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湘江之战(中国现代军事文学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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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1934年12月——南昌行营(5)

“那有什么关系?”宋美龄用一种素无所畏的声调说,“前方将士风餐露宿浴血奋战,我们坐在礼堂里还怕冷吗?”蒋介石在礼堂作放映的准备时,披阅了白崇禧随影片附来的信札:蒋委员长钧鉴:

自共军西窜以来,我军即枕戈待旦,遵命驱驰,先则有肖克所部二万余人以为先驱自赣入湘继则入桂,于9月20日自道县、洪水关、永安关等地窜入广西之灌阳、新圩、文市及全县之石塘,经兴安之界首续由资源、龙胜绕湘桂边境之绥宁通道经黔东入川。我广西主力部队与地方民团奋力痛击,屡次战果已达上闻。

俟11月下旬,朱、毛率部蜂拥入湘,意在沿肖克之旧道西窜。广西全部兵力只有两个军共十五个团,即使配合各地民团,亦无法与共军之兵势相比,因此在战略指导上,决定沿恭城、灌阳、兴安之线占领侧面阵地,置重点于右翼,拟乘其长驱入境之际,拦腰痛击,战果奇佳。仅文市、成水一战,即俘虏共军七千余人,缴枪三千余支。为纪念此次大捷,特摄《七千俘虏》之影片奉上。

此外,我各地民团与民众合作,厉行空室清野政策,共军所经过约六十公里面找不到颗粒粮食,饿毙者不下万余。

检讨此役,如湘军刘建绪之部队能努力合作,战果则更大。当刘部甫入全州,为尽地主之谊,我们特备酒肉款待,望其饱食之后努力协同作战。职部特派飞机侦察刘部行动,驾驶员回来极为愤慨,说“他们不在剿共,而在‘抗日’……”他们架着枪晒太阳,任凭共军渡过湘江,为保实力,贻害党国,实为至憾。敢布腹心,惟希明察。

蒋介石把白崇禧的信看了两遍喜忧参半。忧者,不管湘军、桂军都在作假;喜者,他们为了推诿责任互相攻讦,可以分而治之。

四、资料片——《七千俘虏》

行营礼堂里齐集着国民党的机关人员。

影片的摄影者是低劣的,但剪接者却是狡猾的,显然,它是白崇禧所审定,这位桂军的“小诸葛,显然在一切方面运用着“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原则。这是对何健告他“不是在堵剿而是在撤退”的形象的回答。

影片,先是桂系军队的艰难而迅速的行进,修筑工事,接着就是大炮轰鸣,机枪扫射,画面上布满尘雾烟火,桂军喊叫着奔跑着向前冲杀。……

晏道刚心想:“这很像是实弹演习,而不像惨烈的战斗,这是事前预拍的镜头!”但他侧脸看了看蒋介石的严肃的脸,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来。

接着就是蓬头垢面、破衣褴衫、赤脚而行的俘虏群。

“这不是军队!”蒋介石盯视着银幕,“这是一群叫花子!”

“他们已经弹尽粮绝,’侍从室主任附和说,“只要穷追猛打就不难消灭……”

“关键是不使其落地生根。……”

无穷无尽的俘虏群,在山弯处蜿蜒,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两旁是头戴钢盔手执崭新的步枪趾高气扬的押解者,与俘虏恰成鲜明的对比。

解说词拖得很长,不厌其烦地报告俘虏所部番号及最高官阶和名字。

镜头不断地重复出现。

蒋介石不久就厌倦了,他想的是白崇禧。

“这个人比何健滑头,他先把共军主力放过去,待其半渡而后击,‘避其精锐,击其惰归。’损失少而斩获多……”

“对敌人足智多谋是好的,”侍从室主任很懂得蒋介石的心情,“用来对付自己人.就可悲了。……”

白崇禧与蒋介石斗法是无时不在的,但他却常常败在蒋介石手下。

白崇禧自幼就学会宁用智取不用力敌的战法。他在自传中,讲过少年时的一个故事:

九岁时,他与六岁的弟弟一起上学。在同学中,有个十七岁的校内年龄最大的叫毛长林的学生,性情暴戾,品德极坏,经常欺侮他兄弟二人,勒令他们供其零钱、食物以作“贡品”,不能满足其勒索,便拳脚相加,白崇禧虽恼恨,但力弱而不能敌。便与六弟密商以智取胜之法。某日放学乘毛长林步下五级石阶时,他乘其不备从背后猛力一推,毛长林翻滚而下,他让六弟先回家告知父亲说明原委,而自己则先匿藏村后山岩之内,静候事件的了结。九岁幼童作此精细安排,绝非一般。

他也善于自行其是阳奉阴违。1915年,他在桂军马晓军的模范营当连长。当时广西匪患极为严重:“无处无山,无山无洞,无洞无匪”。当时广西政府对待股匪均采用招安政策,自陆荣廷做督军始,因陆在当清兵时将法国领事的狗踢人河中而受通缉,陆惧罪潜逃落人绿林,专人安南抢劫法国人,以示报复,而将所获财物接济贫苦人家,从而获得劳苦人民的拥戴,势力日益庞大,后为清官苏宫保招抚,由队长、管带升到边防督办,辛亥起义,王芝祥以桂督相让,陆荣廷便掌握了广西军政大权。

陆荣廷自己当过土匪,又是被招安者,他当政后,力主采用招抚政策。

那时,白崇禧虽然是个二十二岁的连长,却力主剿重于招。他在所招安的二百多名土匪中捡出八十余名惯匪,欲杀之而绝后患。营长不敢做主,而去请示陆荣廷。陆闻之大怒,责问马营长:“如开杀戮,各地匪皆不来就抚,全省治安由谁负责?”

