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来自英国人阵地的消息,使美国人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英国国防部下令为海湾的英军士兵发放五十万只避孕套。在荒凉的阿拉伯沙漠里,这样做意味着英国人知道美国大兵们不知道的某些事。
这个谜团直到地面战开始前一天才解开。一百天以来,美国人一直在一遍又一遍地擦洗他们的步枪,清除掉不断地吹入枪管的尘土和沙砾。临战前一天,英国人轻松地剥去套在枪口上的避孕套,露出上了枪油的亮晶晶的枪管。
圣诞节前夕发生的另一件大事,是法国人重新参加了盟军作战计划的制订。
前一阶段,法国国防部长——名叫让-皮埃尔·雪凡纳芒——显露出对伊拉克的相当同情,并命令法军司令把多国部队的计划和决定传到巴黎。当法国人把这个要求向多国部队总司令施瓦茨科普夫上将提出来时,他和彼得·德拉比利埃尔爵士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位雪凡纳芒先生当时还兼任着法国-伊拉克友好协会的负责人。虽然法国部队由一位很棒的军人——米歇尔·罗克乔夫勒将军统帅,但法国只能被排斥在所有的作战计划会议之外。
年底时,皮埃尔·乔克斯被任命为法国国防部长,他立即撤销了那条命令。此后,法军司令罗克乔夫勒将军可以与美英一起参加绝密计划的制订了。
圣诞节前两天,麦克·马丁收到了耶利哥对一星期之前提出的问题的答复。耶利哥的态度很明朗,前几天召开了一次内阁会议,参加会议的只有萨达姆·侯赛因内阁的核心成员,革命指挥委员会委员和高级将领。
会上,伊拉克自动撤出科威特的问题又被提了出来。显然,这不是与会者作为一个建议提出来的——没人会那么傻。大家都清楚地记得那个先例,当时还是两伊战争时期,伊朗方面提出了和平建议,这个建议在会议上被提出来讨论。萨达姆征求大家的意见。
卫生部长建议说这一着也许是明智的——当然是作为一项纯属临时性的举措。萨达姆把这位部长请到旁边的房间,拔出随身武器,一枪打死了他,然后回来继续主持会议。
这次,撤出科威特的话题是以斥责联合国竟敢作出如此大胆决议的形式提出来的。与会者都等待着萨达姆开头。但他没有说话,与往常一样,他坐在会议桌上首,活像一条注视着动静的眼镜蛇,他的眼睛一一审视着在座的每个人,试图要嗅出一丝不忠的迹象。
热依斯不发话,讨论就自然而然地停下来了。然后萨达姆开始平静地讲话,这时候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任何人,他说,如果在心头想到过,会允许伊拉克当着美国人的面遭受如此奇耻大辱,那么这个人就是准备在余生去当美国佬的马屁精。这样的人是不配坐在这间会议室里的。
总统已经表了态。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挺直腰板解释说,他们中的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永远不会产生这种念头。
然后伊拉克的独裁者又补充说了些其他事情。只有在伊拉克能够打胜和即将打胜时,才有可能从伊拉克的第十九个省撤出,他说。
桌子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审慎地点点头,虽然谁也没能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是一份很长的报告。当天夜晚麦克·马丁就把这报告发送到了利雅得郊外的那座别墅。
奇普·巴伯和西蒙·巴克斯曼对着这份情报研究了好几个钟头。两人都已决定暂时离开沙特阿拉伯飞回本国过几天,从利雅得管理麦克·马丁和耶利哥的任务暂时交给英国秘密情报局的情报站长朱利安·格雷,以及美国中央情报局驻当地情报站站长。现在离联合国的最后期限到期、查克·霍纳将军开始对伊拉克实施空中打击只剩二十四天了。两人都想回家作短期休假,耶利哥的报告给了他们回国的机会。于是他们带上了那份报告。
“你认为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打胜和即将打胜’?”巴伯问。
“说不上来。”巴克斯曼说,“我们要请一些分析专家帮忙。他们对情报的分析能力比我们强。”
“我们也一样。我想,圣诞节期间除了商店营业员其他人很难找到。我就把报告原封不动地交给比尔·斯图尔特,他很可能会去找几个聪明的脑袋对此写上厚厚的一叠分析材料,再报给局长和国务院。”
“我认识一个聪明脑袋,我想让他看一看这份报告。”巴克斯曼说。抱着这种想法他们去了机场,分别搭上了各自回家的航班。
圣诞节前夜,特里·马丁与西蒙·巴克斯曼一起坐在伦敦西区一家安静的酒吧里。马丁已经看过了耶利哥报告的全文,巴克斯曼让他努力分析一下,萨达姆·侯赛因说的以战胜美国作为撤离科威特的筹码这话到底有什么意思。
“顺便说一下,”他问巴克斯曼,“我知道这样问打破了‘不需要知道’的规矩,可我确实很担心。我帮你做这些事情,你就当给我一个回报吧。我的哥哥在科威特怎么样?他仍然平安吗?”
