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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有一辈子的时间(4)

谭子越来到病房时,安以若正站在窗前,神色清淡,目光悠远,静然而立的姿态犹如一幅绝美而无法碰触的画卷。

不忍打扰。

直到安以若回身,发现他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我。”她唇角有浅淡笑意,给人一种错觉,像是先前沉浸在忧伤之中的人根本不是她。

“刚到。”谭子越走到病床前坐下,“他怎么样,睡得还稳吗?”

月光般温柔的目光落在那张俊颜之上,安以若伸手摸摸牧岩短短的头发,像是抚慰受伤的孩子,“还是老样子,和他说话也不理人。”

谭子越不经意低头,看到薄被外牧岩手指上那枚素戒,明显犹豫了下,但还是没忍住:“安以若,说实话,你还能等多久?”

三年了,牧岩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前几天安以若想带他出去晒太阳,谭子越抱他时发现他瘦了很多,隔着衣服都能摸到突出的肋骨。即使没特意询问过医生,他何尝不明白这样的消瘦意味着什么。谭子越忽然有些害怕,万一哪天牧岩走了,安以若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会受不了的。

却无能为力。

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疑问,却早已经有了答案一样。安以若从容地握住牧岩的手,轻浅的声音有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一天不醒我就等一天,他一年不醒我就等一年。如果他这辈子就这样睡过去,那我的一生也只好在等待和陪伴中度过。谁让他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呢。他许下的诺言,我来实现。”

他许下的诺言,我来实现。

这是谭子越听过的,最温柔暖心的告别。

牧岩,你听见了吗,有个女人准备为你耗尽一生了。你怎么舍得丢下她?

谭子越的目光锁定在他们十指相握的一大一小两只手上,“以前大木跟我说你和何书慧不同,不让我拿你们作比较,我还不服。现在我懂了。”

当年,何书慧与牧岩争吵时他也在场过。谭子越清楚地记得何书慧说过:“牧岩,我爱你。你不能这么自私地让我承受一切,任何一个女人都过不了这种胆惊受怕的日子。”

那时,谭子越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然而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那种爱才是真的自私。自私到以爱为名要求别人放弃信仰。

他还问过牧岩:“如果有一天安以若提出同样的要求,你怎么办?”

牧岩连思考都没有,肯定地回答:“她不会。”

“为什么?你是她男朋友,难道她不怕你遇到危险?”谭子越不解,“除非她不爱你。”

牧岩眉头舒展,目光流露出异样的温柔,“她越爱我就越会尊重我的选择。”

谭子越有意反驳,牧岩继续:“以若是个勇敢的姑娘,无论对爱情还是对待世事。她不会要求我离开警队,因为她知道除了爱她,也热爱我从事的职业。她选择了我,就肯定做好了接受我所有的准备,包括身为警察的身份。”

好大男子主义的回答。

对于牧岩表现出来的所握,谭子越当时是抱着拭目以待的态度。

终于,谭子越不再怀疑,安以若对牧岩的爱是建立在尊重和支持的基础上,坚定而厚重。她有勇气陪牧岩经历不可预知的危险,如同在顾夜的案件里,她就选择了与他并肩而战。

其实,她本可以置身事外。

连牧凯晟都说:“没有以若作饵,顾夜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自乱了阵脚。任牧岩布局再周密,想要一举擒获谈何容易。在这件事情上,大木所爱的女孩子没有一味地受他庇护,而是出人意料地走进了棋局。这样的以若,值得牧岩拼命。”

这样的安以若,谭子越也无从安慰,唯愿:大木,醒过来吧,别让她等太久。

似是听到了他的祈愿,安以若眼角有泪光闪动,她旁若无人地把脸贴上牧岩的,轻声呢喃:“我知道,你一定会醒的。”

清晨的风微微拂过花盆中的铃兰,花瓣抖落了几颗晶莹的露珠,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安以若细心地为铃兰浇过水,计划先去公司开会,然后去医院陪牧岩。

三年来,她已经在等待中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除了必要的工作需要去公司完成,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病房里度过,一面照顾牧岩,一面完成画稿。然而,当车子驶入街道,她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牧岩的主治医生。

这个时间医生极少打电话来,除非——

“安小姐,请你马上到医院来。牧岩的身体突然出现急剧衰败的迹象,我怕他……”

那一瞬间,安以若心中有什么东西突然毁坏,轰降一声,碎了一地。

是什么?坚强?还是希望?

