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呼唤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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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松风柏韵(3)

大炼师打开一个大橱,里面整齐地放着许多木制书匣。他拿出一个打开,里面原来是书稿,书稿用小楷写成,字迹秀丽端庄,第一页上的名字是《金刚大成》。

甫公欣喜而惊讶地翻阅了几页,连声赞叹:“十年心血,古今大成。国宝!国宝!”

大炼师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甫公放下书匣又打量着大橱:“大作已经完稿?”

大炼师:“尚需半年。”

“唔。”甫公点着头,沉思着。

前殿。群众拥到门口,两个轿夫急了,“呜啦”一下敞开怀,露出了腰间的手枪:“你们谁敢再拥?”

小龙一惊,伸手就要拔枪。齐之华抓住他的手,边向后退边嚷着:“有人偷宝啦!”

“有人偷宝啦!”小龙等嚷着。

“有人偷宝啦!”群众也嚷起来。

殿内的白鬓老者听到喊声,向家人连连催着:“快!快!”没等家人爬上太上老君塑像底座,他自己跃起爬了上去。恰在这时,殿外突然响起了钟声:“当——当——当——”

敲钟的是晓雁。随着她挥动的手臂,“太乙救苦金钟”发出了急骤的、震耳欲聋的声响——这是“警钟”,是庙中发出的紧急呼救的讯号。

警钟惊动了人们:

书房中的大炼师,急忙向前殿跑去;

各殿作课的道士们一齐涌到院里;

街市的群众、田野的农夫、作坊的工友,纷纷拿起家什,嚷着喊着向太庙奔来……

“轿夫”、“家人”惊慌失措。刚刚爬上底座要伸手偷取莲花拐杖的白鬓老者大惊失色,一把抹掉云鬓——原来是老伍。他拔出手枪,跳下底座,推开轿夫,仓皇而逃……

大炼师来到前殿。殿前空荡无人,金童向他禀报着……

百姓们集来了,大炼师站在庙外的台阶上,连连施礼致谢。

夕阳西下。后殿,大炼师寝室。

大炼师听完金童的话,站起来问道:“你敢肯定没有看错?”

金童:“我看得清清楚楚,白胡子老头就是姓伍的,领头起哄的就是那个受伤的共产党支队长,还有那个女的敲的钟。”

大炼师心事沉重地踱了几步,道:“美国人要买让我拒绝了,日本人要抢被我骗走了,想不到国民党、共产党眼睛又都盯上来了。”果决地:“如今只有请甫公出面……”低声交代着。

夜,三星初上。

书房里,大炼师伏案在编写经著。窗外一片漆黑,风铃不时“丁当”作响。他心绪不宁,几次落笔出错。

银童送上茶,不安地瞥他一眼,退出门去。

大炼师揉揉脑袋,站起来走进旁边一室,跪到太上老君画像前,默默地祈祷起来。

殿外,金童推门急急走进:“师爷。”

大炼师站起,露出急切欣喜的目光。

金童气喘吁吁,嘴张了几张才吐出几个字:“刚才去找甫公老爷……”

(化出)甫公住处一室。甫公看过手中书信,且惊且疑地:“竟有此事?莲花之宝知者不多呀……定是庙中道友走漏了消息。”

金童要说什么,他轻一抬手,决然地:“莲花短剑乃是无价珍宝,断断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回去告诉你们师爷,就说保护国宝甫某义不容辞,明日我即当筹划机谋,定然不使有失!”

(化入)大炼师缓缓而踱:“明日……”注视窗外,略一思忖,一呼:“来人哪!”

银童连忙走进。

大炼师:“传我的话,今晚所有道友分班巡夜,不得有半点疏失!”

