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
“什么事,少爷?”
“把剪刀和菜刀拿来。”
奥斯曼·巴德里上校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把那只帆布袋割开,先剪袋口,然后沿着侧面割下去,最后把袋底也切开了。他把袋子从顶部掀起来卷到后面去。他父亲的遗体差不多仍然裸露着。
按传统,擦洗尸身应该是妇女干的活儿,但他的母亲肯定承受不了。他要来水和纱布,擦洗尸身上的肮脏处,缚住断脚,拉直已经粉碎性骨折的双腿,放平,盖住已经一片焦黑的阴部。他一边料理一边哭泣起来;在哭泣时,他改变了信念。
黄昏时他联系了里萨法区阿尔瓦齐亚公墓地的那位伊玛目[7],安排好第二天上午的安葬事宜。
二月十七日星期天上午,麦克·马丁骑着自行车去了市区,买到蔬菜果品,在三处墙上检查一遍有无粉笔记号后就往回返,并于中午之前回到了别墅里。下午他一直忙于照料花园。库利科夫先生既不是基督徒也不是穆斯林,因此既不会在星期五庆祝穆斯林的圣日,也不会参加星期天的基督教安息日活动。他因为感冒而留在家里,正在抱怨他的玫瑰花长势不好。
当马丁在花园里忙碌时,反间局的监视小组静静地守候在围墙外的监视位置上。马丁认为耶利哥不太可能在不到两天时间内打听到新消息,所以他决定在第二天晚上再去巡视一遍粉笔记号。
巴德里医生在上午刚过九点钟埋葬了。这段时间,巴格达各个墓地都很忙碌,那位伊玛目有许多事情要做。就在几天前,美国人的炸弹落到了一处公共防空洞里,炸死了三百多人。老百姓群情激愤。在旁边参加另一个葬礼的几名哀悼者询问一言不发的奥斯曼·巴德里上校,他的亲属是否死于美国人的空袭。他简短地回答说是自然死亡。
按穆斯林风俗,葬礼很简单,死后至埋葬前用不着长时间守候遗体。他们也不用基督徒的那种棺材,尸体只用棉布一包就可以了。那位药剂师邻居也来参加葬礼,帮着搀扶巴德里夫人。当简单的仪式结束后,他们随着一群人离开了。走到墓地的大门旁边时,巴德里上校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相隔几码远处停着一辆长轿车,车窗封得严严实实。车后的一扇窗开了一半。那声音又叫了他一次。
巴德里上校让药剂师先陪着他母亲回家去,他一会儿回来。当他们离开后,他走到了汽车旁。
那声音说:“请进来,上校。我们谈一谈。”
巴德里上校拉开车门朝里边张望。车上唯一的乘客让到座位另一边腾出地方。巴德里觉得他认识这张脸,但有点模模糊糊。这个穿着黑西服的人按下一只按钮,车窗玻璃升上来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声音。
“你刚才安葬了你的父亲。”
“是的。”巴德里说,同时在想着,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记不起这张脸了?
“太卑鄙了,对你父亲的所作所为。假如我早点知道的话,我也许可以阻止这种暴行。可我知道得太晚了。”
奥斯曼·巴德里感觉像是肚子上挨了一拳。他明白了他正在与谁说话——两年前在部队的一次招待会上,有人把这个人指给他看过。
“我要对你说几句话,上校,如果你把我的这些话报告上去,那我会比你父亲死得更惨。”
这只有一种事情,巴德里想到,那就是背叛。
“曾经,”那人轻声说,“我爱戴过热依斯。”
“我也曾经这样。”巴德里说。
“但事情有了变化。他已经疯了。在他的疯狂之中,他变得越来越残忍了。他必须被制止。你是知道喀拉的。”
巴德里又吃了一惊,这次是因为突然改变了话题。
“那当然,是我建造的。”
“没错。你知道现在那里放进了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
那个高级军官告诉了他。
“他这话不是认真的。”巴德里说。
“热依斯绝对是认真的。他想对美国人使用这件东西。那也许不是我们所关心的。但你知道美国人会采取什么报复行动吗?他们会以牙还牙。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会遭到毁灭。只有热依斯一人会存活下来。你想成为受害人吗?”
