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青年作家(2015年第2期)
40613300000004

第4章 人物(3)

后来,我发觉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我解决,比如说唐友耕,一开始我是没注意到他,但后来发现,他与进入四川的石达开,仿佛是如影随形,涪陵、横江、紫打地三次大战,都是他在阻击石达开的去路或者说退路,他把他牢牢卡在那儿,而我查正史,关于唐友耕的资料也只有区区几百字。这就勾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就去了他的老家云南大关县,就这样顺藤摸瓜地一步步地走下去。

“踪迹史”这本书写到10万字的时候,我才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我知道我触碰到了一个让我的心脏狂跳不已的词——“踪迹史”。那个时候,我逐渐能感受到一种命定的东西在接近我,那是一种穿凿、麇集了文学、史学、考据、思想的“踪迹史写作”。

《青年作家》:你写这本书,最为难能可贵的是找到了很多唐友耕的后人,得到了他们的支持,但也有人不满意,据说你没有把他们的祖先描绘成他们想象的那种英雄?

蒋蓝:他们很支持我。可后来认为,我把他们的祖先唐友耕写成了一个杀人恶魔,他们认为他是在替朝廷做事,他是无罪的。我想说的是,那样的话,所有的法西斯就不需要忏悔,因为他们是在替希特勒和当时的那个国家杀人。其实,我着眼于唐与石,不是歌颂农民起义之类,而是血衣里体现出的人性!当然,考虑到血缘伦理,对唐家后人为尊者讳的观点,我表示理解。但是,杀人是按照国家律令而行事之类,均是人性的遁词!因为你根本无法给我们解释:昭通回人为什么要立一块记载唐屠夫屠杀族人的“血碑”?而奥斯维辛,则是“罪”与“恶”需要被我们人类不断救赎的集中营。

《青年作家》:所以,我们还是要回到一个完整的词——历史——因为,只有真正的历史才能给我们以真相和尊严。我感觉,在你写作“踪迹史”(副标题是“唐友耕与石达开、骆秉章、王闿运、丁宝桢交错的历史”)这本书中,你不但是在写石达开、唐友耕、王闿运等,试图触摸和开掘他们的肉身与内心,也是在写一个个个体生命意义上的“我”,解剖和释放一个个原始而复杂、临在与所在、肝胆而宿命的“我”?

蒋蓝:你说得对!因为我在场,所以我追踪。因为我追踪,所以我的踪迹已经同历史踪迹打成一片。人迹史迹踪迹。某种程度上说,踪迹史,也是我的观念演变史、我的成长史,踪迹史是“我”的历史,是“我”的人史。

何多苓 没有音乐梦的诗人不是艺术家?

何多苓

何多苓,1948年生于中国四川成都,中国当代艺术代表性人物。1982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研究生班,现居成都。20世纪80年代初,何多苓即以《春风已经苏醒》《青春》等作品轰动一时。曾获第六届全国美展银奖、铜奖,第七届全国美展铜奖,第22届蒙特卡洛国际艺术大奖赛摩纳哥政府奖。作品曾入选巴黎春季沙龙,以及亚洲美展。何多苓还曾在国内外多次举办个展,参加美术批评家年度提名展,作品为中国美术馆、福冈美术馆等海内外艺术机构和收藏家收藏。

某天,和我儿时的伙伴、伪文艺青年某某逛蓝顶艺术区。“这些作家们都住这里吗?”她问我。“他们是艺术家。”我不得不纠正。“啊不好意思,我是说住在这里的都必须是作家才可以吗……”为了让谈话能够进行下去,我只好忽略了那个卡住我的词语,并且劝慰自己:谁说艺术家不是创造艺术品的“作家”呢,更何况这里不是有文本水平堪比作家的艺术家么,比如,何多苓?于是果真有一天,我就有幸与何多苓进行了一番关于文学与艺术的谈话。

“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写作’”

《青年作家》:何老师,我们今天主要聊您和文学的缘分哈。媒体报道上说您读高中的时候,作文就很好了?

何多苓:那是自发的嘛,是天生的,我也没有学过,我妈是学中文的,但也没有喊我练习过,来到学校就写作文噻,我觉得写得还不错,而且喜欢的东西,(就是)品位也还不错。

《青年作家》:那你们老师也很有品位的咯?

