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觉得我爸爸本就不怎么爱我,但他恨繁音倒主要是为了我,我也完全理解他不希望我跟繁音复合的心。即便日后这层关系就此告别,我仍把他气得不轻。如果韩夫人干涉成功,我恐怕又会觉得不舒服,因此繁音的态度其实让我蛮高兴。
这个话题聊过了,我俩又有一小会儿没有说话,就看着对方。直到繁音突然笑了,摸了摸我的脸,说:“灵灵,我突然觉得你又变回去了。”
“变回哪儿?”我没听懂。
“十年前的样子。”他笑眯眯地说。
我不禁摸了摸脸,问:“真的?”
“我不是说脸。”他笑着说:“是神态。”
我说:“你的意思是我又像个蠢蛋了?”
“没有。”他说:“是更可爱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来由地有些害羞。
他也没取笑我,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真的得走了。”
“哦。”
他曲起手指,在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我也回去了。”
“嗯。”他说着就要站起身,身子却一歪。
我连忙扶住他,问:“怎么了?”
“腿突然很麻。”他睖了我一眼:“偷笑什么?”
“你没发现你一直都跪着么?”
“忘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头,说:“老了,记忆力有所减退了。”
我忽然想起繁老头那天的话,不禁想要开口问,却想到繁音要强的个性,又明白问不出什么。
其实就算他的智力真的就算受到了损伤,记忆力、注意力也真的变弱,我也不会嫌弃。
后来繁音走了,我也回家去了。
虽然明天一早就要起床,而我其实已经浑身疲惫,却怎么都睡不着。我摸着那只戒指,想起今天的事,又觉得丝丝甜蜜涌了上来。不仅如此,我还嘲笑了一会儿自己,本来发誓生生世世都跟他彻底断了,可如今为了复合而开心的又是我。我想如果换一个有骨气一些的女人肯定不会复合,可是我跟别人不一样,他也跟别人不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七姐出国去做交接,进度很快,但七姐也没抱怨,就那么跟着我。等彻底忙完已经是晚上,还是她带着商量的口吻提议是不是要去吃饭。
因为吃完饭还有事做,我便在吃饭之前给繁音发信息,他很快回复,说他也正在路上,去处理一些工作,如果顺利地话可以多完成一些,那么过两天就能够来看我。
我跟他有来有往地发了几句,因他没有主动提那个“惊喜”,我也就没有问。
也是聊得太开心了,不知不觉聊到了吃饭时,没有顾忌到身旁七姐的感受,直到她开口问:“你要跟他结婚了?”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失礼,忙说:“还没有决定。”我当然不打算把我和繁音之间的进度告诉她。
“哦,”她的目光流连到我的无名指上,问:“你手上那不是戒指么?”
我这才想起我还戴着戒指,可总不能摘下来,也不想撒谎说只是装饰,便笑了笑,没说话。
她会意道:“恭喜。”
“谢谢。”我说:“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你自己戴着它招摇过市,恐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眉头微蹙,说:“这么特别的钻戒也肯定是有来头的,稍微调查一下就会知道了。”
我说:“谢谢提醒。”
大概是因为我这四个字有点冷漠,接下来她没有说话,我自然也不想找话题,于是沉默地吃着菜。就连吃饭,我心里仍想着繁音,想起他那天偷我火锅里的菜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
直到又听到七姐的声音:“接下来还要工作一个月,你不打算先把它摘下来么?”
“不打算。”
“爸爸会知道的。”她说:“我不会说,但珊珊肯定会。”
“没关系。”我说:“我只是不想把它摆到明面上引太多人来问我而已,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还有什么可在意?何况如果他不跟我复婚,可能爸爸反而会更生气吧。”
她无奈道:“我每天都在盼着爸爸改变主意。”
“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我是真心这么说的:“也许你有着特殊的商业才能呢?何况,掌握一间富可敌国的公司和这么多不动产要比当医生快乐多了吧?”
