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是现在程唯最喜欢的季节，南方的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春天太短，只有秋天，穿着单衣感受秋高气爽，看着树叶一点点变黄，一切都刚刚好。
八天的十一假期，程唯有三天需要加班，主要任务是在百购各家门店巡店。
程唯约好了和周扬一道，当周扬忙着督促销售的时候，程唯很高兴的发现经过重新设计与定做的展柜正在百购所有门店的影音产品区吸引客流，而店内所有扶梯旁的海报架和影音产品区也都放置了介绍P.L重点产品的宣传单页。
展柜和单页看起来和百购的门店融为一体，艾菲告诉程唯，这在Marketing上叫做CI（Corporate Identity企业标识系统）与VI（Visual Identity企业视觉识别系统）——展柜与单页的主要配色都跟百购的LOGO、店内装饰保持一致，并使用了百购规定的设计元素，比如特殊的箭头和特定的字体。P.L的LOGO和特殊标识也都能看到，单页上的图片与设计最大程度的保留了P.L广告宣传册上的内容。
不管是康恩正还是柯林斯，都对这样的“折中方案”表示满意。
长假第三天，也是中秋节，从早上开始，程唯的手机就震个不停。隔一个小时看一眼收件箱，里面全是同事同学朋友还有各种熟人发来的祝福短信。
迟迟没有收到来自郭睿的只言片语，程唯有些失望，在门店里逛了好久之后，终于从包里掏出手机，在联系人列表里翻找到了郭睿的名字。
“中秋快乐！”程唯用最简单的方式问候郭睿。
没一会儿，郭睿也发了短信过来：“你也是。周扬说你们这几天要加班，累不累？”
程唯很高兴郭睿没有止于问候，回复道：“就是逛街而已。明天就可以休息了。你的假期怎么过的？”
郭睿回道：“我和公司里几个同事在三清山徒步。要不是你和周扬要加班，本来也想叫你们一起的。”
程唯有点后悔自己为了加班费选择了加班，回道：“是有点可惜。那祝你玩的尽兴。”
郭睿回了个笑脸，说：“恩。下次再有机会，一定叫你。”
程唯盯着郭睿的短信，寻思还该不该继续发下去，邱伟突然在背后拍着她的肩膀说：“KAM的人也来巡店啦？”。
程唯轻轻甩开邱伟的手，说：“是啊，KAM的人不关注客户的销售情况怎么行？影音产品卖的怎么样？”
邱伟盯了远处的督导一眼，说：“还不错，昨天晚上三个小时就卖了四十多台，其中一多半是高单价的大尺寸，这个系列卖的尤其好”，边说边指向展柜上那台围满了顾客的电器。
这是程唯很乐意听到的消息，说：“那真不错，说明我们的工作没白做。”
“是你的工作没白做，我可真没出上什么力。”邱伟说的诚恳，但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
程唯假装没看到，面色平淡的说：“我也就是尽了KAM该尽的职责，要是没有你跟采购的沟通，进程也不会这么快。”
邱伟嘴角带出一抹谄笑，说：“我就说KAM的人对付客户有经验，你看你那么容易就见到了百购的COO，换了别人哪能跟运营部搭上边？不要说COO了，就连销售经理、主管我都搞不定。”
程唯说：“不用这么谦虚吧。我看即便今天这么忙，他们也都跟你聊的挺好的。”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帮我们和运营部打开了局面嘛，这都是你的面子。”邱伟继续给程唯戴高帽。
哼，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的脸还真没那么大，不然每天的瘦脸按摩都白费了。”程唯调侃道。
邱伟夸张的笑起来，紧接着说：“反正我以后都要靠你了，没有KAM的支持，我们销售单枪匹马可玩不转。”
程唯没有答话。
“曹烨没跟你一起来巡店？”邱伟问道。
“没，他被派去北京了，估计要待上个两个月。”
邱伟觉得稀奇，问：“哦？去北京干嘛？”