何多苓:我们是七中的嘛,重点中学,语文老师,基本上都是教大学的,然后他来教中学,那个时候对中学很重视。(他们)在大学里头都应该是教授级别的。

《青年作家》:您上中学的时候开始画画没有呢?

何:几乎没画,全部研究“科学”去了,做收音机啊……男娃子都要搞的那些。我妈也没有认真地考虑过我要学画的事情,他们可能还是想让我上“正常”的大学。

《青年作家》:您后来认真选过没有,到底是要画画写作还是做其他的事情?何多苓:那时候由不得我们选,都是命运。遇到了(绘画),我算很幸运的。我那会儿受一个比我大点的邻居的影响,想考川美附中的,后头我们父母有点反对,我就放弃了。我也无所谓,那时也不是那么想学画。那会儿兴趣很乱,啥子都喜欢,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写作”,这倒是我很奇怪的地方。那会儿的人一般都要想到写点儿诗啊那些,但我从来没想到(写诗)。我就是所有时间都拿来耍,耍都是耍啥子收音机啊,看科普的书啊……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起过要写作的念头。这个很怪嘎,一般都想“表达”啊这些,我那会儿没有想过用任何一种方式“表达”,就是耍,完全的兴趣,没想过这些兴趣可以派啥子用场。

“画画也是‘到语言为止’”

《青年作家》:您在文学上受历史上经典的诗人文学家影响多一点,还是同代人?

何多苓:可能还是历史上的。同代人呢也受了点儿影响,江河啊小翟啊这些,韩东啊这些。韩东有一个想法我也很喜欢,他说“诗歌到语言为止”对我来说很有启发。画画好像也是“到语言为止”,只是不同的“语言”而已,所以除此之外的东西通过读诗或者看画就直接体验了,诗人和画家要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我不会仔细想你的画啊,解释啊阐述啊,所以我觉得批评这个东西可以不存在,或者应该独立存在。而且批评对我不起作用,因为我从来不看批评文章。他们咋个说我也这样,随便咋个说我也这样画画。我恰恰从其它的东西里面得到的启示更多一些,比如文学作品、诗歌,还有摄影作品,还有……

《青年作家》:音乐?

何多苓:哦,音乐,音乐始终是一个最潜在性的影响,音乐对我的影响很“直接”,因为它有一个结构性很强的东西,它在绘画上可以充分体现。它的旋律感啊,和声的布局啊,曲式的结构,声部的进行啊,这种,(我)画面上都有的,同时再现。这些东西反而对我影响很大。我几乎不看美术方面的杂志,我看的都是其它方面的东西,我的阅读也不直接跟我的绘画有关,当然有时候我也买一本(美术方面的)书,但我很难看完,比如我曾经把高居翰的五大本《中国美术史》看完了噻,但滴点儿都没记到,忘得一干二净。我是看完了,但看得之水,所以就忘得一干二净噻,没有认真研究。我还是有点儿喜欢看西方人写的中国美术史,因为他们有另一种方式,(不像)中国人的研究基本上就是“到此为止”,对作品的阐释好像都是有一种约定俗成的方式嘛,对我又莫得啥子用。我(在美术阅读上)还是有点儿“实用主义”,对我莫得用就不看了。

何多苓说

画画好像也是“到语言为止”,只是不同的“语言”而已,所以除此之外的东西通过读诗或者看画就直接体验了,诗人和画家要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若即若离是一种很妙的感觉”

《青年作家》:您是好久认到欧阳江河他们的,现在对当年的他们有啥子印象?

何多苓:认识江河是八三年。他写的诗,《悬棺》啊那些,气象之大。他喜欢那种比较学者型的写作,不像小翟靠近“自白派”,可能女诗人都比较“自白派”,男诗人都“哲学”,一直到韩东的“诗歌到语言为止”……还有韩东有些语言对我影响有点大,他说“诗歌就是要把废话说得漂亮”,我觉得这里面包含了很有几种写作的诀窍性的东西。画画也是这样,我为啥子要画画,而不是通过其它的摄影啊这些(来表达),像这个腊梅,我拍下来,哪怕是用我的手机拍,也比我的画面更写实,更真实,但画画就不一样了,用另外一种语言来阐释它,跟它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我觉得这个很好。