银童应声退下。大炼师又向金童一摆手:“随我来。”二人出殿。

夜。太庙院内,几个道士手持棍棒在巡逻。

寒蛩唧唧,几只老鼠窜过草地。道士们惊惶地注视着。

冷风簌簌,风铃发出一阵丁当。道士们紧张地倾听着。

三星西斜,风停息了,万籁无声。道士们有的进殿去了,有的坐到台阶上。

庙墙外。老伍带着一群土顽士兵攀越上墙。

他们爬上墙头,道士们没有发现。

他们落到地上,台阶上的几个道士被惊动了,惊慌地喊叫起来。

土顽兵手持大刀逼上前来,银童等慌忙举起棍棒迎对。

土顽兵凶猛上前挥刀乱砍。前边一个道士的棍棒被砍落地上,他大喊一声撒腿就跑。其他的道士立刻动摇了,向后退去。

土顽兵趁机相逼,道士们如鸟兽四散。

老伍哈哈大笑,直奔大殿。

大殿里一团漆黑,老伍不顾一切爬上塑像底座,一手掏出斧头,一手去摸莲花拐。

他摸空了;又摸,又空了。

“点火!点火!”他喝令着。

几个土顽兵点起火把,大殿里亮堂起来。老伍大吃一惊:太上老君手中的莲花拐不见了!再仔细一看,塑像没有受到破坏,莲花拐显然是被人巧妙地拿走的。

老伍气得像头吹起来的猪,骂一声:“好个老混账!”跳下底座一挥手:“把黄毛老道去给我抓来!”

大炼师被带来了。他看也不看老伍和土顽军,凛然而立旁若无人。

老伍满脸凶相,手一指:“莲花拐哪儿去了?”

大炼师仿佛没有听见,眼珠儿不动一下。

老伍:“只要你交出莲花拐,一切都好商量!”

大炼师毫不理睬,一声不吭。

“不开口?”老伍牙一龇:“那你就别怪我冒犯道长了。”头一摆,几个土顽兵上前抓住大炼师头上的“绺”,吊到墙边一个架子上。

大炼师脚尖踮起,额头顿时涌出一层汗珠。

老伍:“开不开口哇?”

大炼师双目如火猛地喷向老伍,但随即又闭合起来,摆出一副任凭处置的神态。

老伍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好一个王八老道!今天老子倒是要看看能不能让你开口!”

向土顽兵:“让他把牙一颗一颗吞到肚子里!”

一个土顽兵抡起枪托猛地砸去——大炼师嘴上顿时鲜血四溅。

“开不开口?”老伍吼着。

大炼师还是眼睛紧闭,一声不吭。

“给我向死里打!”老伍气得像一只疯狗。

院子里。墙头上露出两个人影,眨眼间翻进了院内。

一个土顽兵发现了:“谁?”喊声未落,倒在了地上。

“****!”“****来啦!”几个土顽兵惊慌地叫着逃去。

齐之华、晓雁带领战士们翻墙入院。

殿内,老伍情知不妙,拔枪射击。一阵弹火打来,他连忙向后院溜去。土顽兵胡乱地放着枪随之逃去。

齐之华命令部队随后追击,自己和晓雁直奔大殿。

大殿内,大炼师发绺缠在木桩上,道服撕裂,头偏倒一边;鲜红的血顺着嘴角、脸颊淌流着。

同情和怜悯涌上了晓雁的心,她欲上前,可立刻又停住了,脸色变得冷酷起来。

齐之华神情严峻,一幕幕往事涌到眼前:趴在父母坟头的小之华,被中年道士强行拉走;遍体伤痕的小之华,被大炼师挥手赶出门外;身负重伤的齐之华,被迫离开庙门……他怒火中烧,脸色如铁。

一群道士和二连长等跑来。金童银童欲上前,看到齐之华、晓雁的神情又停住了。

齐之华望望众人,走到大炼师面前;沉静片刻,解开了大炼师的发绺。

金童银童上前扶住大炼师:“师爷!师爷!”