空气陡然变得稀薄起来,仿佛有人用力掐住她脖子,呼吸艰难。

忘了是怎么把车开到医院的,只记得她到时牧岩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而牧家二老也已经来了。牧妈妈的哭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刺耳而尖锐。

透心的凉气漫过全身,安以若如置冰窖

“牧岩。”支离破碎地呢喃流淌在空气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挽留住牧岩。

三年来,安以若像个脆弱的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地呼吸,她以后半生为赌注,如此孤注一掷,只为能赢得牧岩。现在看来,这样也未必如愿。

非走不可吗?

她的等待,他们的爱,到底还是换不回他的生命吗?

翻天覆地的疼痛席卷而来,安以若颓然跪倒,“牧岩,我该怎么办?”

记忆有如碎片涌入脑海:

曾经尴尬而意外的初见,他温热的唇羽毛般滑过她的唇,轻柔的碰触让人心悸到窒息;

昔日里甜蜜的相处,深夜冷风中他拥着她站定在天台之上说着最不像情话的情话,“安以若,你有我。”

爱意缠绵的飘雪之夜,他抱着她柔若无骨的身体温柔地说,“以若,我爱你。”

他受伤时,鲜血淋漓的画面根植在心底,无数个夜里,她喋喋不休地在他耳畔说:“牧岩,我等你。”

一切的一切,终究只能是回忆了吗?

安以若接受不了,以天人永隔的方式为他们今生的交集画上句点。

她不要。

世界因为牧岩突然的病情恶化被全盘掀翻,所有断瓦残垣毫不留情地砸到安以若身上,那胸口传来的阵阵尖锐的痛楚,那血液里急速蔓延的无限冷意,难受得她也想死去。

意识逐渐变得混沌,在眼前陷入完全的黑暗前,安以若想:如果你非走不可,牧岩,请带我一起吧。求你!。

郁积在内心深处的恐惧终于爆发。安以若从陷入昏迷开始就发起了高烧,药物注入身体丝毫不起作用,热度持续不退。

之后五天,她始终昏迷着,嘴里不断发出模糊的呓语,仔细辨听之下才知道是牧岩的名字。直到了第六天,她终于醒过来。或许是想问一问牧岩的情况吧,她张了张,却因声带完全失声,说不出话。

牧妈妈心疼的直掉眼泪,握着她的手,不停地说:“以若啊,你要好好的,大木需要你。”

安以若似乎是听见了,可能是被牧妈妈的不舍感动,也或者是听出来牧岩还活着,她闭上眼晴时,眼角有泪落下来。

在安以若还处于昏迷状态时,有护士从牧岩病房里冲出来:“患者身体有异!”

有异?是好还是坏?

得知这一消息,无论是牧家、安家,温家,还是程漠菲,谭子越和米鱼,都匆匆赶来。

摒息以待。

牧岩又一次进了抢救室,再出来时,呼吸仍在。

在场的女人们都哭了。

医生几乎不想说出下面残忍的话,可是:“再这样反复下去,不醒的后果就是:身体器官衰竭,直至——”

死亡。

“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吧。”他终于还是说:“抱歉。”

牧妈妈当场晕倒。

幸好,老天并没有遗弃这对相爱的人。

当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天际渐渐亮起微光时,沉睡了一千多个日夜的男人居然奇迹般有了反应。先是手指动了,在众人摒息静待许久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仿佛不适应病房内的光线,牧岩眨了好几次眼,每一次都让人惊慌,深怕眨过之后又是沉睡。终于,黯淡的目光在每张熟悉的面孔上扫过后,牧岩低低地发声:“以若呢?”语速缓慢,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所有人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他居然醒了,然后问:“以若呢?”

