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并不知道别的种族或者那一些如同他这样去吞噬灵魂结晶的人类是什么感觉。她只能对于自己的感觉做出准确的评价，那就是糟糕透了。
如果只是疼痛的话，倒也没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可是，这种感觉并不像是疼痛，反而是一种平静。那是已经极度的安静，极度的平静，是一种好比像是死亡一般的安静，平静到了所能感觉到的范围内全部都是荒芜和寂寥的绝望。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或许对于一个死灵来说，这是一种难得的境界，可是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感觉，至少对于楚衍来说，这一点都不好。
就好像，她是一个活人，可是她的身边却无时无刻不环绕着死亡一般，岌岌可危又心惊肉跳。
露西玛是接受过剑术的学习和训练的，虽然并不高端，但是比起楚衍这种连参加初级考试的资格都没有的人来说，实在是好得太多了。她曾经将自己的所学尽数交给楚衍，无奈，楚衍的身体实在是不适合当一个剑士，尝试过多次之后露西玛最终还是放弃了。不过，她当时并没有显得失望，反而看着楚衍的目光中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诡异满足。
当时楚衍只觉得露西玛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到了今天这个境地之后，她回过头去想露西玛所有的举动都觉得有些让人摸不到头脑。
露西玛当然不可能害自己，可是，露西玛也一定有一些不同的目的，只可惜，这些目的现在她不能再从露西玛的嘴里得知了。
一想到露西玛，原本就不舒服的楚衍便觉得更加悲伤了一些。
她伸手又擦了擦脸上那已经凝固的血渍，它们粘在脸上，硬成了一片，随着她面部的动作拉扯着她的皮肤，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楚衍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了一下身体里的感觉，当然没有什么暖流缓缓流淌，不过，她却能感觉到手脚似乎有力多了。人只要一运动，血液流动的速度就要大大的加快，所以人只要一运动就会觉得热，这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可是今天楚衍却感觉到有一点不一样。
她不过就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却发现浑身的血液飞速的朝着头上冲去，这样快速的血液流动，让她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她踉跄了几步，终于蹒跚得伸手扶住了一个东西。等到她闭着眼睛好一会才让那眩晕的感觉消失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手里扶着的是一个被放在高处的石头盆子，在盆子里放着满满的清水。
这东西在人类的住处和修道院里到处都可以看见，主要是用来祈祷和洁净用的，不过，在一个白银骷髅的巢穴却看见这东西实在是有些奇怪。
楚衍并没有深究这种圣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反而借着那盆水好好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面孔，果然是难看到了极点，满脸都是已经干涸的鲜血，让她已经看不出自己原本的样貌了，不仅如此，她的脸上还有几道伤痕，虽然并不深，可思议横在脸颊上却也显得有些狰狞，所幸的是，看它们的情况已经开始愈合了，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她伸手捧起了那圣盆里的圣水，将自己的脸好生的洗了干净，抬起头时候，却发现刚才那种眩晕的感觉再次袭来。
而这一次的眩晕比上一次持续的时间更加的长久也更加的凶猛，让楚衍几乎要吐了出来。和这种眩晕一起到来的还有一种尖锐的疼痛，这种疼痛从她的左眼不断传过来，似乎有什么在不断的膨胀，而那个挡在她左眼前的眼罩几乎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了。
关于自己左眼的眼罩楚衍自从出生开始就已经伴随着她了，她有很多次想要取下来，可是都被露西玛制止了，说太丑，会吓到人。而她也不是没有取下来过，而取下来的那一次，她看见的是一个丑陋的狰狞的疤痕，就好像被一支箭射中了一样。果然很丑，要是被小孩子看见，也一定会吓到的。
虽然在楚衍的记忆中自己的左眼似乎并没有受过伤，可是，她并不确信自己再婴儿时期的记忆是不是完整的，所以对于露西玛所说的那是被人刺瞎的说法一支深信不疑。