程唯说：“统一结算，他要在北京和美乐斯的统一结算小组工作一段时间。黄金周之后肯定有很多货款和费用的结算，唐经理派他驻北京跟进。”
邱伟说：“那是该去。曹烨这人不错，好学还没架子。”
是啊，你们臭味相投嘛。“他经常去你们那？”程唯问道。
邱伟歪起一边嘴巴，笑着说：“常来。岳子谦在楼下嘛，他们关系好得很。曹烨跟所有销售都熟，尤其是我们影音的，毕竟咱们现在都是一个老板。”
程唯赶在邱伟说出更多的“咱们”之前，以要去卫生间为由甩开了他。
邱伟和曹烨真是一对儿活宝，共同点之多，恐怕连他们自己都难以想象。两人的马屁功夫不相伯仲，比起《傲慢与偏见》里面的科林斯表哥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他们俩在一起说话会是什么光景？都要把对方互捧成神仙了吧。程唯边想那副场景边笑出声来。
和邱伟接触的越多，程唯就越发不喜欢他。明明知道曲意逢迎的背后总是另有目的，还不得不一遍遍的配合他。除此之外，邱伟总把以F开头的词挂在嘴边，喜欢开各种不合时宜的黄色玩笑，或许有人会觉得他很对味儿，但程唯对邱伟的粗鄙难以接受。
在与百购工程部商讨展柜的会议上，邱伟不止国骂不离口，竟然还打趣的问起性感前台的罩杯有多大。从百购诸人眉宇间分明的嫌恶中，程唯一点点蹭椅子远离邱伟，郁闷的想：我怎么会和这种人成为同事？
P.L的销售多的数不清，几乎每个人都能说会道，有像任志刚那样能在客户面前惟妙惟肖讲笑话的，有像周扬那样喜欢直入主题的，还有像岳子谦那样让人觉得礼貌谦和的，邱伟就是所有销售中最低俗的那一种。而遗憾的是，在P.L所处的行业里，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销售成绩如何，周总？”和周扬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程唯打趣道。
“比预想的要好。销售指标已经达成了一半多，要是明天的销量也不错，后面几天我就能轻松点儿了，这样一家家店的来回跑，实在有些吃不消。”周扬的语气比他看起来还要疲惫。
程唯用筷子挑起一溜黄鱼煨面，边吃边说：“我觉得这样加班很好啊，逛街可以减肥，还有三倍工资拿。”
周扬无奈的苦笑一下，说：“像你这样当然好啦，不用背业绩的压力，不用每到一家店都要说的口干舌燥，晚上也不用再回公司去统计数据。我昨晚在办公室呆到两点，今早七点就出门了，现在看什么都像床。”
“好吧。这样看来，我加班就跟度假似的。不过你也不白忙活，黄金周的业绩超额完成，今年后面两个月就跟玩一样，不用再为全年的业绩操心了。”程唯安慰道。
“话是这样讲，不过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搞不好老板突发奇想，又弄出什么新指标了呢？”周扬的黑眼圈在灯光的阴影下显得格外深。
程唯说：“不要这么悲观嘛，现在随便哪个销售，要是能在长假前三天就完成80%的指标，早都偷着乐了。再说你老板又不是什么脑子进水的主，黄金周之后还弄新指标出来，这不是有病嘛。”说罢举起盘子边的茶杯，豪迈的说：“别想那么多了，活在当下。”
周扬终于露出笑容，也举起茶杯，干脆的和程唯碰了一下杯，说：“好，活在当下。”
咽下口中的茶水，周扬说：“培训激励这主意不错，现在百购的人对培训很上心，他们对P.L产品的情况越是熟悉，销售的时候就更专业、更容易成功。”
程唯得意的说：“那是当然。对P.L的产品知识记得越牢，向顾客介绍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推荐P.L的产品”，边说边指指自己的脑袋，“这是人的思维机制，人们总倾向于介绍自己熟悉的东西。”
周扬说：“说的好像你是心理学家似的。不过鉴于效果不错，我表示感谢。”
