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所记得关于露西玛的最后的画面是她那猛然睁大的眼睛,以及从她的嘴角里不断涌出的鲜血。
那粘稠滚烫的鲜血顺着那一把尖锐的长剑从她的胸口流了下来,流淌在了楚衍的脸上、脖子上、以及那破旧而单薄的裙子上。
“妈妈……”楚衍眨了眨眼睛,她的嗓子里发出了一种难听的、好像是金属在石块上摩擦的般的声音。
露西玛那瞪大的眼睛缓缓的闭了起来,她看起来疲惫极了,她用手捂住了楚衍的嘴巴,埋首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宝贝儿,我的宝贝儿,不要害怕,记得妈妈的话,去你祖父的房间里找那个戒指,一定要去找,位置你是知道的……”
“头儿,里面有人!”那一柄插在露西玛胸口的长剑被拔了出去,从露西玛背后的那扇门拔了出去,随后便听到一个彪悍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楚衍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抽紧了,她想自己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的恐惧过。
“孩子,快走,快离开这里,不要让任何人抓到你!”露西玛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让人没有办法理解的笑容,她最后在楚衍左边那只覆盖着黑色眼罩的眼睛上落下了一个吻,然后一把揭开了一个极为隐蔽的木板,便毅然决然的将楚衍推了下去。
楚衍甚至来不及在说什么,就这样从那个洞口掉了下去,随后,那扇木板便合上了,在合上的最后一瞬间,楚衍看见的是露西玛倒下的带血身影,和在她身影后一张冷酷而坚硬的侧脸。
再然后,她便掉进了一片水域之中,冰冷刺骨的水将她瞬间包裹,把她肺里面所有的空气全部的挤压出来,她想自己这是要死了。
就算不是被淹死也是要被冻死。
楚衍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好像是她的生命。
迷迷茫茫中,她又想起了那遥远的曾经,在那个叫做地球的地方,她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魔术师连续三次站在国际最高魔术大赛的领奖台上。
绚烂的灯光,奇幻的魔术,掌声、鲜花、赞誉还有爱情,那是多么炫目的存在,存在的好像是在梦境。
是啊,是一个梦境,这样一个悠长而痛苦的梦境到底存在了多久?
十三年了。
她从那个绚烂的舞台上来到这个叫做灼热大陆的地方已经十三年了,这一次,是不是终于可以回去了?
楚衍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蜷缩成一个胎儿的姿势,就好像是一直存在母腹中一般。
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从来没有,所以楚衍所想的那一切是在她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中断的。
冰冷刺骨的好像是刀锋一样的空气雕刻在她的皮肤上,刺入了她的气管中,让她忍不住大声的“啊”了一声,然后睁开了眼睛。
依然是一片的黑暗,可是却能感觉到并不是在刚才那里,因为在她刚才喊出那一声之后并没有听到回声,这应该是一个开阔的地方。
楚衍抬起手将脸上的水珠全部的擦掉,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一点,却听到了远处一阵响亮的流水声。
那流水声其实悠长而辽阔,带着绵密的回声传来,让楚衍的头皮都麻了。
她可不是一个真正的十三岁孩子,她上一辈子还活了二十多年呢,加起来的生活经验自然而然告诉她前面是绝对危险的。但凡有一点求生欲望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要逃命的。
楚衍也不例外。
不过,想要逃命和能不能逃命是两回事。
就好像现在的楚衍,她的情况明显属于第二种。
这里的衣服都过分宽大,套在她干瘦的身体上更是好像麻袋一样。这样宽大的袍子泡在水里面就好像张开的帆布一样,就算楚衍想要拼命的朝着岸边游去,可是那强大的水流推着她宽大的袍子将她一直往着流水相声传过来的地方送去,根本没有转回来的可能。
楚衍心急如焚,可是却又无计可施,她像是一朵浮萍在那水中浮浮沉沉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地方。
听着越来越近的水声,楚衍最终放弃了,她抬头看着一片黑暗的空旷吐出了一口气,就这样吧,就算这样死掉,也许就能回去吧。
强大的水流以不可逆转的姿态将她彻底的包裹,让她像是一条鱼一般被卷进了水里,顺着那水流不停的向前向前向前,向着不知道的前方流去。
楚衍最终还是醒过来了,她有些迷迷糊糊,不过,这样的迷糊不过存在了一瞬间而已,很快她就已经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虽然四处还是一片漆黑,可是身体的下面却是粗糙的沙地,还有坚硬的小石头,这说明自己已经停靠在岸边,只是具体在什么地方她并不知道而已。
