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狂风在库拜没有击中真正目标的消息,使代号耶利哥的人大吃一惊。他只得随同所有其他人一起站起来,向热依斯热烈鼓掌以示崇敬。
在与其他将军一起搭乘黑窗户客车返回巴格达市中心的路上,他静静地坐在车后,陷入了沉思。
这件设备现在藏到了别处,在一个叫喀拉的地方,也叫要塞,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他也不知道其具体地点。至于这件设备一旦使用也许会造成许多人死亡,他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他自己的处境。三年来他冒着暴露、毁灭和惨死的风险,背叛了自己国家的统治集团。他的动机不光是在国外积聚一大笔财富;他在国内通过巧取豪夺也能收敛大笔钱财,尽管也同样要冒风险。
他的动机在于想去国外定居,由他的外国付费人为他办妥一个新的身份,并保证他的安全,避开复仇暗杀小组,开始新生活。他曾经看到有些人偷了钱后远走高飞,但却一直提心吊胆,直至有一天伊拉克的复仇者找上门来。
他——耶利哥,既需要财富也需要安全,这就是为什么他愿意让他的操纵人从以色列人换成美国人。美国人会照顾他的,会按约定给他搞一套新的身份,允许他成为另一个国家的另一个人,为他在墨西哥的海滨买一座别墅,让他在那里过上一种舒适、安逸的生活。
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如果他保持沉默,而那件设备使用了,那么美国人会认为他对库拜的事说了谎。实际上他没说谎,但在盛怒之下,他们决不会相信他。不管是真是假,美国人会冻结他的账户,整个事情会变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不得不报告他们出了差错。再冒一点点风险,事情就会全部结束了——伊拉克会被打败,热依斯会下台,而他——耶利哥,也就会离开那里远走高飞了。
回到私人办公室后,他把情报写了下来,与往常一样,也是写在折叠起来体积很小的薄纸上。他解释了那天晚上的会议;他发出上次信息的时候,那件设备仍在库拜,如同他说的,但四十八小时之后当狂风袭击时,它已被转移了。那不是他的过错。
他继续说出他知道的一切:有一个叫要塞的秘密地点,那件设备就在那里,而且当第一批美军跨过边境进入伊拉克时,它会从喀拉发射出来。
刚过午夜不久,他驾着一辆没有标记的小汽车进入了巴格达的小街小巷。没人来查问他,也没人敢查问他。他把情报塞进了阿布纳华斯街旁一个老院子的一块地坪石下面,然后在基督教区的圣约瑟夫教堂后面做上了一个粉笔记号。这次的粉笔记号有点不同。他希望那个未曾谋面的人速来取情报,不要浪费时间。
麦克·马丁在二月十五日上午一大早就离开了苏联人的别墅。俄罗斯厨师交给了他一张写得满满的购物清单,要完成采购任务相当困难。食品已经发生短缺。原因不是农民,而是运输问题。大多数桥梁已被炸塌。伊拉克中部平原贯穿着河流,为巴格达郊区的农田提供灌溉。但由于现在过河需付渡费,农民们待在家里不肯进城来了。
碰巧的是,马丁是从舒尔贾的香料市场开始采购的,然后骑车绕到圣约瑟夫教堂后面的巷子。当他看见那个粉笔记号时,他的心抽紧了。
在这道墙上的标记总是一个横着写的8字,并在两个圆圈的连结处加上短短的一横。但他原先已经提醒过耶利哥,万一有紧急情况,这短短的一横应该换成两个小十字,分别写在8的两个圆圈内。今天的记号显示有两个小十字。
马丁奋力蹬车来到阿布纳华斯街旁边的那个院子里,等到四周没有人时,他与往常一样蹲下来系鞋带,一只手悄悄地伸进隐藏处,找到了那张小纸条。中午时分他回到别墅里,向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厨师解释说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进行采购,但今天食物进城比以往晚。他下午还会出去购买的。
当读到耶利哥的信息时,他马上就明白为什么那人会处于慌乱之中。马丁自己起草了一份电文,向利雅得解释说他现在觉得只能自己接手,做出自己的决定。已经没有时间等待利雅得召开会议并进一步交流信息了。对他来说最糟糕的消息是,耶利哥告诉他,伊拉克的反间谍机构已经知道了有一台非法发报机在拍发噼啪响的电报。他不可能知道他们已经追查到了哪一步,但他只得假定不能再与利雅得交换冗长的电报了。因此他必须自己作出决定。
马丁对着录音机先用阿拉伯语读出耶利哥的信息,接着是他自己的翻译。他加上自己的汇报,准备拍发。
他的发报时限在深夜。之所以定为深夜,是因为届时库利科夫全家都进入了梦乡。但与耶利哥一样,他也有一个应急程序。
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先发一次尖利的口哨声,在通常的甚高频波段以外,一个完全不同的频率上。
他查核了一下,获悉那名伊拉克司机与一等秘书库利科夫一起在市中心的使馆里,俄罗斯管家正与妻子一起在吃中饭。这样,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他在敞开的门旁架起卫星天线,把那声口哨声发了出去。
在利雅得的秘情局别墅里,在由卧室改成的录音室里,一只指示灯亮了起来。这时候是下午一点半。承担着别墅与伦敦世纪大厦正常通信联络的值班无线电报员扔下手头的工作,朝着房门口大喊一声,并把收发报机转到接收马丁当天频率的波段上。
第二名报务员把头探进了房门。
“什么事?”
