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演听完,突然就扔了勺子,“那我不吃了”。
周尽欢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个孩子气的举动,看着他赌气坐在位置上的样子,周尽欢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幻觉了。
“你不吃我现在就走了。”周尽欢也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受他威胁?
宋演见她不是开玩笑,只好妥协。他一脸不满地又拿起勺子把粥吃完了。吃完了粥,他又听话的把药吃了。周尽欢要他回房睡,他也都乖乖听了。
他去休息了,周尽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撸起袖子开始收拾现场。把桌子擦干净,又把碗都拿到了水池,开了水仔细地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给洗了。
做好了一切,她擦了擦手去宋演房里转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没睡,还在等着她。
“怎么不睡?”周尽欢有点诧异。
“怕一睡,再醒来发现只是一场梦。”宋演用寻常的语气说着这话,却让周尽欢觉得更内疚了。
“睡吧睡吧,我暂时还不走。”
周尽欢寻了软凳坐在他床边,随手拿起他床头柜的一本杂志。居然是全英文的,周尽欢随手翻着,也就看看图吧,大学考级背的那么点单词根本不够用。
宋演闭上了眼睛,一分钟后又睁开:“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冷酷的人,所以一直很讨厌我?”
周尽欢正在翻杂志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她才回答:“其实现在想来,你在感情上并不算冷酷,你只是诚实地表达你的内心。”
宋演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有时候太诚实了并一定是好事。”
“这几年我才发现我还是很欣赏你对感情的态度,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被你拒绝的人会觉得你很冷酷,可是被你爱的人却会很有安全感。”也不等宋演说话,周尽欢就转了话题:“但你在工作上真的太没有人性了。尤其是最近的裁员评测,这样的制度真的没有意义,离间了同事们之间的感情不说,也让公司里人心惶惶,这也会影响大家的工作效率。”
宋演没想到周尽欢会突然说起这些,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说:“你以为大家都有感情,却不知道很多人借这个机会拉帮结派打压自己不喜欢的人。”宋演抿了抿唇,有点严肃地说:“其实我并不想裁掉谁,只是希望公司里的人能警惕起来。职场不会因为同情就白养不会干活的人。”
周尽欢关上杂志,轻叹了一口气:“也许吧。”
“你所有的毛病里,最致命的,就是心软。”宋演这样说。
“对。”周尽欢笑笑:“就因为心软,所以再见你,我没有抽死你,还容了你。”
宋演见她还能开玩笑,也见缝插针地说:“那要不你再心软一下,和霍期分手,到我身边来吧?”
周尽欢狠狠瞪了他一眼。宋演知道逆鳞不可触,努努嘴,不再说话。
“赶紧睡,你睡了我好回家。”
宋演也明白人不能太贪心。今天能得到这些,他已经很感激了,不该再奢求更多。毕竟她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
也许他可以不顾一切地把她掠夺到身边,可他不想让她不快乐。她有一双会笑的眼睛,他不希望那眼睛里有一天会盛满眼泪。
宋演躺在床上,周尽欢坐在床边,一只手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看着别处。她的几绺头发落下来,正遮住了她白皙饱满的脸颊,宋演只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上下翕动。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许是在想霍期。这样想的宋演感觉自己像一团炽热燃烧的火团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就熄灭了,只蔫蔫发出嗤嗤的声音,最后挣扎。
他闭上了眼睛,催眠着让自己快点睡。这场好梦放在心里就好了。明天醒来一切又会回到从前,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
周尽欢趴在宋演床边就这么睡着了,本来只是太累了准备眯一下而已,却不想这一眯就眯了近两个小时。
等她再次醒来,再看宋演,却是大惊失色。
这不过就两个小时而已,宋演怎么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全身发红不说,脸还全肿了。他一动不动,一点声息都没有,把周尽欢吓得整个人都颓了。
“我的妈呀!”这是把宋演送医院之前,周尽欢发出的最后一声惊呼。
医生给宋演检查了一大通,又问了一大通。
“这是过敏了。”医生冷静地写着病例:“吃了什么?如果不知道的话,可能需要查个过敏源。”
宋演现在整个人肿得和猪头一样,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还是很冷静。
“我吃西芹过敏。”宋演有条有理地说:“晚上喝了一碗西芹肉末粥。”
“你知道过敏还吃?自杀吗?”医生错愕地看着宋演,一边给宋演写着病例,一边又忍不住教训周尽欢:“你怎么当人女朋友的,男朋友过敏不知道吗?怎么还让他吃?”