《青年作家》:这个“若即若离”太妙了。

何多苓:“若即若离”是一种很妙的感觉。我现在研究中国文人画,像他们那种境界。他们经常想补点诗啊,实际上都是在诉说心头想的事情,然后一边好像再漫不经心地画点啥子东西。有时候面对这种感觉我也是这样子的,就是我脑壳头会出现一种形象,一张画要画成啥子样子,就是有一些比较模糊的形象,不是很确切,而最后出来的也许还不一样,跟我想的还不一样,是另外一种,说不定它也很有意思,不一定画出来就是我想要画的那个样子。我画画不太过脑子,有时候也要想一哈下一步咋个画啊那些,但都不是特别仔细地想,还是要迫不及待地要画画啊那些,画了再说。可能我就是这样子的,动脑筋动得比较少就是了,我说实话。不像其他人,非常之动脑筋,唉呀,看书做好多笔记啊,对自己的思考有很多清晰的认识。可能我人比较懒嘛,也可能各种乱七八糟的兴趣爱好比较多,就搞别的事情去了。我肯定有很多闲事,做起来完全莫得啥子用的,而且就是娱乐。像对音乐的研究啊那些,我对音乐的兴趣好像比对画画还要大,哈哈。但画画喃就像你现在问的时候我就在画,好像是一件可以在很随意的状态下就去做的事情。

“我如果在古代就是个‘隐士’”

《青年作家》:您觉不觉得自己总是“兴趣盎然”的?何多苓:经常是,我经常是。但也要看是啥子事情,有些事情我毫无兴趣,一点儿兴趣都莫得。

《青年作家》:您就回避了,就不去做?

何多苓:那当然我就不去做嘛,肯定的。我至少现在可以选择自己的兴趣方向了噻。还有些东西它是属于生活的,跟艺术无关,我也不让它进入艺术。比如政治啊这些,我也很关心;比如最近法国的恐怖袭击,我也跟年轻人进行了讨论,但我恐怕永远也不会让这些事情进入到画布当中。我反正就是觉得(画布上)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青年作家》:所以每天都要画?

何多苓:每天都要画。我如果在古代就是个“隐士”,真正的隐士。但前提是要有足够的钱可以支撑,像王维那样子,呵呵。喊我去吃苦啊我也不得干,修道啊我也不得行。而且我说的隐士不是到深山老林去藏起来啊这种,就是要在比如说现在这个画室所处的位置我就觉得非常好,(在这儿)就有当隐士的好处。

《青年作家》:您以前搭建过自己绘画的三个维度,其中就有“现代人的迷茫”啊这些。

何多苓:是啊,这些东西自然存在嘛。我是一个现代人,我不在画面里面伪造古代的氛围。比如我现在借鉴古代人的画面,构图啊,样式啊,画室里面就有一张,借鉴古代的仕女画,古代仕女画就是要表现女性与自然界的关系,这个实际上是我多年来的一个题材。我现在只是想从样式上借鉴中国画的一些手法。还有就是现在画花的这些笔法,已经用到我所有的画里面去了,这都是中国画的用笔,用到油画上。我觉得绘画中的这个世界,有点无穷无尽。比如我们现在的这个花园头,所有的东西……完全也是无穷无尽的。

遗失了唯一的“诗歌翻译作品”

《青年作家》:文学历史上的大师您喜欢过哪些呢?何多苓:多了,雨果啊,巴尔扎克啊,托尔斯泰啊,陀思妥耶夫斯基啊,还有一些……当然对我影响比较大的还有契诃夫。诗人就更多了,叶芝、狄兰·托马斯、艾略特,还有斯蒂文斯、兰波、埃利蒂斯啊这些。我八十年代疯狂地阅读诗歌,但就是没有想到要写,最怪的就是这点儿,人家一般疯狂地阅读马上就会去模仿噻。我可能主要还是不习惯诉诸文字,有可能文字太“清晰”了,但是诗歌本身不清晰,诗歌本身是完全符合我的想象的,诗歌可以很晦涩地叙述你想表达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美国诗人,就是罗宾生·杰弗斯,不晓得你听说过没有?

《青年作家》:这个我硬是没有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