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火箭落到以色列后,人们担心弹头里也许装有毒气或细菌培养液。假如真的那样,以色列肯定按捺不住。但很快就证明,弹头里面是常规炸药。即便如此,轰炸在以色列国内造成的心理影响仍然是巨大的。
美国立即向耶路撒冷施加了大量压力,让以色列不要反击。以色列总理伊扎克·沙米尔被告知说,盟国会处理这件事的。以色列实际上出动了一批F-15战斗轰炸机,但飞机还没飞出以色列领空即被召回。
真正的飞毛腿是一种笨拙的、老式过时的苏制导弹,伊拉克多年前曾买过九百枚。它的射程在三百公里以内,能携带一颗将近一千磅的弹头。它没有制导系统,而且以原先的形式,在全射程时,它会落入目标半英里范围内的任何地点。
对伊拉克来说,实际上买了它没有用处。在两伊战争中它打不到德黑兰,也打不到以色列,即使是从伊拉克最西部的边境上发射也不行。
在德国技术的帮助下,伊拉克人完成了奇妙的改装。他们把飞毛腿拆解开来,把三枚导弹装配成两枚新火箭。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这种新的胡赛恩火箭是一种七拼八凑的产品。
添加额外的燃料箱后,伊拉克人把这种火箭的射程增加到了三百二十公里,这样就能(而且确实)打到德黑兰和以色列。但有效载荷降到了一百六十磅。原先就差劲的制导能力,现在更糟糕了。其中两枚打向以色列的火箭,不但没有击中特拉维夫,而且错过整个以色列国,落入了邻国约旦。
但是作为一种恐怖武器,它差不多奏效了。尽管落到以色列国土上的所有胡赛恩火箭的有效载荷加起来,还不及美国打到伊拉克国土的一颗两千磅炸弹大,但它们把以色列国民搞得心惊肉跳。
美国以三种方式作出了响应。起飞整整一千架次的战机,击落来犯的火箭,以及打击更隐蔽的移动式火箭发射架。
几小时之内,一批美国爱国者导弹被运进了以色列,可以用来防御火箭,但主要是说服以色列不要卷入战争。
英国的特空团,以及后来的美国绿色贝雷帽部队进入伊拉克西部沙漠,以期找到那些移动式火箭发射架,然后要么用他们自己携带的米兰导弹摧毁它们,要么用无线电指挥空袭。
爱国者有“导弹克星”的美誉,但只获得了有限的成功,不过这不是它的过错。制造厂商为爱国者设计的任务是拦截飞机,而不是火箭,而且它们是被匆忙地改装上这个新功能的。爱国者很少击中来犯弹头的原因从来未曾披露过。
事实上,伊拉克人改装飞毛腿成为胡赛恩的过程中,除了增加射程,还同时增加了飞行高度。新的火箭以抛物线飞行,先是进入内层空间,但在回落时开始发红发热,这是飞毛腿在设计时从来没有考虑到的。重返大气层后它就分裂了。所以落到以色列的不是整枚的火箭,而是一只下落的垃圾箱。
爱国者升上天空去拦截时,发现迎面而来的不是一块金属,而有十几块。于是微电脑告诉它按设定的程序去做——迎向最大的那一块。这通常是那只用完了的燃料箱,失去控制后正翻滚着跌落下来。尺码更小的弹头在分裂时脱离开,成了自由落体。许多弹头根本没有爆炸,以色列楼房所遭受的大多数损坏是撞击损坏。
如果说所谓的飞毛腿是心理恐怖的话,那么爱国者就是心理救星。但保持以色列不卷入战争这方面,这种心理疗法奏效了。
美国另一方面的反应是答应时机成熟时在以色列部署大规模改进的箭式火箭——后来在一九九四年安装了。
第三个反应是由以色列选择另外一百个目标,由多国部队去摧毁它们。以色列人的选择出来了——主要是那些伊拉克西部会影响到以色列的目标:公路、桥梁、机场以及其他朝西对准以色列的目标。全都与解放阿拉伯半岛另一边的科威特无关。
美国空军和英国空军去猎击飞毛腿导弹发射架的战斗轰炸机,声称获得了难以计数的战绩。但中情局马上对此表示怀疑,这使得查克·霍纳中将和施瓦茨科普夫上将大为光火。
战争结束两年之后,华盛顿公开承认,没有一台移动式飞毛腿发射架是被空袭摧毁的。这种说法至今仍让参加过空袭的飞行员很恼怒。事实是,飞行员们大都又一次被军事伪装工事所蒙骗了。
伊拉克的南部沙漠是台球桌一样的平原,而西部和西北部沙漠则多岩,多山,被成百上千条旱谷和溪谷撕裂。那就是麦克·马丁渗入到巴格达时坐车经过的地形。在发射反击火箭之前,伊拉克制造了几千个假的飞毛腿移动式发射架,跟真的发射架混在一起,藏在多山的地形之中。
迷惑对方的方法是,夜间把一条废钢管装上一辆破旧的平板卡车,在黎明时把钢管里的一桶油和废布片点上火。高空中,阿瓦克斯飞机的感应器检测到了这个热源,把它标为一台导弹发射架。战斗机飞到那里,投下炸弹,声称成功摧毁了目标。
英国特空团的小分队是不会被这种手法所愚弄的。尽管人数不多,但他们乘坐越野车和摩托车深入到伊拉克的西部沙漠,冒着白天炽热的阳光和黑夜刺骨的寒冷展开侦察。在二百米距离内,他们能看清哪些是真的移动式发射架,哪些是假的。