尽管细弱蚊声,还是清晰可闻。

病房里寂静无声,像是无法接受这样山河巨变的结局。

惊喜到不可置信。

率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晨晨,她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妈妈,小叔叔在找以若阿姨呢。”

接着,寂静被骤然响起的哭声打破。

喜极而泣。

然后,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身体的全部重量依附在护士身上的安以若怔怔站在门口,她的眼眸闪动着潋滟之光,旁若无人地定格在异常憔悴的牧岩身上。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此时此刻,犹如被冻结了语言功能,除了无需酝酿就掉下来的眼泪,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视线朦胧中,只看见牧岩深深凝望自己,目光温柔如往昔。

没有什么比再一次在他眼中看见自己,更觉幸福了。

宇宙洪荒,时间静止。

晨光满室,温暖心房。画面像慢镜头回放一般,安以若挣开护士的手,一步一挪地走过去,病房前,她把牧岩用尽浑身力气伸出的枯瘦的手紧紧握住——

泪如雨下。

当医生宣布他或许会沉睡一辈子,她已经做好了在等待中耗掉一生的准备;当他一次次被推进抢救室与死神相搏,她几乎以为再留不住他,甚至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至死追随——他却醒了。

原来,生机永存,只要别轻言放弃。

三个月后,微凉的寂夜,市展中心正如火如荼地上演一场与众不同的时装秀。

偌大的伸展台上,没有绚丽的颜色堆彻,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缤纷。有的,只是绅士般的庄重与沉稳。

身材高大的男模踩着节奏分明的鼓点,潇洒随意地漫步在舞台中央,把设计师心中追求的随性自如诠释到极至。

别样的视觉冲击,把这场特殊的秀推向高潮。

展会接近尾声,设计师上台。

柔和晕黄的光打在身穿纯白绸缎礼服的女人身上,她姿态从容,步伐优雅,如水的目光与台下那道深情的视线交凝在一起,温柔浅笑,“三年前我对一个人说过他的衬衫太硬都不好给我擦眼泪,命令他不许再穿……”

话音未落,台下的观众已轻笑出声。

停顿了下,安以若继续,“后来他和我说,如果能穿上我设计的衣服会觉得很幸福。”

牧岩站在人群之中,嘴角徐徐弯起。

“今晚大家看到的‘My love’男装系列是我历时两年完成的一套作品,我把对一个男人点点滴滴的爱融入到设计中。今天,当做求婚礼物送给他,祈盼与他携手一生。”

牧岩沉睡一年后,安以若摒弃了从前只设计女装的想法,开始执笔画男装画稿,从衬衫到西装,从正装到休闲,一幅又一幅,逐一画遍。

之后的两年,病房成了她的工作室。她想:总有一天牧岩会醒过来,穿上由她设计的‘My love’品牌服装,为他们生死与共的爱情作见证。

如愿以偿。

安以若大声对全世界宣告,“牧岩,安以若此生,非你不嫁。”

这是身为女人,最勇敢坚定的一刻。

有个男人,值得你放弃全世界去拥有,此生不悔。

这是身为男人,最骄傲荣耀的时刻。

有个女人,在向全世界宣告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牧岩有泪湿的感动。

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缓步走上展台。

牵起安以若的手,牧岩的目光柔软入心:“过去的三十三年里,我获得了母亲伟大而无私的爱。今天,我要把另一个女人带进我的生命。”转过身,他与安以若迎面而立:“以若,牧岩此生,非你不娶。”

然后,牧岩单膝跪地,把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戴在安以若手指上。

安以若却哭了,轻声细语地责备:“明明是人家求婚,怎么被你抢了风头?”

牧岩眉眼间皆是笑意:“我是为了配合你偶尔的高调。”

安以若破涕为笑:“你欠我三年的情话,记得连本带利一起还。”

又是那副讨债的口吻,甚是怀念,

牧岩俯身,轻吻她唇角,“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还。”

远方最远的天际,闪过璀璨的光芒,犹如希望的朝阳喷薄欲出。

时光的某个角落,牧岩与安以若的人生轨迹终于重合,令原本濒临残破的生命,回归圆满。爱至此,他们会幸福,一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