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出生后的第一年,我们全家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原因是他与念念和怜茵不同,是个特别多病的孩子。虽然家里不缺人照顾,但每当他生病时,我和繁音都揪心得夜不能寐。而对于好不容易才有了孙子的繁老头来说更是如此,所以每当繁华病好,繁老头都会病倒一阵子。原本繁音不想工作,想要在前两年好好陪伴孩子长大,但这样一来,他不得不继续投身于工作中,我知道,于他而言,这算是一个遗憾。
而我也有我的遗憾。在繁华出生后不久,我爸爸把怜茵送了回来。负责这事的是七姐,她解释说因为我们又生了孩子,加之繁华是男孩子,我爸爸看出怜茵心里有些难过,送她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
怜茵从来都是个不声不响的孩子,但七姐说事实上她十分早慧,属于心里很有想法的孩子,且很会讨人喜欢。所以尽管苏家的大部分人对我并无好感,但几乎每个人都很喜欢她。
她只回到我身边呆了两年,便无论如何都坚持要走。的确,在这两年中,我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时间给繁华,但因为她的情况特殊,我也尽量在余下的时间给她力所能及的照料。繁音当然也是如此,他亏欠她更多,但他付出了比对念念还要多的耐心。
她对我解释说:“我想回去,是因为妈妈爸爸有很多人,但外公只有我一个。我不在的日子里外公很孤独,我要陪着他。”
我问:“可你不想和妈妈爸爸在一起吗?”
“也很想呀,”她说:“不过见妈妈爸爸的机会还会很多,可外公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见到他的机会会比较少了。”
我和繁音想让她在我们身边,主要是因为我们觉得这样对她的成长有好处,但我确认过几次后,知道她非常坚持,便没有再阻拦。
送她走的时候,我们还在一起商量,说等到外公去了天堂,她就回来跟我们一起住。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终我一生,她也没有再搬回来同我们一起生活。
繁华出生后的第二年,我们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的身体明显结实了许多,得病的情况有了大幅缓解,发育也很快便赶上了同龄的孩子。
那时繁音跟我商量办婚礼,但我不想,原因之一是我还在哺乳,之二是因为之前的一年太过疲倦,我疏于照料自己的身材,如今虽然已经瘦了,但曲线还是没有。于是因着这个原因,这年,我们依然没有办婚礼。
第三年,我的身材恢复了,繁华也即将离乳,繁音又来问我婚礼,但七姐却联络我,坚持要我回去。
这是时隔两年多,我第一次见我爸爸。其实他看起来非常抖擞,这在他的病中算是一个奇迹。他们这次要我来,是因为我七姐做错了决策,情况有点严重,苏家没人有自信能够挽救局面。
于是我又回来工作了,因为离得近,每当来总公司时,我都会到医院来看看我爸爸,也来看看怜茵。我不再恨他了,其实当我决定斩断我们之间的父女关系时,我反而对这一切都释然了。再见他时,内心非常宁静。
只要不再强求他是我爸爸,我就能够很客观地看待他,接受他所有好坏。当然,这也因为我最近几年的生活顺风顺水,平静温馨,感受到人生的乐趣后,也就不再责怪他为何带我来这世上了。
既然是临危受命,那自然是异常忙碌,因此结婚的事一拖再拖,拖到最后,繁音已经不再问了,我也忘了。
一直到我的事业逐渐平稳,趁怜茵过生日,我和繁音放下事情带三个孩子一起去度假。生日当天,念念许愿说:“希望爸爸妈妈可以办一次婚礼,让我当花童。”
给我们的婚礼当花童是怜茵小时候的梦想,其实如今的她已经挺大了,这让我忽然又觉得抱歉,连忙答应了她。
晚上繁音酸溜溜地说:“我感觉自己这几年的地位愈发不受重视了。”
“怎么了?”
“每年都问你要不要跟我办婚礼,每年都找借口。”自从他的病好了,他就异常矫情起来,“茵茵一说,你就立刻妥协了。”
我说:“你明明都已经好几年没有问了。”
“知道你也不会答应。”他失落地说。
我靠过去,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说:“这几年辛苦你了。”
他的眼珠子滑溜到眼角,目光警觉:“怎么突然态度这么好?”