再加上她取下来看过一次，更是对于这只眼睛是个看不见的废品这种说法深信不疑。
十三年以来，这只眼睛真的就好像是废品一样，不疼不痒，从来没有任何的感觉，要不是有时候洗脸的时候她自己摸到眼罩才会记起它，平时的时候楚衍根本就没有在意过。
可是现在，它这样的疼痛让楚衍几乎尖叫出来。它好像是要弥补自己十三年以来被主人的忽略一样，以这样一种惨烈的形式。
楚衍的右手撑在圣盆上，用来固定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而左手则不受控制的一把抓下了那个碍事的眼罩。
就在那取下眼罩的一瞬间，楚衍感觉自己的左眼中喷出了什么东西，而她似乎也看到了一片红光。
在坠入黑暗的最后一秒钟，楚衍的想法是，果然是那灵魂结晶吃错了吧，增加血压增加的连眼睛里的血管都压爆了……
按照楚衍的想法，这一次她是必死无疑了。本来嘛，从眼睛里喷出了那么多血，那得是大脑里出多少血才能有这样的效果啊，按照她的常识，脑出血可能不死人吗？
不可能吧。
所以，当楚衍醒过来的时候，她有好一会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又一次站在了圣盆旁边了，她俯身看着水里的倒影。
准确说，她是在看自己倒影的左眼。
没有记忆中狰狞的疤痕，也没有任何伤口，那只眼睛好好的长在那里，明亮而美丽。而它的颜色却让楚衍有点难以接受。
那是一只银白色的眼睛。
和白色的眼白配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没有瞳孔的感觉。
可是仔细看，还是有瞳孔的，那是一个纯净得几乎透明的圆孔，烨烨生辉。
白色的眼睛……这不是阿伯道尔人会有的瞳仁颜色，就在这一瞬间，楚衍想起了书中曾经的记载……
这是，这是翡翠人的瞳仁颜色。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也只会有翡翠人有银色的瞳仁。
而翡翠人早就在几十年前消失了。
楚衍的脑子里好像是浆糊一样翻滚起来，她想起露西玛的欲言又止，她想起了白银骷髅的笃定，还有历史书上对于翡翠人的寥寥记载。
“……翡翠人有着银色的瞳仁，银色的头发，他们身材纤细，皮肤泛起了不正常的柔白色，他们没有强壮得体魄，却擅长使用各种魔法。胡乱使用魔法，破坏各种神所定下的禁制的后果就是所有的翡翠人都中了天罚，他们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他们骄傲的银色，浑身溃烂。在天罚之后四百一十三天，最后一个翡翠人死在翡翠城里，至此，翡翠城成为了诅咒之城，他所伫立的土地也被诅咒，寸草不生。曾经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纷纷逃离家园，可是这种诅咒不知道要过去多久才能停止，翡翠人带给灼热大陆的除了天罚的悲剧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翡翠人灭绝之后，灼热大陆十三个国家的皇帝一起缔结盟约，为了避免翡翠人的悲剧再次发生，从此，在灼热大陆，在有人类的地方，再也不能出现魔法……”——《灼热大陆编年史第七卷第三章第十九节》
早就遗忘的章节，在这个时候却清晰的印在了楚烟的脑子里，她用手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左边眼睛，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这么喘气，她即刻就要倒下去了。
如果，如果，那编年史记载的是真的，所有翡翠人都死了，那么她是怎么回事？她是真的翡翠人吗？不，不是吧，她只有银色的瞳仁，她没有银色的头发，也没有泛着柔光的白色皮肤，虽然身体纤细，她还没有长大不是吗？
楚衍知道，如果她阵的是一个翡翠人，那么她离开这个地下洞穴之后，等待着她的唯一出路只有死亡。
现在灼热大陆上所有人都把会魔法的人当成魔鬼，而翡翠人则是连说都不能说的诅咒，仿佛只要吐出了这几个字，连他们的身体都会烂掉一般，在这样的外部环境下，如果被人发现她的眼睛……
楚衍眨了眨眼睛，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她不断的对自己说：嘿，安静点，楚衍，冷静下来，好好的想想现在的情况，不要自乱阵脚，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千万别自己吓唬自己。
是的，不能自乱阵脚。
楚衍足足做了半小时的心理建设之后才终于冷静下来，她坐在了刚才白银骷髅坐的地方，静静的开始思考着现在自己的处境以及可以破解的方法。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肚子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