巴德里上校想起了躺在墓地里的父亲的尸体,杀人凶手们仍在继续胡作非为。
“你想怎么样?”他问道。
“给我讲讲喀拉。”
“为什么?”
“美国人会去摧毁它的。”
“你能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他们?”
“相信我,总有办法的。喀拉……”
于是奥斯曼·巴德里上校,这位年轻的工程师——他曾经梦想像先辈们那样,设计出能延续几个世纪的优秀建筑——将喀拉的详情告诉了这个代号耶利哥的人。
“坐标方位。”
巴德里也告诉了他。
“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去吧,上校。你会安全的。”
巴德里上校下车走开了。他的胃在绞痛,一直在搅动。走了不到一百码,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我做了什么?突然间,他明白他应该找哥哥商议。他的兄长总是头脑冷静,有许多点子。
摩萨德特工队称之为私家侦探的那个人,在星期一回到了维也纳,他是从特拉维夫赶过来的。他又一次成为来自纽约的著名律师,有全套必须的资料足以证明他的身份。虽然那位真正的律师早已结束休假了,但平生不喜欢打电话和发传真的格穆利希,打电话到纽约去核实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摩萨德准备冒冒险。
私家侦探又住进了喜来登宾馆,并写了一封私人信件给格穆利希先生。他再次为事先未打招呼而造访奥地利首都表示道歉,但他解释说这次,律师行的一名会计师与他一同前来,他们两人此次希望能代表他们的客户把第一笔大额存款打进来。
信件在下午晚些时候由私家侦探亲手递交进去。第二天上午,格穆利希的回信就送达了宾馆,把会面时间定在上午十点。
私家侦探确实有人陪同着。与他一起的那个人被特工队称为窃贼,因为那是他的专长。
摩萨德在特拉维夫总部有各种无可匹敌的假公司、假护照、假信纸信封,以及用于骗术的所有其他用具,但他们最骄傲的是偷盗保险箱的窃贼和锁匠。摩萨德破门而入的能力在国际情报界里享有盛名。长期以来他们的偷窃技术是情报界公认最佳的。假如当初的美国水门是内维奥特特工组去负责,那就不会爆出丑闻了。
从特拉维夫来的这个撬锁专家不是以色列国内最好的,而是排位第二。但派他来自有原因,他有那位最佳撬锁专家所不具备的其他技能。
头天晚上他整整听了六小时课。先是特工队长吉迪·巴齐莱向他讲述德-法家具工匠里森纳的十八世纪家具作品,接着是私家侦探向他描述温克勒银行内部布局,最后是耶里德跟踪组根据观察到的情况,向他讲解银行夜间保安的值班安排、巡视路线,以及电灯的分部情况,何时开、何时关的程序等等。
同一个星期一,麦克·马丁一直等到下午五点钟,才推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穿过铺着砾石的院子,从库利科夫花园的后门出去,走到街上。
他跨上自行车,朝着最近的过河渡口方向骑去。原来那里有座桥,朱姆胡利亚桥,后来被英国的狂风飞机光顾过了。
他转过街角,离开那座别墅的视线,这时候他看见了停在路边的第一辆轿车。再往前走是第二辆。从第二辆汽车下来的两个人在路中央站住,他的心开始抽紧了。他冒着风险朝后面瞟了一眼,从另一辆汽车下来两个人堵住了他的退路。他知道这下子全完了,但他别无选择,只得蹬车前行。他前面的其中一个人朝路边指了指。
“喂,你,”他喊道,“过来。”
马丁在路边的树下停住。又出现了三个人,是士兵。他们的枪口直接对准了他。慢慢地,他举起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