当真正的火箭发射器从掩体下移出来时,这些隐蔽在岩石堆里的安静的战士们用望远镜观察着。如果附近伊拉克人太多,他们就用无线电静静地召唤空袭。如果他们自己能对付,就发射随身携带的米兰反坦克火箭,这种弹头击中真正的胡赛恩火箭燃料箱时会发出响亮的爆炸声。
军人们不久就明白,伊拉克沙漠里有看不见的南北方向分界线。分界线以西,伊拉克的火箭能打到以色列;分界线以东,火箭达不到那个射程。他们工作的目的在于吓唬伊拉克导弹部队不敢冒险跑到线条以西,而是在东边发射出去,然后向他们的上司谎报军情。这种情况持续了八天,此后向以色列发射火箭的行动停止了。他们再也没有重新开始过。
后来,巴格达-约旦公路成了一条分界线。路北是飞毛腿北方区,属于美国特种部队的地盘,他们是坐长航距直升机进去的。路南是飞毛腿南方区,是英国特别空勤团的活动范围。四名特空团战士战死在那里的沙漠上,但他们完成了上级交代的任务。也是在那里,价值几十亿美元的技术设备被伪装工事欺骗了。
空袭的第四天,即一月二十日,驻扎在阿尔卡兹郊外的第336中队暂时还没有转移到西部沙漠去。
那天中队接到的任务目标是巴格达西北部的一个大型萨姆导弹基地。那些萨姆导弹由两台硕大的雷达控制。
霍纳将军的空袭计划正在向北进展。巴格达南部地平线上差不多所有导弹基地和雷达站均遭摧毁之后,现在该清理巴格达东部、西部和北部天空了。
二十四架战鹰组成的战斗机中队在一月二十日要去执行多重任务。中队长史蒂夫·特纳中校把导弹基地的任务分配给一个有十二架战鹰的分遣队。这样规模的机队被称为大猩猩。
这个大猩猩有两名上尉中的一名领队。十二架飞机中的四架携带着哈姆,即反雷达导弹,专门杀向发出远红外信号的雷达天线。其余八架飞机每架都携带两枚长长的、闪闪发光的激光制导炸弹。在伊军雷达被炸毁、导弹成了瞎子后,它们将跟随哈姆去轰炸火箭发射架。
完全没有预兆还会出什么差错。十二架战鹰以四架为一组分成三组起飞,编成一个松散的梯队升上了两万五千英尺上空。天空一片湛蓝,下面黄褐色的沙漠清晰可辨。
气象报告说目标区上空的风力比沙特阿拉伯上空强,但没有提到沙尘暴,沙漠风暴的快速移动可以在数秒钟内淹没目标。
在边境以南,十二架战鹰遇见了它们的加油机,两架KC-10。于是,它们加满了执行任务所需的燃油,然后转向北方朝伊拉克飞去。在海湾上空的一架阿瓦克斯告诉它们前方没有敌机活动。假如空中有伊拉克战斗机,那么除了炸弹之外,战鹰们还携带着两种空对空导弹——空中拦截导弹7和AIM-9,外号分别为麻雀和响尾蛇。
导弹基地就在那里,没错。但它的雷达没有开机。战鹰们到来时,雷达天线应该立即开启,引导萨姆导弹搜索来犯的入侵者。雷达一开机,携带哈姆导弹的四架战鹰就能把它们分辨出来,然后按美国空军的说法,让它们彻底完蛋。
到底是伊军指挥官害怕挨打还是聪明过人,这些美国人将永远不得而知。但伊军雷达就是不开机。在组长的领导下,第一组四架战鹰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飞行高度,为的是挑起雷达开机。但它们没有开机。
在敌军雷达完整无损的情况下,让战斗轰炸机飞进去是愚蠢之举——它们将会不予警告立即开机,然后萨姆导弹将会把战鹰击落。
在目标上空逗留了二十分钟后,空袭取消了。大猩猩的各小组去攻击它们的第二目标。
唐·沃克向坐在他后面的火控员蒂姆·内桑森吩咐了一声。那天的第二目标是萨马拉南方的一个固定式飞毛腿基地。其他战斗轰炸机也在频频地对萨马拉发起空袭,因为那里有一家已知的毒气工厂。
一架阿瓦克斯预警机确认,萨马拉东部和巴拉德东南部的两个伊拉克主要空军基地没有飞机起飞。唐·沃克召来了他的僚机,两架战机飞向那个飞毛腿导弹基地。
美军飞机之间的所有通讯都由快速系统加了密,这意味着其他人在没有同样系统的情况下,即使能截听到,也不过是一阵扰乱了的噪音。密码每天变换,但对所有多国部队飞机都是通用的。
沃克看了看周围,天空万里无云;半英里之外,僚机飞行员兰迪·罗伯茨驾机飞行在他的后上方,后面坐着火控员吉姆·亨利。
飞临伊军的固定式飞毛腿导弹发射场上空时,沃克降下高度以辨明目标。使他恼怒的是发射场被一阵翻卷着的沙尘遮住了。那是被强风吹起来的沙漠风尘。
他的激光制导炸弹是不会错过目标的,只要它们跟着照向目标的光束。但要发射制导光束,他必须先看见目标。
油料快要耗完了,他带着一肚子火驾机离开了。一个上午遭到两次挫折太过分了,他不愿意带着全部载弹着陆。但是没有目标可以打击,回家的路就在南方。
三分钟后,他见到下面有一个巨大的工业区。
“那是什么?”他问蒂姆。火控员查阅了一下地图。
“它叫塔尔米亚。”
“天哪,真大呀!”
