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把收发报机放进防水的塑料袋里,取出高倍野战望远镜,伏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上。在他身后,斯蒂芬森中士和伊斯曼下士像胎儿般地蜷缩在岩石下的石缝中,显然很舒适。两条树枝支撑起马丁身前的那部分伪装网,造成了一条狭长的裂口,正好让他把望远镜插进去。
二月二十三日早晨,当太阳从哈姆利的群山之间跃出时,马丁少校开始观察他的老同学奥斯曼·巴德里的杰作——高新技术无法看见的喀拉。
在利雅得,史蒂夫·莱恩和西蒙·巴克斯曼凝视着无线电报务员交给他们的那张纸。
“好极了,”莱恩激动地说,“他已经到了,已经在那座山上了。”
二十分钟以后,消息从格洛森将军办公室到达了阿尔卡兹。
唐·沃克上尉于二月二十二日凌晨一两点钟回到基地,他抓紧下半夜时间睡了一觉。当太阳升起时,夜间执行飞行任务的飞行员们结束任务汇报,返回寝室睡觉,他开始工作了。到中午,他制订出一份计划并报给了他的上级军官。计划随即送交利雅得并且获得了批准。下午,合适的飞机,机组人员和装备都安排了。
计划的内容是派出四架飞机去袭击巴格达北方很远的一个伊拉克空军基地,叫东提克里特,离萨达姆·侯赛因的家乡不远。这将是一次夜袭,准备投掷两千磅激光制导炸弹。唐·沃克将带上他惯常的僚机和另两架战鹰,领导这次空袭。
这项任务虽然是十二小时以前刚刚制订出来的,但奇迹般地出现在利雅得发出的空袭任务命令之中,没有用常规的三天准备时间。
另三架飞机的机组人员接到东提克里特的任务后,立即暂停其他任务。他们将于二月二十二日晚上或者其后的晚上去执行这次行动。从现在起到临战前,他们必须一直处于一小时内出发的备战状态。
作战参谋与他们一起制订了去东提克里特的航线,四架战鹰将沿着巴格达与伊朗东部边境之间的空中廊道飞行,在沙迪亚湖上空转向45度,然后直线飞去提克里特。
太阳下山前,那四架战鹰作好了起飞准备,到晚上十点钟,任务取消了。没有换成其他任务。八位机组人员接到了休息的命令。在此期间,中队的其他飞机正在打击科威特北方伊拉克共和国卫队坦克部队。
第二天早晨,唐·沃克在食堂里喝咖啡时,被中队长叫到了外面。
“你们的目标标定员已经到位了。”中队长告诉他,“好好休息一下。晚上的任务很艰巨。”
在初升的太阳下,麦克·马丁开始观察山谷对面的那座山丘。在图像增大模式下,他的望远镜能分辨出单棵的灌木;通过调节焦距,他能看清他想观察地区的各种大小物体。
在开始的一个小时内,它看上去只不过是一座山。与所有其他山丘一样,长着草,低矮的灌木,随处有光秃秃的岩石,偶尔还有几块圆石依附在山坡上。与他的视野内的所有其他山丘一样,这座山丘的形状是不规则的。看来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他不时地揉揉眼睛,把脑袋枕在手臂上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观察。
到半晌午时,开始出现了一种模式。在山上的某些部位,杂草的生长与其他部位不一样。有些地方的植被似乎太有规律了,几乎是直线分布。但仍然没有发现门户,除非安装在另一边;也没有道路,没有印着车辙的土路,没有换气的通风口,没有挖掘过的痕迹。