“快去叫史蒂夫和西蒙。黑熊来电了,而且是急电。”
那人走开了。马丁等了十五分钟,然后发出了电报的主要内容。
利雅得并不是唯一接收到这次噼啪声的地方。在巴格达郊外,另一架不间断地扫射着甚高频波段的卫星天线也接受到了一部分信号。这次信息太长了,即使压缩以后也有四秒钟时间。伊拉克监听人员捕捉到了最后两秒并把它锁定了。
一发完电报,马丁就把设备收起来放进了地砖下面的洞穴里。刚收拾好,他就听到门口的砾石上传来了脚步声。是俄罗斯管家,穿过院子慷慨地递给他一支巴尔干香烟。马丁感激涕零地接过香烟,边鞠躬边连声说“谢谢”。
俄罗斯人完成施舍后走回去了。“可怜的家伙,”他想道,“生活得真艰苦。”
只剩下一个人时,这个可怜的家伙从钱包里取出一张航空信纸,用阿拉伯语书写起来。这时候,伊拉克无线电天才泽伊德少校正俯身在一张大比例的巴格达城市地图上,注视着曼苏尔区。当他完成计算后,他复核了一遍,然后打电话给安全机关总部的哈桑·拉曼尼准将。会见时间安排在四点钟。
在利雅得,奇普·巴伯正在那座别墅的主客厅里踱来踱去,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纸,口里说着自从三十年前从海军陆战队退伍后再没说过的骂人话。
“他到底认为他是在干什么?”他大声质问房间里那两名英国情报官。
“冷静点,奇普。”莱恩说,“他已经潜伏良久,心理压力很大。坏蛋们正在包围他。根据我们的情报经验,应该把他从那里弄出来——现在。”
“是啊,我知道,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但他没有权力这么干。付费人是我们,还记得吗?”
“我们当然记得,”巴克斯曼说,“但他是我们的人,他战斗在敌人心脏。如果他选择留下来,那是为了完成工作,为了你们也为了我们。”
巴伯镇静下来了。
“三百万美元。我怎么去告诉兰利,他已经答应另给耶利哥三百万绿钞票换取这次准确情报?那伊拉克笨蛋第一次就应该把情报搞准。对我们来说,他也许是故意在吊我们的胃口,想骗更多钱。”
“奇普,”莱恩说,“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核打击问题。”
“也许是吧,”巴伯的说话声又大了起来,“也许我们是在讨论核打击。也许萨达姆及时获得了足够的铀,也许他及时把它拼凑起来了。我们手里所掌握的全部也只不过是一些科学家的计算和萨达姆自己的吹嘘——如果他确实这么吹嘘过的话。该死的,耶利哥是一个雇佣兵,他有可能在说谎。科学家有可能出错。萨达姆说谎也习以为常。这么多钱我们到底是花在什么地方?”