“是啊。”
虽然他们两人都不知道,但塔尔米亚工业区里有三百八十一座楼房,占地面积为方圆十英里。
“被列上目标了吗?”
“没有。”
“不管怎么说,下去看看。兰迪,掩护我的后翼。”
“知道了。”他的僚机飞行员的声音传了过来。
沃克把他的战鹰飞行高度降到了一万英尺。工业城非常庞大,中央的一座大楼房有体育馆那么大。
“扔下去算了。”
“唐,这不是目标。”
高度降到八千英尺后,沃克激活他的激光制导系统,对准了他前面下方的那座巨大的工厂。他的飞行头盔显示出距离越来越近了,接着向他显示了发射前的最后几秒钟读数。当读数跳出零时,他扔下了炸弹,并保持他的机首静止地对准正在接近的目标。
这两枚炸弹头上的激光嗅探器装的是“铺路系统”。在他的机身下面是制导舱,称为蓝盾。蓝盾把一束隐形的远红外光线投向目标,又弹回来形成了一个漏斗状的电子箩筐,朝他折过来。
铺路系统的鼻头锥体感应到了这个箩筐,钻进去,顺着漏斗落下去,直至它们准确地击中光束瞄准的部位。
两颗炸弹都完成了工作。它们钻进那座工厂的屋顶下面爆炸了。看到炸弹爆炸后,唐·沃克马上返航,他拉起战鹰的机首,回升到了两万五千英尺高空。经再次空中加油之后,他和他的僚机又飞行一个小时,回到了阿尔卡兹。
在拉起机头之前,沃克看见了两颗炸弹爆炸的炫目的火光以及腾空升起的烟柱,他还看见了随着爆炸产生的灰沙。
他没有看见,那两颗炸弹把工厂一端的屋顶掀翻了,使一大片屋顶竖了起来,活像在海上航行的一艘船舶的风帆。
他也没有观察到,那天上午强烈的沙尘风暴(就是遮住飞毛腿发射场的那次沙暴)做了善后工作。风暴把工厂的那片炸得竖起来的屋顶撕裂了,屋顶铁皮破碎后像弹片似的飞向四面八方。
回到基地后,唐·沃克与基地每一位飞行员一样,全面、详细地作了执行任务情况的汇报。这对于已经十分困乏的飞行员们来说是一个累人的过程,但这个过程必须完成。记录汇报的负责人是中队的女情报官贝丝·克罗格少校。
谁也没谎报大猩猩取得了成功,但每一位飞行员都袭击了第二目标,只有一人除外。他们那位飞黄腾达的主管武器的军官唐·沃克没能完成第二目标,结果随便选了一个第三目标。
“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干?”克罗格问道。
“因为它很大而且看上去很重要。”沃克回答。
“但空袭任务命令中没有它呀?”她抱怨说。她记下了他选中的那个目标,其确切位置和情况描述,以及炸弹破坏效果的汇报,汇总后要上交给空中战术管制中心,该机构与空军总部一起在沙特空军司令部大楼的地下室里办公。
“如果这是一家纯净水灌装厂或婴儿食品加工厂,看他们怎么收拾你。”她警告沃克。
“嗨,贝丝,你发火时看上去很美。”他逗她。
贝丝·克罗格在军旅生涯中混得不错。如果有男人奉承她的话,那对方的军衔必须是中校以上。但由于基地里三名校官都已经结了婚,所以阿尔卡兹对她来说是一个伤心的地方。
“你出格了,上尉。”她对他说,然后离开去写她的汇总报告去了。
沃克叹了一口气,回他的行军床去休息了。尽管如此,她是对的。假如他把世界上最大的孤儿院给毁了,那么霍纳中将会亲自把他的上尉肩章摘下来。后来,他们永远也没有告诉唐·沃克,他那天上午击中的是什么。但它不是一座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