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接过那卷帛书来,仔细观瞧。
但见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唯有正中的五个大字分外显眼——清源崔氏考。
崔猛颇为得意地龇牙笑道:“嘿嘿,这就是博陵崔氏族老会,对你们清源崔氏十八代族人做的考证。崔二郎,你且看仔细了!”
崔耕看完这卷所谓的清源崔氏考的帛书,当再次刷新了他对博陵崔氏的这帮老少爷们的三观。
要是别人看到这份清源崔氏考,说不定还真被唬住了。但是崔耕不同啊,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他太清楚自己就是个冒牌货。
显然,这卷帛书就是胡编乱造而来的!
当即,他很是随意地将手中这卷帛书,啪地一下甩回了崔猛手中,不以为然道:“这玩意又能代表什么?所以又怎样呢?”
崔猛得意地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上去了,“所以?所以咱们要按照辈份来行礼啊。我呢,很不巧,依着这份清源崔氏考,论辈分,嘿嘿,某家就是你叔叔辈儿的。还有这些人……”
他转身抬臂,指着身后的那群第四房的子弟,“他们也都是你叔叔辈儿的。依着规矩,这侄子和叔叔第一次见面,让你磕个头不算过分吧?你说我受得起受不起?”
“对,好侄儿快给叔叔们磕头吧!”
“崔二郎,现在不跪更待何时?”
“崔耕贤侄,叔叔可给你准备好见面礼了,足有两吊钱,哈哈!”
顿时,崔猛身后的第四房崔氏子弟门,集体炸锅了,幸灾乐祸揶揄嘲讽之声,不绝于耳。
崔耕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啊,擦,合着老子连行百里来到安平县,就是为了给你们博陵崔氏当孙子来的?
真他娘的欺人太甚!
蓦地,他转身看着崔鲸,反手指着崔猛,道:“崔鲸,这傻逼刚才说得那些话,如果是代表了他自己,那本官便派人撕烂了他的狗嘴!如果代表的是博陵崔氏的话,那咱们就一拍两散,我崔某人与你们博陵崔氏,再无瓜葛!!!”
“这个……”崔鲸目光闪烁,吱吱唔唔。
一旁崔猛冷哼一声,提醒崔鲸道:“崔鲸,你身为博陵崔氏长房长孙,应晓得厉害轻重吧?眼下,突厥人入寇定州已成定局。你自己拎拎清,如今的博陵崔氏最需要的是我们第四房,还是眼前这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崔二郎?你自己个儿仔细掂量!”
“诶!”
崔鲸言辞闪烁一番后,重重叹了一息,面色有些尴尬地说道:“二郎,其实你也无需这般较真儿!辈份这事儿吧,也不能全赖我们,谁让你赶上了呢?听我一句劝,这也说明不了……”
“不较真儿你妹啊,爱谁谁吧!”
崔耕鄙夷地看了一眼崔鲸,转身就走。
崔猛在身后冷笑着威胁道:“崔二郎,你可要考虑清楚。这个头你若不磕的话,只要一踏出这道院门,呵呵,从今往后,你与博陵崔氏便再无瓜葛!”
崔耕头也不回,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爷们还真不稀罕这劳什子的博陵崔氏!”
眼瞅着崔耕就要出了院门,守门的两个第四房子弟做势欲拦,却见封常清壮如铁塔一般的身形往前一探,瓮声瓮气地大喝一声:“滚开!”
恰恰,正在这时——
“哈哈哈,二郎,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呢?”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祠堂左边厢房的门儿开了,涌出来二三十人。
这些人看年纪都在四十岁往上,甚至有几个人须发皆白,颤颤巍巍,恐怕七八十岁都不止。
为首一人,约莫五十来岁,面色白净,五官棱角分明,年轻时候定是一枚俊美郎君。
只不过……这位大爷身上那股浓浓的**丝味儿,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呢?
“哈哈哈……崔耕崔二郎,老夫这些日子来光听你名字,耳朵都快磨出茧来了!”
就在崔耕恍惚间,这位**丝大爷又爽朗笑道:“二郎啊,咱们虽是素昧平生,但却是神交已久啊。”
“敢问您是……”崔耕对这位大爷真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丝大爷又道:“老夫的大儿子崔泌,当初在江都县任上多亏了二郎施以援手,才得以圆满交卸了江都县的差事。二儿子崔湜,更不用多说,在扬州时,没少给二郎你添麻烦啊!哈哈……”
崔泌和崔湜的爹?