她摇了摇头,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
“不知道。”
“你想知道吗?”她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想。”其实我对这个话题完全没兴趣,倒是想找她聊聊工作,但她看上去太累了,我怕她抱怨没敢开口。每当提起这些工作,我就亢奋得不行,我想这或许是因为繁家终究让我体会到了权力的残酷和美妙之处。
“因为爸爸。”她说:“他刚开始有症状时就知道了病情,但他没有告诉别人,自己扛了很多年,直到症状太明显了,才被我发现。那时他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还骗我说他的病很快就会好。可是我当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查阅了很多资料,知道这是非常痛苦的绝症,所以我选择了学医,非常努力地学医,希望能在爸爸有生之年帮他解除痛苦。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出生的时候得了先天性肺炎,被人丢在教堂门口,对我来说,爸爸就像是神一样,他救了我的命。”
我问:“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些?”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怪爸爸,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唯独这样对你,但我觉得他是在乎你的。”她说:“毕竟他是一个好人,每一个孩子都曾被他悉心照料。我想他偏爱珊珊,是因为珊珊的父母都是著名的慈善人士,可惜他们全都死于非命,珊珊又特别体贴懂事,偏偏又体弱多病。”
我说:“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我知道你不是看中财产的人,”她说:“任何一个正常的父亲都不会希望你和繁音复合的。”
我问:“你希望么?”
她愣住。
我这么说,实在是希望不想聊有关我爸爸的事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我不想动摇自己对于割舍这段亲情的决心。
何况无论是带病被他救了的七姐,还是身世可怜的珊珊,在我看来,都不见得比我不幸。
我微笑着重复了一遍:“怎么不说话?你希望我跟他复合么?七姐。”
她放松下来:“如果是作为你的姐姐,我当然不希望。他的病终生不愈,而且随着年纪越大控制力越弱就越容易精神分裂,跟精神病人在一起怎么可能幸福呢?”
显然繁音说得没错,但那是人之常情。
我说:“那如果不考虑你是我姐姐呢?”
“那……”她犹豫了一下,说:“我会希望有人爱他,照顾他下半生,最好能是你,因为他爱你。”
我不禁笑了,说:“谢谢你这么坦诚。”
她说:“灵雨,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说关于爸爸的事,可是……”
“七姐,”我说:“他疼爱你,所以你爱他,一直帮他说话。他疼爱珊珊,所以珊珊每天放下一切陪在病床前。种瓜得瓜,对他、对我、对咱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这样。”
“但他毕竟是一个绝症病人。”她说到这里,眼里泛出了泪光:“爸爸他日子不多了,我不想这么说,可是……我就是学这个的,我很清楚。”
我没说话。
这倒不是因为我无话可说了,而是我不想再辩下去了。一直辩,只会让她觉得我是可以被说服的,而看不到我的坚决,我可不想接下来的一个月天天都要听她说这些。
她也不说话了,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
吃完了饭,我对七姐说:“我先送你回去。”
“你不回去么?”
“我要去公司。”我说:“我今天把明天的工作整理一下,明天你就可以不用接到这么晚。”
“谢谢。”她说:“但你没必要这么做。”
“明晚我跟他越好要通话。”他不一定还可以来。
她便笑了:“那就谢谢了。”
之后我送七姐回去,繁音还发了几条信息,我俩又闲聊了几句,他便说他到地方了,叮咛了一大堆像是工作别太忙,注意身体,不舒服就及时找医生或者干脆找七姐这种事,啰哩叭嗦地像个老头子。
随后,我便把七姐送到了门口,她原本都下了车,却又转回来敲车窗。
我放下车窗问:“怎么了?”
“虽然你都说你不想听,但我还是想说,毕竟我从早上憋到现在了。”
“嗯?”我暗暗感叹真是麻烦啊,以前或许是因为接触少吧,真的并没有发现她竟然如此话唠。
“其实你很像爸爸,虽然长得不像,但笑起来的神态特别像他。他工作的时候也是你这样,要求很高而且非常拼。”她说:“就连对待人也是,那种很温柔但也很冷酷坚定的样子别人真是学也学不来。”
我问:“你确定你描述的这是我?”
“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