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不道?”她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随即问:“难道把钱收回去,爸爸就不是爸爸了吗?”
我没说话。
其实,我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珊珊的事之后,我就再也不指望他爱我,我之所以仍然叫他爸爸,不过是想要那个职位,想要那些钱罢了,毕竟就算不考虑权力的好处,那也是我这辈子做为他亲生女儿唯一能享受到的待遇。
她从我的沉默中明了了我的意思,皱起了眉头,说:“你真的这么想?”
我问:“你非要找我聊这个话题么?”
“你很清楚,爸爸之所以不准你再跟他在一起,并不是本着破坏你幸福的目的,相反正是为了让你幸福,他也给了你很多次机会。”她说:“现在他关心你的身体,不正代表着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你这个女儿?你不要太偏激了。”
我靠到沙发上,揉着眉心,说:“请你出去吧,我真的不想再聊了。”
她却说:“不聊也好,和你聊天真吃力,你把饭吃了吧。”
我即便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何况我今天本就暴躁:“我让你出去。”
“你不吃饭,我就不出去。”她摆出一副耍赖的架势:“我还要告诉爸爸,说你整天吃饭,早晨也不吃,中午也不吃,晚上也不吃。他肯定会派人来绑你去做体检的。”
“可以,就这么告诉他,”我彻底忍不住了:“拜托你也告诉他,这些事跟他没有关系!哪怕我的身体真的有什么毛病,也跟他没有关系!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他不用再问了,我把工作交给你之后就走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你们苏家大门一步!”
她依然坐在原地,满脸震静:“看样子你的身体真的出问题了?”
“你才有病。”我真的怀疑她的脑子出了问题。
“就因为不给你钱了,你就连他都不认了。”她又开始掰扯这个。
“对,”我问:“这跟你有关系?”
“没关系,我为我爸爸抱不平而已。”她凉凉地说。
“有什么可不平的?他能给我的也只有钱而已。”
她哼笑,露出了鄙视:“不想着如何孝顺爸爸,只想着向他要点什么。”
“你出去。”我说完见她不吭声,干脆站起身,一指门口:“滚。”
她依然原地不动。
我暴躁极了,瞪着她命令:“滚!听到没有!”
“你听着。”她虽然坐着,比我低,得仰着脸看我,却气势不减:“现在我才是公司的董事长,这栋房子也在我的名下,你没资格要我滚。”
“好,”我说:“我滚。”
我转身想走,她却又道:“工作还没交接完就跑,这和合约上的不一样。”
我停下脚步,说:“我会去公司跟你交接。”
“你晚上住哪儿?”她微笑着问。
“跟你无关。”
“车钥匙交出来。”她说:“那是我的。”
这地方偏僻,没车几乎寸步难行。
我只得转身看向她,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你乖乖听话吃饭。”
我看着她,她也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说:“真的是他让你做这些?”
“让你吃饭是我的决定,但我想爸爸会高兴这样的。”她说:“他真的很担心你的身体,我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但可能是因为刚刚跟你有过矛盾吧,你总不可能要求爸爸向你低头吧?”
我想了想,说:“我不要求他向我低头,我也不会再回去,你可以把我的话告诉他。感谢他的关心,不过我的身体健康与否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他没有关系。”
她问:“这些钱比爸爸还重要吗?”
“他必须比钱重要吗?”
“他毕竟是你爸爸啊。”她说。
“他只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在感情上,他是你们的爸爸,有这些钱的时候似乎还有点关系,没钱就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说:“如果他问,你不怕他不舒服,可以就把我这些话告诉他。”
她不说话了,就看着我。
看样子我今天不说清楚她是不会走了,于是我继续说道:“你们在他身边长大,受他亲自培养,每天跟他一起吃早餐,有时他甚至会亲自辅导你们的功课,逢年过节他会给你们准备礼物,生日有party开。而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苏家的任何一个亲戚,到我出国之前,只跟苏悛一个人在同一张桌上吃过饭,你知道你爸爸第一次陪我过生日时发生了什么事么?他在饭桌上当着珊珊跟我女儿训我,训得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这就是他给我的,他有这么多孩子,只有我一个是亲生的,可是直到现在,你们苏家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一丝一毫接纳我的意思,包括你在内。你可以认为他是个好父亲,但你没权利在这里像逼债一样地对我说这些。”
她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只是问:“我能把这些告诉他吗?”