“那你想冒险吗?”莱恩问道。
巴伯坐进了一把椅子里。
“不,”他最后说,“不,我不想。好吧,我会向华盛顿报告的。然后我们得告诉将军们。他们必须知道这件事。可我告诉你们一点,有一天我要会会这个耶利哥。如果他在愚弄我们,我要拧下他的胳膊当棍子打死他。”
那天下午四点钟,泽伊德少校带着地图和计算结果,走进了哈桑·拉曼尼局长的办公室。他小心地解释说,他那天已经确定了第三个三角形,并把该地方在地图上缩成曼苏尔区的一块菱形区域。拉曼尼半信半疑地盯着那个区域。
“这有一百码乘一百码。”他说,“我还以为现代技术能把发报的源头确定在一平方码之内呢。”
“如果我能捕捉到一次长时间的发报,那么我就可以做到。”泽伊德少校耐心地解释说,“我可以从截听接收机那里得到不超过一码宽的光束,把它与另一个不同地点的截听相交,就能得到你要求的一平方码了。但现在这种发报时间极为短暂,只在空中停留了两秒钟。经我的努力所得到的是一个很窄的锥形,其尖头在发报机上,朝四周发射出去,宽度逐渐加大。在罗盘上也许只有二分之一度。但两英里以外,宽度成了一百码。看,它就在这个小区域里。”
拉曼尼凝视着地图。在做上标记的菱形区域里有四栋建筑物。
“我们去那里勘察一下。”他提议。
两个人带上地图到了曼苏尔,进入那个小区域。那是一个富人住宅区。四座住宅都是独门独院的,四周有围墙,建在自有的地皮上。当他们结束勘察时,天正在黑下来。
“明天上午来搜查,”拉曼尼说,“我派部队悄悄地把这个地段封起来。你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带上专家,进去把四座房子搜它个底朝天。你去找到那件设备,我去抓住那个间谍。”
“有一个问题,”少校说,“看见那块铜牌了吗?那是苏联大使馆的住宅。”
拉曼尼想了一会儿。如果他去触发一次国际性事件,那么没人会来表扬他的。
“先对付其他三座房子。”他命令道,“如果没查到,我会与外交部长商量对付苏联的房子。”
当他们在说话时,那座苏联别墅里的一名职员正在三英里之外。花匠马哈默得·阿尔科里,即麦克·马丁,正在那个破败的英国人墓地,把一只薄信封放进了一块旧墓碑旁边的一只石罐里。之后,他在记者联合会大楼的院墙上做了一个粉笔记号。晚上他又去了那个区域徘徊,快到午夜时他注意到那个粉笔记号已被擦去了。
那天晚上在利雅得召开了一次会议,是一个非常秘密的会议,在沙特国防部大楼底下第二层地下室的一个房间里召开。出席会议的有四位将军,其中一位坐在桌子的上首;还有两位平民,即巴伯和莱恩。当两位平民讲完之后,四位军人沉着脸静静地坐着。
“这事是真的吗?”其中一名美国将军问道。
“要说百分之百的证据,我们是没有的,”巴伯说,“但我们认为这个情报的准确性相当高。”
“你为什么把握这么大?”那位美国空军将军问。
“在座的各位先生也许已经猜到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在巴格达统治集团的高层中有一个人在为我们工作。”
房间里响起了表示同意的哼哼声。
“我们没指望那些目标的情报来自兰利的水晶球。”空军将军说,他仍对中情局怀疑飞行员战绩一事心存芥蒂。
“情况是这样的,”莱恩说,“到目前为止,我们从来不曾发现他的情报有弄虚作假之处。如果他现在说谎,那就是一场窃取钱财的高明骗术了。这是其一。其二,我们能冒这个风险吗?”房间里沉寂了好几分钟。
“有一件事你们忽视了,”美国空军将军又说,“投掷。”
“投掷?”巴伯问道。
“我告诉你们,拥有一件武器是一回事,把它投掷到敌人头上去是另一回事。瞧,没人会相信萨达姆有技术可以把那东西缩小。这是高科技。所以如果他已经拥有了那件东西,那么他也无法从一门坦克的炮筒里把它发射出来。大炮也不行,因为口径问题。喀秋莎发射架或者火箭都不行。”
“火箭为什么不行,将军?”
“载荷问题,”空军将军讥讽地说,“讨厌的载荷。如果是一件粗制设备,那它得有半吨重。就算它是三千磅吧。我们现在知道,当初我们在萨德16基地把那些设施摧毁时,阿贝德和塔穆兹仍处于开发阶段。阿巴斯和巴德尔也同样。无法运作——要么被毁,要么载荷太小。”
“飞毛腿怎么样?”莱恩问。
“也一样。”将军说,“所谓长射程的胡赛恩在重返大气层时四分五裂了,而且其载荷是一百六十公斤。即使苏联提供的飞毛腿,最大载荷也只有六百公斤。都太小了。”
“那还有飞机投掷的炸弹呀!”巴伯指出。
空军将军瞪起了眼睛:“先生们,我现在就可以向你们作出保证,从现在起,没有一架伊拉克作战飞机可以飞到国境线。绝大多数甚至不能从跑道上起飞。就算能起飞,飞向南方的飞机会在半路上被击落。我有足够的阿瓦克斯预警机,足够的战斗机,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那么那处要塞呢?”莱恩问,“那个发射架呢?”
“可能他们有一座绝密的机库,很可能在地下,有一条单一的跑道通到机库门口。机库里藏着一架幻影,一架米格,一架苏霍伊——装备停当,可以出发。但在抵达国境之前我们就能把它打下来。”
最终的决定要由坐在桌子上首的那位美国将军作出。
“你们打算去找到这件设备的贮藏处,那个所谓的要塞吗?”他平静地问。
“是的,长官,”巴伯说,“我们现在已经在努力了。我们估计还需要几天时间。”
“那就去找到它,然后我们去摧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