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安能不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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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求知者

2000年,陈攀七岁,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那时他正上着小学。

九月,南方的天气还是燥热。

这个西南方的小村庄到处弥漫着丰收的喜悦,稻香随着微风四处飘散。

田地里的村民不惧炎日,用勤劳的双手收割着金灿灿的水稻。木制的扳桶(用来摔打,收集稻谷的一个长约两米,高约一米的木头长方体,只是有一面并没有封,也没木板)三面围着晒席,站在它面前的村民用双手一把把的甩打着割好的水稻,好像不知疲倦。田间地头偶尔也能见着柴油打谷机,那是村里帮着收水稻的人的家伙什儿,机器的拥有者,正戴着破旧的草帽,四处招揽生意,脸上洋溢着笑容。一条灰黄的土狗,正哈着嘴,躲在秸秆阴影下歇凉,它撒野撒累了,这才跑回来守着主人,看着他们忙碌。

但这一切与陈攀无关,他家的水稻早就收了。矮小的陈攀上身穿着一件有些掉色的黑长袖,下半身穿着一条打了补丁的深色尼龙裤,脚上套着双底都快磨穿的泡沫凉鞋。此时的他,两眼充满渴望的望着真在忙着搬砖修房的父母,一言不发。

九月,一个开学的季节,而陈攀读二年级了!

村上的小学,占地面积很小,只有一栋两层的教学楼,有六个年纪共10个班。一排大约七八间土墙瓦房,其中有音乐房,里面就一架掉漆的钢琴,年轻漂亮的女教师每到音乐课,便会深情款款的给孩子们弹奏那些他们并不懂的曲子。其他几间是老师的办公室,在昏暗的土屋内,他们无怨无悔的用青春,默默为祖国的教育事业尽着自己的绵薄之力。

陈攀是渴望读书,喜欢那些书本上的知识的。因为他知道,如果想改变命运,不和村里那些没文化的长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就得读书!

读书是穷困孩子改变命运的一条比较公平的路。

院子里还没一个大学生,文化水平最高的就是陈攀的幺爷爷和大伯,高中毕业。混了个东风电机厂的技师,现在已经退休,在市里安了家,平时回来耍,看村里人都是用鼻孔。子承父业,他的大儿子,也进了东风电机厂,拿着村里人都羡慕的工资,还取娶了个城里老婆,真是羡煞旁人。

村里人无不夸赞他两父子的能力。也懂得了,原来,知识,读书是可以挣大钱,有好工作,娶城里漂亮老婆的——是可以改变命运的。村里人,这才重视教育,纷纷要求孩子用功读书,这是陈攀第一次见识知识的力量,但从那以后就深深刻进的他幼小的心灵。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读很多书,学很多知识!

开了学快一周了,但陈攀的学费还没有交。每次那个漂亮的班主任在课堂上催他交学费,瘦小的他就会埋着头,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老师,我明天一定交!”

“哈哈,陈攀家那么穷,怎么能交得起学费?”

“没交钱,还来读书,也不害臊?”

“每次都说明天交,却又交不起……”

“陈攀,脸皮好厚啊!”

“哈哈哈……”

都是乡里乡亲的,农村人本来一年到头就挣不了几个钱,更何况还要供孩子念书,村里人质朴,地里菜熟了,总会或多或少扒点送给这些教书的小伙子和姑娘,他们也不好催得太急。再说了,办公室屋顶那里漏水了还是村民帮着翻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村里人总是不计报酬,踊跃出手,他们念着村民的好,而村民何不是记着他们的好?这个小学要不是他们十几个撑着,估计早就垮了,孩子们上学就要去遥远的乡上或镇上,这么远的路,他们怎么能放心孩子?

漂亮的班主任老师,私下也和陈攀说了,如果他家里实在拿不出钱,就等着期末再交,能缓几个月。

但陈攀受不了同班那些孩子的嘲笑,本是童言无忌,但那些话语却深深的刺伤了陈攀,他不是交不起学费,也不是读不起书,只是家里面刚刚才修了平房,家里的积蓄花光了,还欠着小姑家几千块,实在是拿不出钱来,每个夜晚他都会听见父母商量在那里挣点钱给孩子把学费交了,可是又从哪里去凑?然后,就是父母的叹息。

年幼的陈攀已经非常懂事,他也不想问父母要学费的,但是,一想到小伙伴们那轻蔑的眼光和讥笑,陈攀就觉得交不起学费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为了不受同学的嘲笑,他放了学,鼓起勇气的站在忙碌的父母面前,提学费这件事。

“爸……”陈攀的小手捏着补丁尼龙裤,小心翼翼的说道:“蒋老师又叫我交学费了!”

“喔!”双手满是老茧的,面色黝黑,大约三十七八的男人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满是汗水和尘土的脸笑了:“儿子,你们老师,又催学费了?”

“嗯!”陈攀点了点头。

男人看着儿子点点头,眼中一丝无奈闪过,但马上爽朗的笑道:“儿子,你放心,爸爸过明天一定把钱给你,你给你们老师说,我们明天一早就交,不会拖欠学费的!”

听见父亲的承诺,陈攀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本来有些难受的小心灵,马上开心了起来。

“我不是给蒋老师说了吗?”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听见自己儿子和丈夫的对话不满的嘟囔道:“说了期末,手头有钱了就交,她怎么还催你?怎么还怕我们欠着不给啊?不知道我们家才刚修了房子,家里没钱啊!”

陈攀听着老妈的埋怨,心中就一阵不安,蒋老师同意期末交的,是自己非要现在就交,还不说清状况,害得老妈埋怨老师!自己是不是有点自私?

“算了!”男人满不在乎的说道,“老师喊交就交嘛,老欠着也不是个事!”

“可是,家里那里还拿得出钱?”妇人一脸急躁,“你还说明天把钱给儿子,你去哪里弄钱?”

“哈哈,婆娘,你就放心吧!!”男人爽朗的笑道,“老子还不相信活人会拿给尿憋死,总会有办法的。”

“唉!”妇人不再言语,只是心疼自己的男人,连忙拿着帕子给男人擦着汗。

听着父母的对话,陈攀捏紧了拳头,内心十分纠结,此时他是多恨这些学费的。

吃过晚饭,父亲拿着渔网和电瓶及捕鱼的工具,戴着矿灯就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才回来的父亲红着双眼,疲惫不堪的连渔具都没有卸下,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钱,把几张皱巴巴的钱放到陈攀手里。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手指上尽是小口子,还流着血,指缝间有些已经干涸发黑的血痂,手心手背沾着鱼鳞,掌心老茧被水泡得发白。

看着父亲为了给他凑学费,遭受如此辛苦,陈攀心里酸得慌,紧紧捏着几张散发着腥臭皱巴巴的钱,陈攀仰着头让泪水不掉下来。

“呵呵!”男人摸摸陈攀的头,笑了笑,“儿子,你要好好读书啊!”

然后,男人转身把渔具放下,早饭也没吃,走进屋子就躺在床上睡觉,不一会儿传来震耳的呼噜声。

听着父亲的呼噜声,陈攀的心里愈发难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