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并不反对雇佣兵。实际上这样反而更好。在背叛自己国家的所有动机中,对招募机构来说,金钱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的。雇佣兵就是为了钱。这样不用担心有撕心裂肺的悔恨,或自我厌恶;不用去安抚动摇的军心,不用去做思想工作。情报界中的雇佣兵就像是妓女。根本不用费心地安排烛光晚餐,说什么甜言蜜语,一叠美金往桌子上一放就解决问题了。
沙龙描述了他们如何疯狂地寻找有外交官身份掩护的、能较长时间居留在巴格达的人,而最后他们唯一的选择是阿尔方索·本茨·蒙卡达。他也讲了在圣地亚哥对蒙卡达进行强化培训,之后蒙卡达重新渗入巴格达,把耶利哥操纵了两年。
“等一下,”斯图尔特说,“这个业余特工把耶利哥操纵了两年?从信筒里取来了七十份情报而没被抓住?”
“是的。”沙龙说。
“你的意见呢,史蒂夫?”
莱恩耸耸肩:“初学者的运气。不能到东柏林和莫斯科去尝试。”
“对。”斯图尔特说,“他去邮筒从来没被盯梢过?从来没遭遇过危险?”
“没有。”沙龙说,“有几次他被盯梢了,但都是随机的、马马虎虎的。有几次是从他的住处到西亚经济委员会大楼的路上,或者回程;还有一次是在他去邮筒的路上。但他发现了尾巴并放弃了行动。”
“我们可以假设,”莱恩说,“他确实被一个盯梢组尾随着到了一个邮筒,拉曼尼手下的反间人员守候在邮筒旁并剥去了耶利哥的伪装。经说服后,耶利哥只能合作……”
“那样的话,他的产品质量就会大幅度降低,”沙龙说,“但是耶利哥确实对他的国家造成了巨大的损害。拉曼尼是决不会允许那种事情继续发展下去的。我们就会看到对耶利哥的公审和绞刑,而蒙卡达也会遭驱逐,如果他运气好的话。”
“看起来跟踪者是秘密警察局的人,但外国人本应该属于拉曼尼的管辖范围。不管怎么说,他们与往常一样马马虎虎地进行了跟踪。蒙卡达毫不费力地发现了他们。你们知道,伊拉克秘密警察一直在试图插入反间局的工作范围。”
倾听者频频点头。部门之间的争斗一点也不新鲜——在他们的国家里也在发生。
当沙龙说到蒙卡达如何突然从伊拉克撤走时,比尔·斯图尔特发出一声惊叹。
“你的意思是他关上门,失去联系了?也就是说耶利哥现在逍遥自在,没人在操纵他?”
“是这么回事。”沙龙耐心地说。他转向奇普·巴伯:“当时德洛尔将军对您说,他没在操纵巴格达的间谍,这话是对的。摩萨德的观点是,作为一项行动,耶利哥已经是死翘翘了。”
巴伯朝这位年轻的卡查看了一眼,意思是说:“别说得那么死,小伙子。还有希望呢。”
“我们想重新建立联系,”莱恩平静地说,“该怎么办?”