巴克斯曼的目光在这位阿拉伯学博士的脸上凝视了好几秒钟。
“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已经不在科威特了。”他说。
特里·马丁松了一口气。
“这是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谢谢你,西蒙。”他抬起头,竖起了一根淘气的手指,“还有一件事——不要打算派他去巴格达。”
巴克斯曼已经搞了十五年的情报工作。他的脸保持着无动于衷,他的语调仍然轻松活泼。这位学者显然只是在开玩笑。
“真的吗?为什么呢?”
马丁正在喝杯中的最后一口葡萄酒,没有注意到情报官眼中掠过的一丝警觉。
“我亲爱的西蒙,巴格达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不能去的城市。你还记得西恩·普鲁默让我听的伊拉克无线电广播的录音吗?有些话音已经鉴定出来了。我分辨出其中一人的名字。完全是碰巧,但我知道我没搞错。”
“是吗?”巴克斯曼平静地说,“给我详细说说。”
“当然这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可我知道那是同一个人。你猜是谁?他现在是巴格达的反间局头子,萨达姆的头号间谍猎手。”
“哈桑·拉曼尼。”巴克斯曼喃喃地说。特里·马丁不应该喝那么多酒,即使是圣诞节前夕也不行。他承受不了,他的舌头已经不听指挥了。
“就是他。他们曾在一个学校读书,你知道。我们当初都在一起,在老好人哈特利先生的预科学校。麦克和哈桑是最要好的同学。明白吗?所以他决不能在巴格达现身。”
巴克斯曼离开酒吧,凝视着那位阿拉伯学专家在街上渐渐走远了的模糊的身影。
“噢,糟糕!”他说,“噢,糟糕,太糟糕了!”
有人刚刚破坏了他的过节心情,而他也要去破坏史蒂夫·莱恩的过节心情。
爱迪丝·哈登堡去了萨尔茨堡与她母亲一起过节,这种家庭传统已经延续了好多年。
卡里姆,这位年轻的约旦留学生得以去拜访住在安全公寓里的吉迪·巴齐莱。约书亚行动特工队队长巴齐莱正在向他手下没在值班的特工队员们分发饮料。只有一名倒霉的队员留在萨尔茨堡,监视着哈登堡小姐,以免她突然提前返回首都。
卡里姆的真名叫阿维·赫尔佐格,二十九岁,几年前从504部队调到摩萨德。该部队是陆军情报局的一支分遣队,专门从事跨越边境的袭击任务,所以他的阿拉伯语说得很流利。因为他长相俊美,看上去相当害羞、缺乏自信,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用这种假象去迷惑他人。摩萨德曾经两次使用他去设置甜蜜陷阱。
“那么,爱情进展如何,情弟弟?”吉迪边把饮料分发出去,边问道。
“很缓慢。”阿维回答。
“不要拖得太久。老头子要一个结果,记住。”
“这是一位很正直的女士,”阿维说,“只对心灵的交流感兴趣,目前为止。”
在约旦留学生身份掩护下,他与另一名阿拉伯学生合租了一套小公寓。实际上他的室友是内维奥特组的一名特工,专长于电话窃听,也会说阿拉伯语。这是以防万一爱迪丝·哈登堡或任何其他人,突然想打电话核查一下他住在哪里,住得怎么样以及与谁住在一起。
那套合租的公寓能经得起任何检查,房间里扔满了工程学的教科书以及约旦的报纸和杂志。两个人全都登记了理工大学的学籍,以防万一也有人去学校查询。现在说话的是赫尔佐格的室友。
“心灵交流?去它的。”
“是的,”阿维说,“我做不到。”
当笑声平静下来时,他补充了一句:“顺便说一下,我要求追加危险附加费。”
“为什么?”吉迪问,“难道你脱下牛仔裤时,她会一口咬掉那个东西?”
“不是。是那些美术馆、画廊、音乐会、歌剧、诗歌朗诵。我简直厌烦死了。”
“按照你知道的路子继续进行下去,小伙子。你来这里是因为局里认为你具有我们所没有的东西。”
“是的。”耶里德跟踪小组那名女特工说,“大约九英寸。”
“好了,到此为止,雅埃尔小姐。你可以回到哈雅空街值交通班了,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大家继续喝饮料,房间里洋溢着笑声和希伯来语的玩笑声。那天晚上晚些时候,雅埃尔小姐发现她的判断是对的。摩萨德特工队在维也纳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圣诞节。
“特里,你认为怎么样?”