“是真的觉得对不住你,这几年都是你在陪孩子。”
他笑了,“这种好事再让我做几年也无妨。”
“真的?”
“当然,我更愿意陪你。”他这么聪明,自然知道挑好听的说,转过身,搂着我的腰,顺势让我坐到他的腿上,“说起来,咱们有好一阵子没……”他干燥温暖的手掌抚到了我的腿上。
我不禁打了个激灵:“明明你早上还……”
“那次你都没醒,不算。”他说着翻身压了下来。
他口中的“好一阵子”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所以有一次他说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奋战到八十岁时,我丝毫不做怀疑。
刚刚攀上高峰,敲门声就砰砰狂响起来,门外传来繁华的声音“妈妈!爸爸!……”
我和繁音此刻正密不可分,无法抉择是努力扮演好父母还是忠于自己的欲望。幸好念念的声音很快就传来了,“来,跟姐姐走,别打扰他俩,他俩在给你生弟弟……”
后来繁音出去看了一趟繁华,但很快回来告诉我:“念念把他哄睡了。他刚刚做了噩梦。”
“家里有个贴心的大女儿就是好。”我由衷地感叹。
这几年我与念念之间的关系也有了很好的改善,其实我们这个家里的核心关系是我与繁音,只要我们两个人和睦了,与孩子的关系就会有很好的改善。
繁音点头,认真地说:“念念要我提醒你,不要叫得那么响,她没关系,但另外两个小的会紧张。”
我问:“我叫得很响吗?”
“我哪知道?”他摊手:“我那么投入,哪有空搭理这些。”
玩笑开过,我对繁音说:“虽然这么提很过分,但我的行程太满了,蜜月和年底的家庭旅行选一个吧。”
他黑了脸,“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你爸爸肯定愿意帮忙照顾繁华。”
繁音来了精神:“那咱们两个去哪?”
“不能太远,一共只有一周,你来选吧。”我说:“另外也请你辛苦把婚礼也准备了。”
繁音先是笑了,又瞪起眼睛:“那你干什么?”
“如果有空的话,我会选婚纱的。”
他白了我一眼:“如果没空呢?”
“那也拜托你帮忙了。”我知道他一定会做的,但还是搂住他的脖子,讨好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就毫不意外地被他咬住了嘴。
我以为婚礼的准备需要很久,毕竟我们两个人的婚礼并不只邀请亲朋,也有相当数量的合作伙伴。但不到两个月,繁音就连请柬都发完了。这让我措手不及,因为我还没开始选婚纱。
我还没将这事告诉他,他便让星星陪我试婚纱。
一连拿来十几套各色颜色样式的婚纱,我试了几件发觉都十分合身,忙问星星:“这都是按我的尺寸裁剪的?”
“当然啦。”星星望着我那条明显是繁音品位的华丽裙摆,眼里露着艳羡的光。
“什么时候开始做的?”我问:“两个月就能做出来?”
“当然不是两个月,”繁星说:“这些都不是样衣,全是成品,这些年我爸爸每年都收集一些,只等着你试穿。”
原来如此,我问:“婚礼进程之所以这么快,也是因为如此?”
“没错,”繁星说:“其实城堡早就布置好了,这些年不停地装了拆,拆了装,就是因为我爸爸知道你忙,怕准备得太久又横生枝节。”
既然我答应,那就肯定要抽出时间,所以他的想法在我看来有点幼稚。而这幼稚让我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点心疼。他说我是找借口也不为过,我总是不想办婚礼,这是因为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平静就好,没有必要追求那些外在的东西。而且我的内心中还是对他的病有些怕,怕一旦高调公开,再旧事重来,我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肯定会沦为笑柄。
但其实我之所以决定办婚礼,想满足怜茵只是一小部分,更大的一部分,只是我想通了。办个婚礼,给他一个交代,也给当年那个特别期待在那栋城堡里办婚礼的我一个交代。
这些婚纱中,最对我心思的是那条白纱,但我记得我已经生过孩子,结婚不能够再穿白纱,便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条淡绿色的。
选完婚纱后,婚纱先行放在设计师那边做最后的整理。我则需要进行一个短暂的出差,出差归来时,婚纱也送来了,竟然是那条白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