那不就是博陵崔氏的现任族长崔挹吗?
敢情儿炸出了一尊真佛来了!
崔耕就算看崔湜的面子,也不能对眼前这位博陵崔氏的族长甩脸子啊,赶紧微微一躬身,礼道:“原来是博陵崔氏的族长亲至,晚辈崔耕这厢有礼了!”
“二郎无须多礼。”
崔族长热情地以手相搀,道:“刚才你们在外面闹腾的事儿,本族长业已知晓了。不就是辈份的事儿吗?好商量,一切好商量。”
哦?听崔挹这话,难道说那个所谓的清源崔氏考莫非还有另外的版本?
崔耕呵呵一笑,斜瞥了一眼崔鲸,讥讽道:“崔族长,刚才你们这位长房长孙可是说了,让晚辈捏着鼻子认下来,不要较真儿呐!”
“嗨!你听他的?”
崔挹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博陵崔氏如今还没凋敝到要靠一个乳臭未干的家伙作主的地步!长房长孙又怎样?指着他们长房啊,呵呵,我博陵崔氏早就完球了!”
说着,崔挹对着身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招招手,道:“去取个火折子来。”
“是!”
少年一转身,就把火折子从厢房里面取来了。
紧接着,崔老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一道儿火,将这卷帛书一烧而尽。随后不屑道:“这玩意儿代表了博陵崔氏?代表个驴粪蛋蛋啊!”
打脸!
赤~裸裸地打脸!
临了临了,被崔挹这么一反转,崔鲸瞬间血灌瞳仁,脸色跟猪肝差不多。
脾气暴烈的崔猛更是忍无可忍!
啪~~
他一掌重重地击在旁边的一颗小树桩上,直震地整树乱晃,枯叶飘摇!
“……”全场顿时一肃。
崔挹眼中精光一闪,厉喝道:“怎么?崔猛,莫非你对本族长有意见?”
“我就是有意见。”崔猛高声道:“这卷帛书乃是族老会辛辛苦苦做的考证,您就这么付之一炬了!就算您是本族的族长,也不能如此刚愎自用,草率行事吧?”
此言一出,全场变色,就连崔猛那些第四房的兄弟,都个个面色紧张起来。
因为按照族规,非族老会成员,公然质疑族长所为,本就是大不敬之罪。轻者鞭笞,重者革除出族。更何况崔猛不过还是崔氏第四房的一个晚辈子弟。
谁知崔挹却不生气,而是手捻银髯,云淡风轻道:“就你这种蠢材,还自诩第四房俊彦翘楚?我看呐,不过是逞一时匹夫之勇的莽夫啊!蠢货,这是族老会做的考证没错,但谁告诉你,这考证只有一份呢?”
“啥?”这么严谨的身世考据,居然还不止一份?崔猛大愕。
崔挹没理他,从腰间拿出了一串钥匙,又指着身边另外一名少年郎,吩咐道:“莅儿,你去祠堂里边,把东边柜子第三个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
不消一会儿,那少年郎已经取了三卷帛书回来。
崔挹笑吟吟道:“二郎,你看看,到底喜欢哪一份身世考?”
我擦,又出了三份身世考?还尼玛喜欢哪个?
这玩意儿还有挑有拣的?
崔耕将信将疑,逐一拿起那三卷帛书一看。
看罢之后,他又一次刷新了对五姓七望的三观:“啧啧,堂堂博陵崔氏的族长,崔挹真不愧是崔湜兄弟俩的亲爹啊,这人性是一样一样的——为了好处,节操全无!”
因为这三卷帛书,分别是三份不同内容的清源崔氏考,每一份身世考里,崔耕的辈分都不一样。
第一份里,考据论证出他的辈分,是和崔湜一辈的。
第二份里,他竟然和崔挹这个博陵崔氏的族长是一个辈分儿的!
最后一份更惊悚,尼玛居然比崔挹都高一辈。
崔耕:“……”
崔耕真是无语问苍天,你妹啊,哥们今儿来的地方,真的是五姓七望中声名煊赫的博陵崔氏的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