周尽欢没想到自己随手选的菜居然引起了这么大的问题,一时也忘了去纠正医生的误会,只是不住给医生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离开诊室,周尽欢一通忙活,划价,付费,搞定一切又把宋演领到输液室。能干的护士扎好针以后很快就离开了。因为是夜里的急症,输液室里没几个人。周尽欢一脸郁闷坐在宋演旁边。
“猪头”宋演正在输液。
“你明知过敏还吃?是不是疯了?”周尽欢知道过敏严重起来是挺吓人的事,想起来更加心有余悸:“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死了,我就是杀人罪了?”
“你做都做好了,不吃多浪费?”
周尽欢没想到他还会狡辩,更加气愤了:“我可以重新煮!”
见周尽欢是真的生气了,肿的眼睛都睁不开的宋演扯着“膨胀”的“猪头”脸对她傻笑,那样子,真是要多丑有多丑。他一脸认真,一字一顿地说:
“当时觉得太幸福了,就忘了。”
周尽欢原本有一肚子的气,可面对宋演那傻样,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紧抿着嘴唇,脸上渐渐有了为难的表情。周尽欢这么多年都没有谈过恋爱,她自觉并不是一个坏女孩,可现在她却感觉自己好坏。
如今这样的状况,到底怎样面对宋演才是对的呢?
从小到大没有同时被几个人追,也没有遇到过宋演这样又是上司又死不放弃的追求者。她实在十分两难,觉得做什么都不对。
大约是看出了周尽欢的纠结,挂着水的宋演突然轻叹了一口气,将视线移走,缓解了周尽欢的尴尬。
“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狠狠心,也在你面前装得自己更可怜一点,也许今天就不会是霍期,而是我了。”
周尽欢听他这么说,觉得有点讽刺,极力反驳:“装得和真的能一样吗?”
“也是。”宋演笑了笑:“真傻和装傻还有区别呢。真可怜和装可怜肯定也有区别。”
“你是什么意思?”周尽欢立刻警惕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你是真傻,我一直都知道的。”
“……”周尽欢气愤地把手上一摞单子丢在宋演身上,她倏然站起来,正准备回击,包里的手机就聒噪地响了起来。
都已经快十二点了,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周尽欢有点诧异。
手机一拿出来,屏幕上赫然写着霍期的名字。犹豫周尽欢毫无防备,那名字也被宋演看了个正着。
周尽欢有点尴尬地看了一眼宋演,宋演用猪头脸对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接。她划开手机,接起了电话,一边接一边往输液室外面走。
望着周尽欢越走越远的背影,宋演脸上强作欢笑的表情终于敛去。
他吃西芹过敏,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曾忘记过,他是那样严谨的人。可周尽欢把粥拿上来的那一刻,他好像连自己姓甚名谁都给忘了,傻乎乎就把粥吃了下去。此刻,他全身上下都有一种焦灼感,感觉好像身上像和入了发酵粉一样通通发了起来,连嗓子里都似乎肿得黏在一起。他眼睛睁不开,说话的时候嗓子也有点疼。可他还是想和周尽欢说话,哪怕只是几句也是好的。
因为他明白,不管此刻他觉得多么幸福,这幸福都是偷来的。
周尽欢最终选择了霍期。这是他无法逃避的事实。
很多年前,他们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寝室熄灯后,整个寝室的人都没睡。柴松对于追周尽欢毫无办法,大家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开始出谋划策。
宋演对于这种话题一贯没什么兴趣参与,他也没什么追女孩的经验,没把握的事他也不爱传播。只是看柴松那么认真地询问每一个给他支招的人。这让宋演开始无比好奇。
他问:“周尽欢到底有哪里好?你喜欢她什么?”
当时柴松还只是个纯情的大学青年,他睡在床上笑呵呵地捂着被子,一大老爷们还一副娇羞样子说:“喜欢就是一种磁场感应,无关她是不是优秀。”他说完又补了一句:“何况她那么善良。”
那时候宋演对此嗤之以鼻,善良这个评价实在太表面,如果只有这么一个优点,那也就和没优点差不多了。
那之后,宋演确实有领教到周尽欢的“善良”,不管在哪里遇到乞讨的都会给钱。要是孩子她说,“也许是被拐卖来的,我多给一块他可能就少挨一次打,我能帮他们的,也就是试着拖到他们的父母找到他们”;如果是老人,她会说,“老人家也没有能力工作了,能帮一个是一个”;不管是说丢了钱包的,筹钱治病的亦或是别的理由,她都深信不疑。哪怕知道被骗了,她也会认为,一定是别人真的吃不上饭了,不然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她说,我不怀疑,是相信这个世界原本是向善的。
她是善良,善良到有点蠢。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为这样一个女孩心动,甚至心伤。
如今再回味柴松的话,只觉这世界万物都存在一个因果和轮回。
周尽欢接完电话再进来,表情果然如宋演想象的开始为难起来。她有些手足无措地在宋演面前走了两圈,脸憋得通红,有话想说却又犹豫不决,最后是宋演主动开口,给了她一个解脱。
“是不是有急事要走?”