确认了自己已经不在那该死的水中之后,楚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应该暂时安全了吧。
她从水中爬了出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上了岸,摸索着找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边坐了下来。
一直都是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个时候放松了。
人一旦放松下来,似乎各种感觉也就跟着回复过来了,楚衍只觉得现在浑身都疼的厉害,好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拆散了然后又一根一根的凑起来一般。
除了这种疼痛之外,还有两个更加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冷和饿。
楚衍干瘪的笑了笑,好像这三种感觉是兄弟一样,只要一种出现,另外两种就会接踵而来。
她搓了搓双手,然后又搓了搓胳膊,那宽大单薄的裙子已经全部贴在她身上,汲取着她本来就不高的体温。她没有多想就将那裙子脱了下来,然后摊在了一边的石头上,希望它能快点干掉。
她一刻不停的这样忙碌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忽略到不久之前发生的一切。
只是,事情总有做完的时候,当楚衍没有任何事情只能闲下来的时候,她的眼前晃动着的便是露西玛那张苍白带血的笑容。
绝望而温暖。
那是属于母亲的温暖。
楚衍抱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蜷缩起来靠在岩石边,她将自己的面孔埋在膝盖里,她不想哭得,可是却有大片大片的湿润从右边没有带着眼罩的眼眶中不停的流淌出来。
十三年了。
从那个仿若梦境一样的地方来到这里已经十三年了,从刚刚到这里的愤怒到冷漠再到逐渐的适应,这一切的一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露西玛。她用属于母亲特有的爱和温暖让她找到了归属,找到了那个称为家的地方。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存在了。
她翕动了一下嘴唇,低低的嘶喊着:“妈妈……”她不停的低声叫唤着,最后那声音竟然越来越大,越来越悲伤,蕴含着无限的仇恨以及愤怒,楚衍放声大哭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的到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妈妈,你回来啊,你不要死啊!”
“嘿,看我发现了什么!”就在楚衍嚎啕大哭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随后是一个细小而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其实这个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样黑暗空旷而又安静的地方,那声音一下子就显得很明显了。
明显到原本十分投入在哭泣的楚衍都听到了,她的哭声戛然而止,虽然她的声音还因为悲伤而在不断的抽搐和颤抖着,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去观察四周。
她的眼睛已经习惯了这种黑暗,虽然夜视能力还是不行,可是比刚刚掉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
这样的夜视能力的提高让她可以清楚的看见在距离她大概十多米的地方有七八个身高只有五六十公分的人类。
他们的眼睛特别的大,占到了整个面孔的三分之一,头顶上长着凌乱而稀疏的头发,脖子很细,就显得他们的头很大,身体也没有什么曲线,像是干瘪的水囊,而四肢又细又小,就好像是一层皮包裹着四肢的骨头一样。可是他们的手和脚却都很大,而且从那粗壮的程度上看,应该很有力气。
他们说得语言很陌生,但是并不晦涩,露西玛是一个很有语言天赋的人,曾经教过楚衍不少的语言,而现在她听到的这一种恰恰曾经学过。
这是……洞穴人的语言。
难道这些人都是洞穴人?
虽然知道这个世界和自己原来的世界截然不同,有各种各样的种族,而这些种族跟自己原来生活的世界的种族也是不一样的,可是自从来到灼热大陆开始楚衍周围的都是人类。
对于这种非人类的种族,她当真是第一次见到。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你有一天忽然发现一只会说话的猴子一样,楚衍一时间看着那七八个洞穴人愣住了。
“是个人类!看看,朋友们,这是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