白崇禧闻后,决定独断独行,却又不能犯上,只能用计。他将所要杀之惯匪,先施优待——放假三日回乡去过中秋节,严令他们按期归营。八十余名惯匪如期归来后,他怒不可遏,诡称有人举报他们中间有人回乡为非作歹,有负他的优待之意,惯匪们皆说绝无此事,白崇德则说举报人在学校内等候,定能认出犯罪之人,令其全部到学校去让举报者辨认。惯匪愿往,以证其无罪,乃鱼贯人校。校内早伏士兵,逐个捕捉,当夜将其全部枪决。即报马晓军营长,说“该伙匪徒晚间抢枪谋叛,事起仓促,因不及请示办法,恐有误戌机,故用紧急处分将全部匪首八十余名枪决。”

生米作成熟饭,陆荣廷只能接受既成事实,成为广西清乡剿匪史上的一件大事。

匪首即除,匪帮散去,从此,招抚政策,改为进剿政策。

蒋介石对白崇禧研究得很透,他对他的亲密顾问端纳曾说过:“白崇禧是一匹难骑的马!”端纳回答得很巧妙:“好骑手可以把他变成千里驹。”这就是蒋介石既怨恨他又要用他的尴尬处境。“蒋桂战争”结束还不到五年,他对桂系地方实力派还能有多大的指望呢?

《七千俘虏》放完了。蒋介石站起来,对侍从室主任说:“白崇禧又要高价讨赏了。……”

蒋介石的内心是苦涩的,这些地方势力派,虚报邀赏,不给军饷不干事。但大量的军费交给他们,那不等于割肉养虎壮大了异己吗?

“白崇禧所采取的追剿办法很有创造性,除了信上写的坚壁清野外,还有更有效的一手,”侍从室主任跟随蒋介石回办公室,边走边说,“值得推广。”

“你说,……”

“他派多股便衣人员伪装共军在共军所到之处,对当地居民加以烧杀,……”

“好!好!”蒋介石兴奋地说,“这是防止共匪就地扎根的好办法。……你给白健生发个电,嘉勉几句,并对各追剿部队发出指令,……嗯,要多激励几句,让他们穷追不舍,积极歼敌,切勿避战,尉缭子不是说过吗?‘求敌若求亡子,……'党国安危,在此一举了。……”

当侍从主任和副官长离去之后,已是深夜十一时,蒋介石仍无意睡眠,继续处理案头公文、批件。

12月3日报载:

宁都寒衣运送完毕。

省赈务会于前日开始将教育界募得之寒衣送往收复区散发,其情已志本讯。

现悉该会已于昨日将分宁都寒衣六千件,一律运送完毕,兴国寒衣今日起运,该会又接清匪善后局职员募到寒衣五十七件,该会已决定运新克之县城,云。

又讯:

省府积极整饬各县团队。

官佐不准任意更换,并不得擅离职守。

省府昨通令各区行政专员兼保安司令,转饬所属保安团队官佐,非经呈准,不得任意更换,以符法令;并不得擅离防地,以重职守。尤应随时考察,以谋整顿,其原令如下:

据报广丰县,保安第一中队第一分队官长不在队内,士兵异常散漫,又玉山县保安队,任意撤革委用私人各等情到府。仰该司令遵照,并转饬所属一体遵照为要。

蒋介石对保安队这种腐败现象,唯有叹气而已。

五、端纳在天主堂前的感悟与忏悔

端纳,在微雨后的黄昏,漫步在南昌街头。行营重地,随处都是军警,安全可保无虞。

他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信步而行,他被回忆的纤丝细缕所缠绕,尽管他受着蒋氏夫妇的信赖和优待,尽管他性格散淡而不计名利,但他并不总是愉快的,他时常处在一种迷茫空虚和孤独中。他早已厌倦了国民党内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一种侨居他乡寄人篱下之感,越来越沉重地挤压着他的心。

此时,有教堂的悦耳的钟声传来,钟声徐缓悠扬庄严而又亲切,他不由地寻声走去,进入一个僻静的小巷。

城市的暮色渐浓,暗蓝色的天幕柔和、明净,给人一种近乎玄妙之感。

端纳知道,在他那张雪白台布罩起的小餐桌上,已经有晚餐恭候,但他不想回去,钟声给他一种圣灵庇护的福乐之感,他的灵魂似乎在钟声里徐徐升入天堂,远离市廛,远离罪恶的渊薮,去享受人间没有的安怡之乐,遥远的星星已经向他炫射出诱惑的光辉了。

端纳循着钟声,穿过狭窄的街道,去寻找在暮色苍茫中向他召唤的教堂。蜿蜒曲折的街巷显得格外幽静,在毗连的高高低低的房顶上,天空像闪光的河流平静地伸展到远方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