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乱域城霜之无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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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再世人〈二〉

景御宫。

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那位端着御膳的宫人躬着身子将手中的炖盅放到了殿中那张宽大的梨木云纹桌上,朝着窗边那略显纤瘦的人福了福身,道:“帝上,御膳房将您今夜的夜膳送来了。”

窗边的女子似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般,依旧如一尊精致的石像般一动不动。

那名宫人似乎早知女帝的性子,也不再言语,又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殿内退了出去,谨慎地关上了殿门后立刻转身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万幸,看来自己今天是逃过一劫了。

心下一片后怕,那名宫人不禁加快了离去的步伐,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追赶。

窗外涌进阵阵清风,女帝似乎也感到有些冰寒渗骨,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宽厚的披肩。

这阵突如其来的寒风终于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抬头望向窗外月下的一片空地,波澜不惊地道:“贵客既然来了,又何不现身?”

方才还平静如常的空地上突然旋起几缕清风,被风卷起的几枚枯叶轻巧落地,一位身着一袭素色青衣的公子显出身形。

女帝的目光多了几分诧异。

这公子倒是生的相貌堂堂惊为天人,只是看起来,似乎并非凡人。

那名公子矜贵地立于清冷的月光下,素色的衣袂随着身畔旋绕的清风肆意飞扬,随着清风起舞的枯叶更是为此景添了许多凄冷之意,唯独他手中提着的另一名身着紫色暗纹的书童模样的公子哥儿与这场景显得格格不入。

青衣公子毫不在意自己提着一个大活人的姿势有何怪异之处,斜着墨色狭长的眼凉薄地看了一眼窗前欲言未言的人,道:“女帝扶弦?”

她微微一愣,正欲点头回应,便听到他那清冽如止水般的声音似是笃定一般,再次在耳畔响起――

“帝上,冥君早已寻觅多时。”

轰的一声,她的思绪在听到“冥君”两个字时彻底被扰乱,那个人的名字带着撕裂般的痛在她脑海中炸开。

池瞑。

那一瞬,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她孤身一人漂浮在无痕界中,浑浑噩噩不知该去往何方。

她就那样漫无目的地飘着,不经意间飘到了一处如仙境般的桃林中。

她微愣,这种荒芜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等繁华的桃源。

“迷路的孤魂?怎会误闯入本君的幻境中?”

她转身,便看见了他。

他一袭黑袍俊美无俦,微扬的眉梢带着几分邪魅,慵懒肆意地倚着桃林中的一方石桌,一扬首又灌下大半壶美酒,有些许随着喉结的滑动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他却毫不在意般的自顾着饮酒。

她不禁看痴了。

直至一壶酒尽数进了他的腹中,他才再次看向一直傻站在那里的她,随意地对她招了招手。

她意识恍惚,也就那样傻傻地向他飘去,直到被他大手一挥搂在了怀里。

他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轻浮地笑道:“啧,还是个美人儿。好景好酒配佳人,本君艳福不浅呐。”

说罢,笑眯眯地又提起了一壶酒。

从那日以后,这个在他眼里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小游魂就成了他的贴身酒侍,专门为他斟酒。

她不知道自己那时只是个缺了一魄的残魂,更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她觉得他似乎是知道的。从那天在桃林里相遇后,她知道了他就是这个无痕界的主人,那个在人间传闻冷酷残忍不近人情的冥君。想当初以她半梦半醒的脑子还愣是记了好多遍才终于记住了他的身份。

嗯,她认真的想了想,觉得传言一点都不属实。

她曾经问过他自己生前是谁,他只是幽幽地盯着她看了好久,再次习以为常地将她一把搂进了怀中,高深莫测道:“不就是一缕人帝的残魂,反正都已经被人抛弃,无论在人域是什么身份,到了本君这无痕界便与这些花花草草没什么不同。那些痛苦的回忆不要也罢,你就安安心心当本君的酒侍便可,别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本君可不想你哪日看中了哪只俊俏的孤魂野鬼,就那么跟人跑了,那本君得有多憋屈啊。”

她愣了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是在听到“被人抛弃”这个词时心下有些隐隐的痛楚,暗暗记下自己是什么人帝的一缕残魂。

不过她混沌的意识有些不明白,人帝的一缕残魂到底是什么,听冥君的语气似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她是个听话的游魂,反正以她的智商也想不明白,那么冥君让她别想那么多,她就乖乖的不去想了。

就这样,她在他的身边当了三年不起眼的贴身酒侍,日子倒是过得比平常的鬼都要舒爽几分。

她曾想过,或许他与她的关系永远就是这样了。

浑浑噩噩的她空荡荡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抹惆怅。不过她下一秒转念一想这样的生活是如此的安逸,便又立刻没心没肺地将心底里的那抹惆怅丢了个没影儿。

人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但听巡逻的那位鬼大哥说这无痕界的时间却是同人域一样的,那位舌头伸得老长的吊死鬼还特别八卦地附到她耳边告诉她据说这是因为上面那位,也就是冥君,好像是曾经喜欢过一位人域的姑娘,所以才把这无痕界硬是整得和人域一样,也就是永远没有白天罢了。

她听后还认真地用她装满了浆糊的脑袋思考了一下,只觉得这位吊死鬼除了舌头碰到她耳朵上有点凉还略有口臭外,说的话还是颇可信的。

在她渐渐习惯了在无痕界的日子后,突然有一天,无痕界传来一阵剧烈的振动,当时她正在如往常一般为冥君斟酒,一不小心手中的酒壶被打翻,洒出的酒液浸湿了她胸前轻薄的绯色衣衫,顿时玲珑的曲线诱人地凸显了出来。

因为惯性她突兀地扑倒在了冥君的怀中,而冥君一个下意识也就伸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视线不经意间瞥见了她胸前颇有分量的起伏,动作不由得一顿,仿佛被蛊惑般再也移不开视线。

她懵懂地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冥君似乎被定身一般,没有得到他的命令也不敢有什么别的动作,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件摆饰般固定在那里。

殿外慌忙冲进来的巡逻的那位鬼大哥在看见这一幕后仿佛被烫了眼睛一般立刻用手捂住了眼睛转过身去,慌忙地大声道:“禀冥君,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被他的大嗓门惊到的冥君立刻反应过来,黑着一张俊脸扯下桌上铺着的桌布将她裹成了个蚕茧,确定只露出了一张脸后才满意的松开了手,对着下方那个悄悄转过身来想从指缝里偷看的鬼说:“转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啧、真以为他没看见他那猥琐的想要偷看的眼神?敢偷看他的小酒侍,估计是嫌死得快了点,看来他得想想哪天随便挑个刺把他扔到油锅里去滚几圈。

色胆包天的鬼大哥感受到了冥君那阴测测不怀好意的眼神,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赶忙跪下道:“冥君!有人企图从外界闯入无痕界!”

一旁的“蚕茧”茫然地盯着羊癫疯犯了般不住的抽搐的鬼大哥,一时有些迷惘――他这是怎么了?好可怜哦,病犯了都还要坚持着来当值。

冥君黑着一张脸,还未出声便感到界缝处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终于随着一声破裂般的脆响,殿中正前方的夜空从一片暮色中撕裂开一个大大的缝隙,白衣胜雪不染纤尘的男子脚踩妖异的藤蔓步步生花,缓缓从缝隙中现身。

来人温润的眼底有怒气在翻腾,本来轻柔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凄凉:

“同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