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张开那个经常拿烟的左手,五个手指直挺挺立在众人的眼睛下。
“五天?”文撒子问道,眼睛看着爷爷的旁边,似乎不相信爷爷给出的数据,要问旁边的人这个数据的真与假。
“五个月。”爷爷简短地说。
“这么久?那一目五先生谁来对付啊?”文撒子顿时慌了,不知道是选婆的话真吓着他了,还是他已经预感到了一目五先生会第一个来找他。周围的人立即议论纷纷。
“要不先找歪道士帮帮忙?”选婆征求大家的意见,“总不能让一目五先生在我们这里无所顾忌吧?”
“鬼不是怕骂吗?你们村的那个四姥姥骂人的功夫可是了得!”文撒子本来是要对着我说的,可是眼睛还是没有对准我,“我们见了鬼也像四姥姥那样能骂就好了。难怪她老人家从来不怕鬼的,鬼都怕了她。”
我想起四姥姥为了救自己的孙子跟水鬼恶斗的情景。妈妈说四姥姥长的是铁嘴巴,想想形容得还真贴切。
“虽然鬼都怕骂,但是你也要骂在点子上才行。骂它们的弱点,骂它们的痛处。不然作用也不大。”一个老人插言道,“像亮亮他们村的四姥姥,骂人有她自己的一套,谁家偷了她的鸡,她能骂得偷鸡的人自动把鸡送回来。你们谁能做到?”
爷爷点点头。
“这样说来,我们还得去请歪道士帮忙。”文撒子怕冷似的缩着身子说道。
“可是,歪道士好像还躲在他的小楼上,听说有讨债鬼找他麻烦呢。他现在都不敢下楼,怎么能帮我们呢?”那个老人又说。
众人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爷爷。
选婆问爷爷道:“您身体不好,能不能叫医生弄点儿药吃,可能会好得快点儿?不然我们真没有办法对付一目五先生。”众人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说我身体不好,实际上身上没有什么病痛。所以请医生看也是没有用的。”爷爷说。
“没有病痛?请医生没有用?”选婆惊讶地问道。
爷爷说:“是啊。我这次伤的不是身体,而是魂魄。要是这次反噬的是身体,我早就化为一摊水了。因为我的父亲通过另一种方式给了我对付瑰道士和女色鬼的办法,所以反噬作用小了许多。但是只要作法,就会有反噬作用。我这次将瑰道士的灵魂烧掉了,它的魂魄已经在轮回中消失了,所以我的灵魂也受到了一定的反作用。”
周围的人张着嘴巴听着爷爷的解释。
爷爷顿了顿,接着说:“医生给我打针吃药,只能改善我的血气运行,不能恢复我的魂魄的伤势。”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文撒子急急问道。
爷爷淡然一笑:“除非那个医生也是鬼,他能给我的魂魄治疗。”
“给魂魄治疗?”文撒子的脸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33.
“从来只听说医生给肉体打针吃药的,没有听说给魂魄治病的。”选婆感叹道。
“只能去看看歪道士能不能帮忙了。那个讨债鬼也不能总把他逼在楼上不下来吧。”文撒子说。
“只能试试运气了。”选婆说,“大家吃饭吧,吃饭吧。吃完饭回去睡觉的时候把门都闩好了。不要让一目五先生进了屋啊。”选婆将聚在一起的客人驱散。客人回到自己的酒桌上吃饭,但是仍絮絮叨叨地谈论一目五先生的种种。
吃完酒席,大部分客人散去了。还有少部分留在这里,他们要听孝歌。死了人是要唱孝歌的,孝歌里要讲述死者一生的经历,等于是给亡者回忆一遍生前,劝慰死者安心上路,不要留恋这个阳间。唱孝歌的是一个白眉白发的女人,那个偶尔出现在歪道士的庙里的女人。
文撒子无心听孝歌,早早地回到家里睡觉。
文撒子的女人和孩子留在大棚里,女人帮忙洗碗打扫,孩子则是因为贪玩。
文撒子在酒席上喝了不少的酒,他的酒量本来就不怎样,两杯下肚便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酒席上的人笑话他是对虾,因为他的眼睛是对着的。
从酒席出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但是刮着的风还是热乎乎的,令他的醉意更深。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家门口,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门锁打开。进了门,却忘记了闩门就扶着墙走进了卧室,往床上一扑便呼呼地睡着了。
万籁俱静,月光透过窗户在卧室的地面轻轻悄悄挪移,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一阵阴风吹开了文撒子家虚掩的门,五个身影像月光一样慢慢腾腾地挪进了屋,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其中一个鬼吸了吸鼻子,怯怯地说道:“走吧,这个屋里没有人。”
独眼的鬼却不死心,探头往卧室里一看,回过身来对那个鬼说:“怎么没有人!这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醉鬼呢。”
那个吸鼻子的鬼说:“那我怎么没有嗅到人的气味呢?”