是上升的大阳提供了初始线索。刚过十一点钟,他觉得看见草丛中某个东西在闪光。他把望远镜对准那块山地并开足了图像增大器。太阳钻到云块后面了。太阳重新出来后,那个闪光又出现了。他看见了发光源头,草丛中有一小段金属线。
他眨了眨眼睛重新观看。那是草丛中一段一英尺长的金属线,有点倾斜。实际上这是一条长长的,套着绿色的塑料护套电线的一小段,塑料外壳已被剥离,露出了里面的金属线。
他又看到了几段,全都隐藏在草丛中,风吹动草茎左右摇摆时偶尔露了出来。在斜对角的另一方向,草丛中也有一截电线。
到中午时分,他看得更清楚了。整个一片山体都是在绿色丝网上撒上泥土构成的,青草和灌木栽种在网格之间,从沟缝中生长出来,掩盖着下面的金属线。
接着他看见了那片梯地。山坡的一部分是用一个个方块搭成的,很可能是混凝土,每一个方块比下面的方块缩进去三英寸。沿着梯地的每一层,用泥土做成小沟渠,在外沿栽上灌木。这些植物生长起来,形成了一条条水平的线条。起初看不出来,因为植物的高低参差不齐,但仔细观察这些灌木的茎干,就会发现它们成线成行。天然的灌木是不会成线成行的。
他试着看山上的其他部位,但没有这种规则的形状了,然后他去看左边更远的地方。在下午两三点钟时,他的这个疑问解决了。
某种程度上,利雅得的那些分析家们是对的。假如要挖空整座山丘的中部,山会向内坍下。工程的建造人肯定是占用了三座自然形成的山丘,切去内侧,在山峰之间开挖沟壑,造出一个巨大的坑口。
在回填沟壑时,建造者按照真山的外形,把一排排混凝土方块边往上堆砌边往后缩进,从而形成微型阶梯,再把成千上万吨泥土从山顶倾泻下来。
山体的表面包装处理一定是后来进行的。一块块绿色维尼龙布钉在混凝土砖块上面,网住山坡上的泥土。然后播撒青草种子,让它们生根发芽,在混凝土梯地更深的泥穴中播下了灌木种子。
头一年夏天栽种的青草已经连成了一片,形成了自己的根系网络,低矮的灌木发芽后,从金属线和青草中长上来,与原先山上的植物连成一片。
在坑口的上方,要塞的屋顶肯定是圆形的,上面布满了一个个小坑,小草可在那里繁衍生长。甚至还有块人造的大圆石,被漆成了与真石一般的灰色,并画上了雨水冲刷成的条纹。
马丁开始集中观察建造圆顶前坑口边缘的附近部位。
在圆顶下约五十码的地方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他已经拿望远镜在对面那个稍微隆起的部位来回扫了五十次,但没有注意到它。
那是一块露出来的岩石,褪成了灰色,但有两条黑线侧向穿过。他越是观察这两条线越是纳闷,谁会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给圆石画上两条线呢?
一阵疾风从东北方向吹来,吹拂着他头上的那张稀松的罩网。同一阵风也使对面山上的其中一条线晃动起来。风停下时,那条线也静止了。然后马丁明白了,它们不是画出来的线,而是铁丝,在岩石边经过后伸入到草丛之中。
那块大圆石周围是一些小圆石,如同哨兵那样围成了一圈。为什么排列得那么圆呢?为什么有两条铁丝呢?假定下面某个人拉动铁丝,这块大圆石会不会动?