沙龙把全部六个死信箱的地点都展示出来了。在两年时间里,蒙卡达改变了两个地点,其中一个是因为该地方被推土机推平要重新开发了;另一个是因为废弃的商店重新开张了。但现在的六个起作用的邮筒,和六处做粉笔记号的地方,是他遣返后最后一次汇报时说的。
这些邮筒和做粉笔记号的地点精确到了以英寸来测算。
“也许我们可搞到一个友好国家的外交官去接触他,告诉他又要开展行动了,且报酬更为丰厚。”巴伯提议说,“说服他抛去砖头底下和地坪石下面那些鬼地方。”
“不,”沙龙说,“只有邮筒,不然你无法联系他。”
“为什么?”斯图尔特问。
“你们会感到这事难以置信,可我发誓这是真的:我们从来没有查明过他是谁。”
四名西方特工盯着沙龙看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们从没确认他的身份?”斯图尔特一字一句地问道。
“没有确认。我们试过。我们请他亮明身份以保护他自己。他拒绝了,威胁说我们再坚持下去的话他就关门了。我们进行了笔迹分析,绘制了心理画像。我们核对了他提供的产品以及他无法获得的情报。最后我们列出了一份包括三十个,也许四十个人的清单,全都是萨达姆·侯赛因周围的人,全都是革命指挥委员会的成员,军中的高级将领或者是复兴党的党务大员。”
“范围再也没法缩小了。有两次,我们把一条技术术语用英语写着插进了我们的要求之中。但每次回复时他都打上了一个问号。由此看来,他要么不会说,要么只会说一点点英语。但也有可能他装作不懂英语。假如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而且我们知道这一情况,那么范围就可缩小到两至三人。所以他一直书写阿拉伯语。”
斯图尔特嘟哝了一声,相信了这些话。“听起来像是一个‘深喉’[5]。”
“但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后来证实了‘深喉’的身份。”巴克斯曼提醒说。
“那是他们自称的,可我表示怀疑。”斯图尔特说,“我估计那家伙依然躲在阴影深处,就像耶利哥一样。”
当他们四人最后终于让大卫·沙龙返回使馆时,天早已黑下来了。史蒂夫·莱恩确信这次摩萨德把情况和盘托出了。比尔·斯图尔特告诉了他华盛顿向以色列人施压的事。
两名英国和两名美国情报官厌倦了三明治和咖啡,于是结伴去了半英里以外的一家餐馆。由于精神压力的缘故,而且吃了一整天的三明治,再加上胃不好,比尔·斯图尔特没有什么食欲,拨弄着盘中的烟熏三文鱼。
“这是一个狡猾的家伙,史蒂夫。这是一个真正有四只眼的狡猾的家伙。与摩萨德一样,我们也得去找一名受过特工训练的委派外交官,让他为我们工作。如果需要,我们可付钱给他。兰利准备为这件事花很多钱。一旦开战,耶利哥的情报可以挽救我们许多人的生命。”
“我们手头上还有什么人呢?”巴伯说,“巴格达的使馆已经有半数关门了。其余的肯定是处在严密监视之下。去找爱尔兰人、瑞士人、瑞典人和芬兰人吗?”
“中立国不肯干的,”莱恩说,“而且我怀疑他们派驻巴格达的外交人员中不一定有受过训练的间谍。第三世界国家的使馆也指望不了——那意味着得从头开始招募和培训。”
“我们的时间很紧,史蒂夫。这事很急。我们不能再走以色列人走过的路。三个星期培训是不可思议的。这在当时也许能行得通,但现在巴格达已经处在战争的边缘了。那边的形势肯定很紧张。从头开始的话,我们最少需要三个月时间才能让一名外交官学会间谍技巧。”
斯图尔特点头同意。
“如果外交人员这条路行不通,能不能试试其他途径?有些商人仍在那里进进出出,尤其是德国人,我们也许能说服一个德国人,或者一个日本人。”
“问题在于,他们都是短期逗留的。理想一点的话,最好能找一个可把这个耶利哥操纵……四个月的人。找一名记者如何?”莱恩提议。
巴克斯曼摇摇头:“他们撤出来时我都与他们谈过了。作为记者,他们被全方位监视着。外国记者到小街小巷去探头探脑根本行不通。此外,请别忘记这是一项非法行动,除非有外交人员保护。谁能想象得出一名间谍落到秘密警察局局长奥马尔·卡蒂布手里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坐在桌子周围的四个人都听说过卡蒂布的残忍名声,他的外号叫“穆阿齐”,即折磨者。
“风险总是要担一点的。”巴伯说。
“我考虑的是,什么样的人更切实可行。”巴克斯曼指出,“如果他们知道被抓住是什么下场,商人或者记者还会同意吗?比起秘密警察,我宁愿落到克格勃手中。”
比尔·斯图尔特沮丧地放下手里的叉子,又要了一杯牛奶。
“嗯,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很难找到一个长相酷似伊拉克人的有经验的特工。”
巴克斯曼朝史蒂夫·莱恩瞟了一眼。莱恩想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点点头。
“我们有一个这样的人。”巴克斯曼说。
“一个温顺的阿拉伯人吗?这样的人摩萨德有,我们也有,”斯图尔特说,“但没能达到这种水平。只不过是捎捎信和跑跑腿之类的事。可这是高风险、高难度的行动。”
“不,是一个英国人,是特空团的一名少校。”
斯图尔特停顿了,他那杯送到嘴边去的牛奶杯在半途上停住了。巴伯放下了刀叉。
“能说阿拉伯语是一回事,能在伊拉克混同于一个伊拉克人是完全不同的一场游戏。”斯图尔特说。
“他长着黑皮肤、黑头发、棕色眼睛,但百分之一百是个英国人。他在巴格达出生并长大,他能够混同于伊拉克人。”
“而且他受过执行秘密行动的全面训练?”巴伯问道,“见鬼,他到底在哪里?”