独眼的鬼说:“他是趴着睡的,气息被被子里的棉絮挡住了吧。”
另外一个瞎鬼插言道:“难道你忘记了,阳世间有一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鼻子嗅的也是虚,大哥的眼睛才是我们的指路针,你就别耍小聪明了。”
独眼的鬼不耐烦道:“你们都别争论了,趁着这个人熟睡,我们大餐一顿才是。别耽误了时辰。来,都进来。”独眼的鬼让四个瞎鬼手拉着手,像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样把四个瞎鬼都牵进了文撒子的卧室里。
五个鬼围在床头了,可是它们没有立即吸文撒子的精气。
一个瞎鬼问道:“大哥,这个醉鬼是趴着的,鼻子和口都对着被子,我们怎么吸他的精气呢?”
独眼的鬼挠挠头,说:“我们得等他翻过身来。”
瞎鬼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翻身呢?酒气这么重,肯定醉得不轻,恐怕他想翻身都翻不动哦。要是等到他的家人都回来了,我们可不是把放在嘴边的一顿菜给弄丢了?”
独眼的鬼又挠挠头,说:“说的也是。要不,我们自己动手把他翻过来吧。”
瞎鬼又说:“可是,大哥,我们看不见他的手和脚放在哪个位置,一下没搬好,怕把他给弄醒了。你忘记了只有你一个人才能看见哦。”
独眼的鬼还是挠挠头,说:“说的也是,那该怎么办呢?”
这时,趴着的文撒子突然说话了:“哎呀,一目五先生,你们真的第一个就来找我吗?”
床头的五个鬼立即像蒸发的薄雾一样消失了。
趴着的文撒子说完酒话,打了一个饱嗝,又开始说梦话了:“马师傅,你怎么就不帮忙呢?找歪道士多麻烦呀!就算讨债鬼没有逼他了,他也不一定就答应帮助我们哪。”
说完梦话,文撒子又开始打呼噜。五个鬼又重新在文撒子的床头出现。
“他是喝多了酒在梦里说胡话呢。”一个瞎鬼说。
独眼的鬼拍了拍胸口,说:“哎呀,刚才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听到我们说话醒来了呢。原来是说梦话。”
一个瞎鬼说:“大哥,我们都已经是鬼了,他又不是道士,我们干吗要怕他呀?今天去给老头子拜祭的时候也是的,大棚里那个人喊了一声我们的名字,你们就都吓得跑了。害得我也只好跟着跑掉。”
独眼的鬼说:“我们不是怕他们现在报复,是怕他们成了鬼之后报复。你想想,他们现在是人,你可以随便来,但是当他们也变成鬼的时候,他还怕你吗?你又是瞎鬼,他们成了鬼可以看见你们,你们却看不见他们,他们还不整死你?”
另一个瞎鬼道:“大哥说得不错。我们要趁着他们睡熟的时候吸气,这样他们死了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瞎鬼此时开口了:“别讨论来讨论去了,现在关键是抓紧把面前的晚饭吃了。为了赶着来给老头子拜祭,我路上一点儿东西都没有吃,现在饿得两腿都打晃了。”
独眼的鬼说:“好吧好吧,我抓住你们的手,告诉你们抓住这个人的哪个部位,然后我们一齐用力,把他翻过身来。”
说完,独眼的鬼抓住一个瞎鬼的双手,引导它的双手抓住文撒子的一只脚。然后,独眼的鬼又引导另一个瞎鬼抓住文撒子的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