大炼师醒来了,缓缓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众人,目光停在齐之华身上。

齐之华极力和缓地:“大炼师……”

大炼师默不应声,突然“呸”地一口血吐到齐之华面前。

齐之华愣了,众人也一齐愣了。

银童连忙摇着大炼师的胳膊:“师爷,这是解放军,救命恩人!”

大炼师傲然漠视,毫无所动。

齐之华郑重地:“大炼师,我们是奉上级命令来保护你的。”

“多谢了。”大炼师声音像冰一样又冷又硬:“你们有何见教就请讲吧。”

晓雁忍不住了:“我们是来保护你的,你不要……”

“保护……”大炼师冷冷一笑,道:“贵军好意贫道领了,但安危祸福自有天命,不需他人多虑。还请贵军速速他往!”

众人大为震惊,不敢相信地望着他。银童焦急地拉着他的衣袖:“师爷,这是恩人!是恩人……”

大炼师眼睛望着别处,置若罔闻。

晓雁气愤难忍,一步上前指着大炼师:“你……”

小龙、小教员等怒目而视,恨不能把满腹怒火喷到大炼师身上。

“娘个老子的!”二连长勃然气发,上前一把揪住大炼师的衣襟,伸手就要拔枪。

“二连长!”齐之华一步上前推开二连长。他仇视地打量了大炼师几眼,一字一板地:“好,大炼师,咱们后会有期!”向战士一咬牙:“走!”大步出殿。

庙外。齐之华、晓雁和战士们怒视庙门。

门楼上的“太庙”二字似乎歪扭了形状,显得分外刺目。

庙内。道士们又惊又急一齐围住大炼师:“师爷!”

大炼师冷冷地训斥道:“你等懂得什么!唐朝安史之乱,两京秘藏经典七千余卷,焚于兵火者过半。唐末王季之乱,灵文秘轴几被焚之无余。元末兵乱,《道藏》大典也多亡逸。清末八国联军攻进北平,一座富丽堂皇的圆明园只剩下了断垣残壁。打从盘古开天地,兵就是匪、匪就是兵,兵匪统为文明德教之天敌,岂有所谓保护之理?”见众人还不明白,又道:“土顽军抓我打我,为的是得到金莲国宝,解放军救我、保护我,为的也是得到金莲国宝哇!”

众人仿佛明白了,又仿佛还带着疑问。

银童:“师爷……”

“我祖有教。”大炼师手抱“太极图”念着:“夫惟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断然地:“从现在起,所有门窗关闭,各位道友分班值哨严加把守,不准任何外人入内!”

众道士诺诺从命。

日。太阳高照。

太庙闭门锁户,严如无人古堡。

十一

夜。一匹快马驰过原野。

后方支队住地一间大屋内。齐之华指着沙盘给干部们下达命令:“……土顽部队想趁我主力部队远离后方,夺回太城控制要道。司令员命令我们,决不允许敌人碰太城一根毫毛。”

晨。城外野地。

齐之华、晓雁等带领部队挖壕筑垒,修建工事。

野外一地。土顽军士气低落,缓慢行进。

老伍焦急万分,对一个军官说:“传下话去,打下太城放假三天,让弟兄们好好开开洋荤!”

军官跑到队伍中嚷了一阵,土顽军龇牙咧嘴活跃起来,行进速度明显加快了。

十二

太城郊外,我军阵地。

工事进度很快,许多百姓在帮助抬麻包、扛门板。

齐之华、晓雁等边指挥边带头干着。

齐之华和小教员抬着一个麻袋,喊着号子向堰上摆:“一二三——”

“向这儿抬!加土!”晓雁发着命令。

“支队长!”一班长和两个战士气呼呼地跑来:“支队长!”

晓雁:“怎么回事?”