“实际上,他目前在科威特。”莱恩说。
“是吗?你的意思是说他坚守在那里,蛰居在那里?”
“不。他似乎是自由自在地到处活跃着。”
“那么,如果他能够出来的话。他到底在干什么?”
“确切地说,是在杀伊拉克人。”
斯图尔特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地点点头。
“够大胆的。”他喃喃地说,“你能让他从那里出来吗?我们想借用他。”
“我想可以吧,等下次他用无线电联络时。我们可以联合操纵他,并将分享他的产品。”
斯图尔特又点点头。
“行。你们为我们带来了耶利哥。就这么办。我把这件事向法官(中情局局长)汇报清楚。”
巴克斯曼站起身用餐巾擦了擦嘴。
“我最好去告诉利雅得情报站。”他说。
麦克·马丁是一个习惯于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但十月的那一天他完全靠意外的运气才幸免于难。
十月十九日夜晚,他原打算发一份无线电报给利雅得郊外秘情局的那栋别墅,那是中情局和世纪大厦的四名高级情报官在伦敦南肯辛顿一起吃晚饭的同一个夜晚。
假如他那么做了,那么由于时差的关系,西蒙·巴克斯曼还没有回到世纪大厦去通知利雅得要他回来。
更糟糕的是,他的收发报会持续五至十分钟,因为要与利雅得讨论再向他提供一批武器和炸药的事。
但实际上,午夜之前他待在车库里,因为他发现吉普车的一只轮胎没气了。
他咒骂着花了一个小时把吉普车用千斤顶支起来,用力卸下轮子的螺帽。由于黄油和尘土的混合物把这些螺帽咬住了,他花了很大一番劲才把它们一个一个地卸了下来。凌晨一点差一刻,他驾车上路了,才走了不到半英里,他注意到这只备胎也在慢性漏气。
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回车库,放弃与利雅得的无线电联络。
把两只轮胎补好花了两天时间,直至二十一日夜晚,他才到了远离南郊的沙漠深处,把他的碟形卫星天线对准几百英里之外的沙特首都方向,按下发送按钮发射出一系列短促的噼啪声,表明他在呼叫而且他要向空中拍发电报。
他的无线电收发报机有十个固定的频道,每月每天轮流有一个指定的频道。今天是二十一日,因此他在使用一频道。报出自己的身份以后,他按下接收按钮并等待着。过了几秒钟,一个低沉的声音开始回答。
“这里是洛基山,黑熊,请转五频道读取信息。”
马丁转到五频道,按下发送按钮,说了几句话。
在科威特市北郊,一名年轻的伊拉克技术员注意到他控制板上有一个脉冲亮光在闪。当时他在一栋住宅楼顶层的一套公寓里值班。扫描员捕捉到了这次无线电波发射,并把它锁定了。
“上尉。”他急忙叫起来。哈桑·拉曼尼部下的反间信号处的一名情报官大步走到控制台旁边。那个亮光仍在闪烁,技术员在用罗盘确认方位。
“有人刚刚向空中发报了。”
“在哪里?”
“在沙漠里,先生。”
技术员在用耳机倾听,他的方向定位仪定下了发报的源头。
“是电子扰频发射,先生。”
“那肯定是他。老板说得对。方位多少?”
情报官去打电话,准备提醒另两个监测小组,即那两个装在拖车后的移动探测站,分别停放在贾赫拉和靠近海边的阿尔阿丹医院里。
“罗盘方位202度。”
202度亦即正南偏西22度,那个方向什么也没有,只有荒凉的科威特沙漠,绵延到边境与沙特的沙漠会合起来。
“频率多少?”当贾赫拉拖车上的监控小组在电话上应答时,那情报官厉声问道。
追踪技术员告诉了他——是低频区一个稀有的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