史蒂夫·莱恩和西蒙·巴克斯曼把特里·马丁请到了“企业”在肯辛顿的一座公寓里。他们需要比饭店更隐蔽的地方。这是元旦前两天。
“有意思,”马丁说,“非常有意思。这是真的吗?萨达姆真的说过这些话?”
“你为什么这样问?”
“好,恕我直言,这是一次奇怪的电话窃听。说话者似乎是在向另一个人汇报他参加的会议……电话里的另一个人似乎一句话也没说。”
企业不会轻易地告诉特里·马丁,这实际上是根据那份报告搞出来的。
“另一个人的答话是马马虎虎的。”莱恩不动声色地说,“都是哼哼哈哈地应答和表示兴趣的词语,没有必要包括进来。”
“可这是萨达姆所使用的语言?”
“据我们理解,是的。”
“有意思。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私下讲话。”
马丁手里拿着的不是耶利哥的书面报告。该报告由他哥哥麦克·马丁逐字逐句地读入录音机之后就销毁了。特里·马丁现在拿着的是圣诞节前情报发到利雅得后用打字机打印出来的阿拉伯语文本。他还得到了企业自己搞出来的英文译文。
“最后的那条短语,”巴克斯曼说,他当天晚上就要赴利雅得,“他说到‘打胜和即将打胜’——这话你看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意思了。可你又是按照欧洲人和北美人的理解来用打胜这个词了。我倒喜欢使用英语里的成功一词。”
“好吧,特里,面对美国和多国部队,萨达姆如何能够获得成功呢?”莱恩问道。
“用羞辱。我以前告诉过你们,他必须让美国看上去像一个大傻瓜。”
“但他在以后二十天内不会撤出科威特吗?我们确实需要知道,特里。”
“你瞧,萨达姆攻入那里,是因为他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马丁说,“他有四个要求:接管瓦尔巴岛和布比延岛以取得出海通路,补偿科威特从他声称是‘共享’的油田里超额开采的石油,结束科威特的超量生产,以及一笔勾销一百五十亿美元的战争债务。如果他能达到这些目的,他就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撤出,让美国目瞪口呆地留在那里。这就是胜利。”
“有没有迹象表明,他觉得他能够达到这些目的?”
马丁耸耸肩。
“萨达姆认为联合国的和平贩子们只会把事情弄糟。他在赌时间,认为如果他能硬撑下去,联合国的决议就会失败。他也许是对的。”
“他这么做没用。”莱恩反驳说,“他已经有了最后期限,一月十五日,离现在不到二十天了。他会被打得落花流水的。”
“除非,”巴克斯曼提议说,“安理会的一个常任理事国在最后一分钟抛出一个和平计划,从而拖住最后期限。”
莱恩看上去表情严肃。
“巴黎或莫斯科,或者两者一起。”他预测说。
“如果战争打响,他是否仍然认为他能打胜,对不起,‘成功’?”巴克斯曼问。
“是的。”特里·马丁说,“但那又回到了我以前告诉过你们的那件事——美国人的伤亡。不要忘记,萨达姆是街上的带枪歹徒。他的赞助人不是来自开罗和利雅得的外交通道,而是来自充斥着仇恨美国,把美国视作以色列后台老板的巴勒斯坦和其他阿拉伯小街巷。任何人,只要能使美国人流血,那么不管他自己的国家遭受何种损失,他就会成为英雄。”
“可他不能那样。”莱恩坚持说。
“他认为他能做到。”马丁反击说,“你们看,他已经聪明地料到,以美国人的观点来看,美国不能输,不应该输。很简单,美国不能接受。看看越战,老兵们回到家乡,却被人往身上扔垃圾。对美国来说,在一个它看不起的敌人手里遭受惨重伤亡是一种失败。不可接受的失败。萨达姆可以损失五千名军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他不会介意。但山姆大叔会介意。如果美国遭受那种失败,它的基础就会动摇。议员们会摇头,行政官员的前程会变得惨淡,政府会倒台,自责和反省会延续整整一代人。”
“他不能那样。”莱恩又说。
“他认为他能做到。”马丁重复。
“那是毒气武器。”巴克斯曼咕哝着说。
“也许是吧。顺便说一下,你们是否搞明白了电话中截听到的那个短语的意思?”
莱恩的眼睛瞟向了巴克斯曼。又是耶利哥。决不能提到耶利哥。
“没有。我们问过的人都没听说过这个短语。没人能猜得透。”
“这可能很重要,史蒂夫。可能是其他武器,不是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