一班长:“刚才我们到太庙,老道士他……”

(化出)太庙短墙外。一班长和两个战士抬着一个半截木桩路过,忽然发现庙内院中有一堆木桩,三人来到门前。

庙墙上站出几个手持棍棒的道士。一班长指着阵地的方向解说着,道士们有些犹豫。

大炼师忽然出现在背后,他厉声吆喝着,道士们慌忙推下墙头的擂石。

擂石滚落,险些打中一班长和两个战士。

(化入)齐之华怒气横生,望着太庙的方向恨恨地:“老道!”小龙跑来:“支队长,李区长找你。”指着一个方向。

齐之华点点头,气犹未消。

二连长:“娘个老子的,我去找老道理论理论!”

晓雁拉住他:“你在这里指挥,我去。”

齐之华:“告诉他,这是打仗,军事需要!”随小龙走去。

晓雁向几个战士一摆手:“走!”

太庙。墙头上的道士发现晓雁一伙人来势汹汹,连忙退到院里。

晓雁等来到门前。一班长上前敲门:“开门!开门!”

没人应声,晓雁一努嘴,几个战士上前一齐用力,门被推开了一扇。

战士们涌进院内,晓雁一声令一齐动起手来,有的摘殿门,有的搬碑石,有的扯下横匾竖条……

大炼师和金银二童赶来,见状气极败坏:“你们!你们!”

一班长故意挑衅地摘下一块竖匾,用力摔到地上。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大炼师浑身打着哆嗦。

晓雁走过,道:“怎么,大炼师老爷,还想把我们赶出去吗?”

大炼师一怔,没及开口,几个战士扛着门板、字匾等物品走向门外。他要上前阻拦又止住脚步,对晓雁急切地:“这是历史文物,你们不能……”

“这是打仗,军事需要,懂吗!”晓雁搬起一个小双龙方鼎向外走去。

“土匪!土匪……”大炼师不顾一切上前阻拦。晓雁用力将他推开,恨恨地:“谁是土匪?你这个反动透顶的家伙!”大步出门而去。

战士们抬着扛着许多物品出庙。

大炼师嚎啕大哭,边哭边骂:“土匪!土匪……”

十三

野外工事处。战士们一边把搬来的物品加到工事上,一边笑谑着大炼师。

一班长模仿着大炼师骂人的神态,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齐之华走来,对晓雁:“区委动员了上百名民工支援我们打这一仗。”拿过一柄铣锹铲着土。“太城工商界也拿出一部分物资支援修工事。”

铣锹下碰到一块石头,他铲了几下没有铲动,忽然发现是一块汉白玉,上面刻着字。他蹲下扒开土一看,惊奇地:“乾隆御笔……好家伙,哪儿来了这么个宝贝?”

晓雁“哼”一声,指着旁边:“这儿还有呢。”

那儿是一个雕花殿门和几块木匾。

齐之华奇怪地注视着,扫视四周又发现几件埋进土里的文物,他一下子明白了:“是从庙里搬来的?”

晓雁点点头,得意地:“这一回可把黄毛老道给气坏了!”笑起来。

齐之华跌足而叹:“坏了!坏了!”

晓雁:“什么坏了?”

齐之华:“这些都是历代名人留下的,宝贵得很,这一来岂不全毁了!”

晓雁:“你是说不该搬?”

齐之华:“不是该不该,是很错误!得赶快送回去,向人家赔礼道歉!”

晓雁恼了:“你不该是得了神经病了吧?”

齐之华:“不要忘了,我们的任务是要保护太庙和老道士。”

晓雁:“保护该教训也得教训他!何况这是军事需要!”

齐之华怔住了,他以拳击掌:“都是我……”看看表,又看看火气正盛的晓雁,果决地:“我说错了以后检讨。敌人很快就要来了,你组织部队做好准备。二连长!”

“到!”二连长跑来。

“抽两个班,把从庙里搬的东西带好,跟我送回去。”

“啊?送回去?”二连长惊了。

齐之华抱起双龙方鼎走去。

二连长望望晓雁,晓雁不语,他一甩手:“娘个老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