眼里都是同情。
瘦小的女人应该只有四十来岁,可一脸皱纹,看上去像个可怜的老太婆,身旁站着个瘦的更狠的女孩。
唐璨感谢的点头,被带到火车站边的一排房子前,其中一间就是她们的住所。房子里很潮湿,这也正常,已经下了半个月雨。屋里摆设寒酸,姓吴的老妇人烧了些热水,把唐璨拿出的牛肉干炖在锅子里。
通过聊天,唐璨知道女孩有18岁了,初中毕业就在工厂打工,后来给机器厂里的环境伤了肺,总是咳血,给解雇了。母女二人开始踩人力车,最近的大雨和物价上涨让她们很久没吃到肉了。
吃东西时,小姑娘一改迟钝的表情,不停往嘴里塞肉,她妈妈局促的站在一旁,唐璨对她们笑了笑说﹕“阿姨没事,食物还不缺。”说完拿着阿姨给的满是洞的毛巾,擦着焦俏湿漉漉的长发。
焦俏头靠在唐璨的大腿上,脸上是发烧的潮红。
该怎么办?唐璨咬着指尖,徐州离西安有835公里,驾车得9小时。她们没有代步的工具,该怎么办?
抬头看了看满是油污、漏着水的天花板,喝干了肉汤,唐璨起身和吴阿姨小声交谈。
“这附近有车么?什么车都行,货车、汽车?”
“车子是有,可是没汽油啊,现在加油站都不卖油了。”
“没事,有车就行。”唐璨系统里的兑物平台里有柴油和汽油卖,她的金币可以换一点。
听阿姨说,前面就是公交车的总站台,那里停着很多没开走的公交。把昏昏沉沉的焦俏交给她们母女照顾,拿起屋里的伞,唐璨顶着大雨朝公交站台走去。
公交站台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安静,很多难民在车上安了家。十几辆车居然都住着人。
看到有陌生人来,车上的人们都在敌意的打量唐璨。唐璨打定注意要弄辆车子,走向最外面的一辆,和一个身段圆润的少妇搭起话来,对方妆化得很有品味,这种时候还穿得干干净净,衣服也是名牌,对唐璨挺温和,讲话的气势也不容小觑,看上去是个能拿注意的。
“唐小姐,如果你真的有汽油,那我非常乐意与你做笔生意,我们可以带你一起去银川。”这个叫温婉的女人说。
“银川?你在开玩笑么,汽油怎么可能够,开着公交车去银川?”
“在西安,我父亲那边的人会派直升机来接我走,银川会是中国最安全的地方,水还漫不到那里。”
“我还带着三个人,我们只要去西安就行了。”
达成目地后,唐璨带着温婉的人去阿姨家。18米的公交一百公里耗油至少得50L。从系统里拿出的汽油摆在另一个房间里,一桶油159公升,两桶半油让对方的人高兴的手舞足蹈。
温婉抓着唐璨的手,难掩兴奋之情的说到﹕“真是及时雨啊,太谢谢你了。”
就这样,他们一行16人,7个女人,9个男人重新上路了。吴阿姨和女儿忠诚的担着照顾焦俏的任务,唐璨和温婉的人一起讨论出行路线。
沿途拦车的人数不胜数,开车的男人叫周子涵,眼神极冷峻,毫不犹豫的开过去,拦车的人绝望的倒在公路旁的水滩中哭泣。
唐璨默默的看着一切,时不时摸摸焦俏的额头。
弱小的人也只有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