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菓，不，现在应该叫她本来的名字，艾悉茗。她正在进行着准备，准备一场特殊的游戏。在这个游戏中出局死掉的人，就真的再也不会复活了。没错，那就是一场名为“复仇”的游戏。三年前，艾悉茗因为自己被困办公室，地震时无法脱身受了重伤。更重要的是，因为自己没能及时赶回去，养父母在寻找自己时才遇了难。这才是艾悉茗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从那以后，她开始计划这场游戏，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报复造成这种结果的人。而那些人，此刻还并不知道危机的临近。那几张打印纸上的对白中，“素心”便是艾悉茗，被盯上的几人还只是把她当成来路不明的怪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收到了来自死者艾悉茗的死亡通知书。而三年前，写那篇日志的人正是莫莲，她那样软弱的个性的确会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或许她是无辜的，但是，要说完全没有责任，也是不可能的。
少年们的命运就这样被联结在了一起，每一个选择都会导向全然不同的结果，很显然，每一个都不是好的结果，青春的残酷比黎明之前的黑暗更黑更可怕，那时候的孩子尚未了结自己所做会导致的后果，他们处于将熟未熟的阶段，这个时候的他们狂妄、忘我、敏感、脆弱而又坚韧异常，可能会被轻而易举地摧毁，也可能从最深的谷底绝地重生变得坚不可摧。他们拥有自己的假想敌，在臆想中与世界搏斗，渴望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无可替代的，渴望无限的自由与独裁，渴望世界臣服于自己。可是，现实呢？他们往往什么也开变不了，在这样矛盾的内在与外在中挣扎着，青春就成为了最容易产生异变的时期，稍有不慎，事情就朝着最糟糕的方向急速发展下去，那时候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高一时，艾悉茗并没有坦白自己的身份，但她用行动告诉我，来比比看谁先查明真相吧。于是，我们开始比赛，谁能收集到更多的线索，但事实上我一直都没能赢过她，就连莳荃的地图都是她提供给我的。之后那篇莫莲在三年前写的网络日志，也是她破译了莫莲旧博客的密码后才弄到的。上个星期，我的网站被黑客入侵了，我想恐怕现在控制着‘空无一人’的人就是艾悉茗吧。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目前，她就像我以前一样每周都在更新标本照片，在外人看来网站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不过只有我知道，那些持续更新的标本，都是她以前向我借去未归还的。”阎扶皱着眉头，语调逐渐降了下来。
“难道这是她计划中的一个步骤吗？”沙华感到有些困惑。
“不知道。关于地震那天所发生的事已经全部清楚了。现在，最后一个问题是，艾悉茗打算如何复仇。”阎扶的重音落在了“如何”两个字上。
“阻止她，是吗？可是，该怎么做。”沙华望向阎扶。
“我想她至少17个月内是不会有所行动的，我借给她的那些标本，数量大致能维持更新17个月。以前我没想过她要标本做什么，现在我差不多明白了，在这17个月内，她一定是在网站里做什么手脚，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不过我想总会有图穷匕见的那一天。”阎扶平静地说。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沙华，“另外，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就是壳里的？”阎扶忽然这样问。
“哦。很早了，高一的冬天差不多就清楚了。”沙华笑着说。
“看来我在演技上也输给艾悉茗了啊……”阎扶歪着脑袋苦笑了一下。
“那倒不是，只是我偶然猜到的。首先，在中性笔横行的时代，还坚持用麻烦的钢笔来写字的人本来就不多，但这也可以理解为你的个人癖好。可是，当我看到你的笔迹时，就感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证实了那种笔迹也出现在‘空无一人’网站的标本注释上，但笔迹相近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还无法得出你就是壳里的结论。另外，我向你推荐‘空无一人’网站时，你的表现很自然，就好像真的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网站一样。但那次微机课，你用‘无馅’回复‘隐形人’时，我就开始怀疑了，我只是推荐了网站，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网址。这样冷门的个人网站，你居然一下子就能找到。而且，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就是‘隐形人’，你却第一次登录就很准确地回复了我的留言。”沙华停了一下，继续说下去：“最后确定是因为，我在课间时跟踪过你几次，因为好奇你究竟蒸发到哪里去了。结果，你每次都去了学生公寓后面的花圃，采集植物。这还能说明什么？不过，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就是‘壳里’？”
阎扶静静地听完，又露出了微笑，他接着说：“的确不是很高明呢……我大概知道自己课间被跟踪过，但没有猜到是你，我一直认为是艾悉茗。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在开学不久后就猜到了，你就是曾问过我身份的‘隐形人’，从开学那天你霸占了我习惯的座位开始，我就注意到你和我秉持着同样的原则，尤其体现在同样喜好的固定座位上。明明存在感很稀薄，如同隐形人，却并不平凡无趣，还时常会在网站上留下犀利的评论。”阎扶平静地回应。几秒的沉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他再次开口：“而我之所以隐瞒，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真实的壳里，是个平凡到被人遗忘的家伙，是个为了证明自己而和女生较量的怪人。从高一开始，我和艾悉茗采取了相反的战略，她一反常态地变成了张扬的苏若菓，我收起锋芒变成了平庸至极的人。这样的我，真的是疯了。”
“的确是疯了。哈，不过，疯了的又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我。”沙华转向窗户的方向。
三年前，死掉的只有叶子姝和叶子嫹。艾悉茗究竟会如何行动呢？她总是给别人出一道又一道的难题，沙华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少女一如既往不屑的微笑。她在乎的究竟是什么？是自己心中的道德，还是自己眼中世界的常态？天已经晚了，沙华在校门口与阎扶告别，回头向校园中望去，教学楼后的老菩提树依旧枝繁叶茂。沙华想起，曾经看过的书上说到过，“菩提”在梵语中的意思是“觉悟”，佛祖释迦摩尼就是在菩提树下悟道的。如今，老菩提苍翠依旧，不知道在此之前，曾有多少人在它的荫蔽下悟出世界的真谛。沙华沿着老街向夕阳中走去，冬天就快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