“随便。”我说:“反正这些他都知道。”
她笑了:“刚刚对不起,其实我就是想听你这么说话,不喜欢听你一直找借口敷衍。”
我说:“你这样很无聊。”
“我会把这些告诉爸爸的。”她说:“不过你还是要跟我去体检。”
“我不去。”
“我觉得爸爸不会平白无故这么担心,”她犹豫了老半天,说:“他说你选好了墓地。”
“这有什么问题?”我说:“难道你没遗嘱?”
“但遗嘱跟墓地不同。”她笑着说:“而且我的确没遗嘱。”
“没什么不同,我怕好位置卖光,提前准备好。”我说。
“你可以入祖坟的。”
我笑了一声:“我都想把我妈妈从那里面迁出来了。”
她脸上露出尴尬:“这得问过爸爸才行,我更不敢跟他这么说,我也不建议你去找他说这件事,会惹他伤心的。”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总不可能为了这种事去找他,便问:“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我已经说很多遍了,不行。”她说:“吃饭吧,你真讨厌。”
这样折腾了半天,我心中的郁结倒是稍微小了些,也是真的拗不过她,便坐回沙发上,见餐具只有一套,便问:“你不吃么?”
“我很爱惜自己的,早就吃过了。”
我也就没客气,自己吃了起来。
饭菜的味道很清淡,还是蛮下饭的,我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七姐则在对面笑:“还说自己不饿?”
我说:“谢谢。”
她问:“你跟他是因为什么吵架?”
“没有吵架。”
“那怎么把戒指摘了?你昨天还一直看着它偷笑。”
我不想说这件事。
她识趣地换了话题:“如果爸爸主动来找你,你还会坚持自己刚才的想法吗?”
“他不会。”
“都说是如果了。”
“他毕竟是个绝症病人,我会注意自己的态度。”我说。
“如果也不考虑这个呢?”她问。
我说:“会坚持。”
“不会给爸爸一个机会吗?”
“不会。”我说:“不要聊这个了,反正不会成真。”
终于打发了七姐,我感觉精疲力竭,大约是因为吃饱了,也终于耗费掉了过剩的精力,我觉得十分疲倦,便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电话震动叫醒,是繁音的电话。我没有接,也看到了信息,他说他在飞机上。可能是见我没回复,便打了电话过来。
第一遍我没有接听,他便再打,一直打到我的手机没电关机。
我估摸着他也该起飞了,才重新打开手机,涌进来了许多短信息,是繁音,他很着急,问我是不是有事,还说他得起飞了,要我回网络信息给他,他收得到。
我没阻止他来,是因为这件事总得说清,但没有回复他,是因为我发觉我的情绪还是有点糟。
昨天被七姐折磨怕了,我今天老老实实地吃了三顿饭甚至喝了个下午茶,她于是笑眯眯地没有折磨我。但同样的,计划的进度也耽误了一些。
但纵然如此,七姐还是在她觉得应该休息的时候强制让我们结束了工作。
我为此郁闷,但想想跟她对话,就觉得头大如斗,也就没说什么。
回家的路上,繁音的电话又打来了。我算时间知道他是到了,便接了起来,那边他的声音非常焦急:“灵灵,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说:“我没什么事。”
“语气怎么这样?”他问。
我没说话。
他大概在心里揣测,也不说话了。
这样对峙许久,我按耐不住说:“你方便跟我见面么?”
“嗯,”他先这么说,却忽地又改口:“我今天有其他事。”
“那就不要见面了,”我说:“我明天也有事。你照顾你妈妈要紧。”
他默了默,问:“老头儿联络你了?”
“嗯。”
“他整天撒谎,”他说:“我提醒过你。”
我说:“见了面再说吧,我七姐跟我一起住,所以你说个你认为方便的地方,我会过去。”
“那就回咱们家吧。”他说。
“咱们家?”
“嗯。”他说:“李虞送的那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