三点半时他明白那不是一块圆卵石。它是一块灰色的篷布,周围用石块压着,从下面的洞穴里往下拉铁丝时,能把篷布拉到一边去。
他渐渐地看出了篷布下面的形状,圆形,直径有五英尺。他盯着这块帆布下面——当然他是看不见的——就是巴比伦大炮的炮筒,从坑口里面的炮膛升上来指向天空,共有二百多码长。炮口朝着东南偏南方向、七百五十公里以外的达兰。
“给我测距仪。”马丁对身后的战士轻声说。他把望远镜递回去并接住交给他的测距仪。它像是又一架望远镜。
他举起这架仪器用一只眼睛看向对面,如同技术人员在利雅得向他演示过的那样,他能看见隐藏着那门大炮的山丘和篷布,但不能增大图像。
这架测距仪的棱镜上有四个V字形标识,尖头都朝内。他慢慢转动着仪器旁边的旋钮直至四个尖头并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十字。他把这个十字对准那块篷布。
他放下测距仪,看了看转盘上的数字,一千零八十码。
“罗盘。”他把测距仪推向身后并拿起了电子罗盘。他把它举到眼睛前,对准山谷对面的那块篷布,按下了按钮。于是罗盘为他提供了从他的位置到那块篷布的方位:348度10分18秒。
卫星导航定位仪为他做了最后一件事,确定他自己在地球表面上的精确位置,准确到十五码乘十五码的面积内。
在这个有限的空间要架起碟形卫星天线颇为不易,花了十分钟时间。当他呼叫利雅得时,应答声立即传了过来。马丁向沙特首都的收听者慢慢地读出了三组数字,他自己的准确位置,从他的位置到那块篷布的罗盘方位,以及距离。利雅得会完成余下的工作并把坐标方位告诉飞行员。
马丁爬回岩缝里去睡觉了,由斯蒂芬森接替他,警惕伊拉克巡逻队。
晚上八点半,在漆黑的夜色中,马丁测试了远红外目标标定器。这个仪器的形状如同一只大电筒,下面有一根手枪柄,后面有一个瞄准器。
他接上电池,把这个电筒对准要塞,看过去。整座山丘像是在满月照耀下一般明亮。他转动图像增大器,对准掩盖着巴比伦大炮炮筒的篷布,扣紧了扳机。
一条肉眼看不见的远红外光束射过山谷。他看到一个小红点出现在对面的山坡上。他调整了一下夜视镜,把那个红点稳定在篷布上,并让它在那里滞留了半分钟。现在万无一失了,他关掉仪器爬回了伪装网下面。
四架战鹰于晚上十点四十五分从阿尔卡兹起飞,升上了两万英尺高空。对其中三架飞机的机组人员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去袭击伊拉克空军基地的例行行动。每架战鹰除了自卫的空对空导弹以外,都携带着两枚两千磅激光制导炸弹。
在贴近伊拉克南方边境的上空,它们平安、正常地在指定的KC-10加油机加满了油,之后转身离开,编成了一个松散的队形。这个代号为“蓝鸟”的空军小队,航向差不多是正北方向,于十一点十四分经过了伊拉克的萨马瓦镇上空。
他们与往常一样关着无线电飞行,连航行灯也关着,每一位火控员都能够在雷达屏幕上清楚地看见另三架飞机。夜空清澈无云,海湾上空的阿瓦克斯预警机向他们报告“画面干净”,意即空中没有伊拉克战斗机。
在十一点三十九分时,唐·沃克的火控员轻声说:“转向点五分钟。”
他们全都听到了,并明白他们将在五分钟内在沙迪亚湖上空转向。
就在他们向左舷转了45度朝东提克里特飞去时,其他三架飞机的机组人员听见唐·沃克清楚地说:“蓝鸟小队长发生……发动机故障。我要返回基地。蓝鸟三号,接管。”
那天晚上的蓝鸟三号是布尔·贝克,是另两架飞机的负责人。从这次通讯以后,事情开始出错了,而且是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
沃克的僚机飞行员兰迪·罗伯茨追上他的领导,从外表看不出沃克的发动机有什么故障,然而指挥官正在失去动力和高度。如果指挥官要返回基地的话,那么他的僚机通常应该与他一起飞行,除非问题很小。但在敌人后方发生发动机故障决不能算作小问题。
“知道了。”贝克表示确认。然后他们听到沃克说:“蓝鸟二号,重新加入蓝鸟三号,我重复一遍,重新加入。这是命令。飞向东提克里特。”
僚机飞行员被弄糊涂了,但他执行命令爬升回去,加入到蓝鸟小队之中。在湖的上空,他们的领导还下降高度;他们能在雷达屏幕上看见他。
同时他们意识到他的言行很不可思议。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发动机故障引起了他的慌乱,他没用快速无线电加密说话,而是用“白话”说的。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还提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在海湾上空,在那架阿瓦克斯飞机舱内的仪器旁边,一名值班的年轻美国空军中士迷惑地召来了机长。
“出了点问题,长官。蓝鸟队长出现发动机故障,要返回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