周尽欢被他这么一问,脸更红了,嗫嚅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是有一点事,可能需要去处理一下。”
宋演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可他明白他能做的也只有这样而已。他勉强动了动自己的嘴角,安慰周尽欢:“没关系,我输完液自己回家,没事。”
“……不好意思。”周尽欢沉默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
周尽欢一个人坐的士走的时候,心里觉得很是纠结,尤其最后宋演那个极力掩饰的失望眼神,让她实在有些记忆犹新。
晚上快十二点了还会接到霍期的电话,这本身也让周尽欢有些意外。
她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走到走廊的尽头才敢开口说话。
电话那头的霍期加班加到刚刚离开公司,因为知道周尽欢习惯晚睡,原本只是试试电话还能不能通,结果没想到就通了。
“你睡了吗?”霍期的声音温和又小心翼翼。
“还没。”周尽欢犹豫了一会儿。
“我刚加完班。”霍期的声音有些疲惫,却还是带着满满的关心:“今天你下班的时候我太忙了,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
还不等周尽欢回答,他又轻柔地说:“好奇怪,居然有点想你了。”
周尽欢听他突然这么温存地说这些,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霍期笑了笑说:“没有,只是突然觉得,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真的很幸运。”
霍期的话说得很真诚,可是周尽欢却不知道该接什么。最后只是羞涩地嗯了一声。
“我想见你。”霍期说:“我能来找你吗?看你一眼就够。”
“我现在……人在医院。”周尽欢说完又赶紧补充了一句:“陪一个……”她想了想怎么定义宋演,最后说:“朋友。他……生病没人照顾……”
霍期听完周尽欢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还打趣说:“男的还是女的啊?这么抢手,我危机感大大的啊?”
“一个……普通朋友……”周尽欢解释了两句。
霍期见她认了真,赶紧说:“逗你的,哪个医院,我来接你吧?”
周尽欢一听他要来接,有点心虚了,赶紧说:“我正准备走……在我家……附近见吧……”
霍期对周尽欢的话不疑有他。挂电话前又是一句嘘寒问暖,怕她受了夜里的凉风。这让周尽欢感到更加自责。霍期要见她,作为女朋友的周尽欢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现在这种三心二意心不在焉的状态对不起霍期,也对不起宋演。周尽欢纠结极了。
周尽欢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一眼看见了等在她家楼下的霍期。夜空寂寂,小区里的路灯被茂盛生长的树木挡住了一些光线,看上去有些昏黄斑驳,落在霍期身上成为一小片阴影。他的侧脸隐在阴影里。周尽欢一眼看去,能看见他手上还捧着一盆植物,居然是一颗仙人球。
霍期正在来回慢慢踱步,听见声响一转身,正好看见周尽欢。他温和地对周尽欢招了招手。
那一刻,周尽欢觉得霍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男神,那个高大的身影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他真正成为了她的男朋友,那种飘飘然的感觉第一次有了实感。
大晚上的,又是孤男寡女,周尽欢有点两难,不知道该不该请霍期进屋坐。倒是霍期先开口免去了周尽欢的尴尬。他拉着周尽欢在小区里散步,两人累了,就坐在小区的长椅上说话。
霍期把那盆仙人球送给了周尽欢:“你平时老对着电脑,防防辐射。你这次评测拿了第十,这是我个人给你的奖励。”
周尽欢接过了那盆仙人球,虽然觉得这奖励有点奇怪,但她还是收下了,霍期的心意还是暖暖的。
“是不是有点奇怪,我本来想买花,后来看见了它,就买了。”
“为什么?”
霍期望着远方,“我觉得它很像我。在很恶劣的环境下艰难地长大。也因此有更强大的生命力。”霍期笑了笑:“但同时,我骄傲得有点尖锐,谁靠近我我就伤谁,已经习惯了这种自保方式了。”
周尽欢抱着仙人球花盆,抬起头看着霍期,他的侧脸在昏暗的环境下越发显得棱角分明。
“周尽欢,”霍期突然看向周尽欢,抿着唇笑意如风:“我真的很感激,感激你愿意到我身边来。谢谢你包容我这颗‘仙人球’。”
“是我该谢谢你……毕竟你那么优秀。”
霍期笑了笑,视线渐渐落向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