“感谢不能光靠嘴说，你的业绩里也有我一份功劳，是不是该表示一下？”程唯趁机敲诈。
周扬说：“邀功都邀到我这儿了，KPI考核得个A，还不满足？”
“一码归一码，A是公司给的，现在说感谢我的是你。再说从进公司到现在，您老都是A的专业户了，销售的浮动工资比例大，又有目标完成奖，跟您相比，我那每个月多出的六百块钱还真不好意思拿出来说。”程唯假装正经。
周扬叹了口气，“扯吧，你就是看我好欺负，郭睿也经常拿A的，又是助理经理，怎么没见你去敲诈他啊？重色轻友。”
程唯听到周扬拿郭睿说事，一下子窘迫起来，大声说道：“不许转移话题！再怎么说，我也为您的销售业绩贡献了微小的力量，你就直说要不要表示感谢吧。”
周扬放下筷子，自得的说：“当然要表示，不过你和郭睿是不是应该先请我呢？”
程唯瞪着他，说：“不要乱说。哦，对了，他们跟你说去三清山徒步的事了吗？真羡慕，长假还是应该出去玩。”
周扬被程唯不自然的神态逗乐了，调侃道：“你后悔加班了吧？徒步是蒋鑫发起的，金蕾还有IT那几个专员都去了。哎，我也想去啊。”
程唯一听金蕾也去了，心中立刻泛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悦，程唯生硬的把话题转移到工作上：“年底的考核快到了，以你这么优秀的业绩，有没有希望明年就晋升？”
周扬琢磨的看了一眼程唯，心里会意，不再提郭睿，说：“不好说。破格晋升不是一个老板同意就行的事，HR、朱总都要认可才行。虽然现在我把百购管的不错，五个产品线里就我的增长最快，但朱总不是康总，没有那么重视百购，在他眼里，不管集团总部怎么会晤，规模上来讲，百购哪能跟美乐斯、SPD相提并论。”
程唯心知周扬分析的很对，VP朱再华从上班第一天开始就做销售，二十多年摸爬滚打，一步步做到VP的位置，在他眼里，集团总部的意向和实实在在的销售规模相比，肯定是后者更为重要。
“就算不看重百购，也会看重你的。你不是说过，销售就是拿业绩说话，实打实的数字放在那，看不见的都是瞎子。”程唯打心眼里觉得，如果有谁该被破格晋升，那肯定得是周扬。
听完程唯一席话，周扬破天荒的有点难为情，笑着说：“希望能借你吉言。你自己呢？现在对外也是KAM的大客户经理了，我看百购的人都挺把你当回事，我们可没那么大面子能跟店长有说有笑。”
“那不是我的面子，是百购COO的面子。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做KA，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学会如何拿着鸡毛当令箭。百购的店长肯定稀奇，怎么能有我这么年轻的大客户经理。”程唯吃的差不多了，开始在包里翻找纸巾。
周扬说：“真能把鸡毛变成令箭的人，都是人才。我看你培训这事就管的挺好，让我不用再去看刘博的脸色，话说你是怎么摆平培训师的？”
程唯故弄玄虚的笑了笑，说“这叫山人自有妙计，以你的智商，恐怕理解不了。”
周扬笑着接招，说：“行，下回打三国杀的时候，别忘记带你的智商。”
程唯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好嗔怒的把擦过嘴的纸巾朝周扬丢去。
周扬灵活的侧身闪过，抬手说道：“我错啦，不要这么暴力嘛。”看程唯停了手，周扬突然指着程唯翻找纸巾时拿出来的钥匙说道：“办公室的抽屉都放满了？”
程唯顺着手指看到了放在手机边上的钥匙链，略感尴尬的说：“是啊，每个月都有礼物，抽屉里早就放不下了。”但紧接着又觉得抽屉里放不下一个钥匙链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只好承认道：“也不是放不下，难得有个NBA正版的加内特钥匙链，不用太可惜了。”
周扬瞟了一眼程唯，说：“要我说，之前送的那些东西该用就用，你还真指望什么时候能退回去呢？”
程唯不说话，连忙把钥匙放回包中，生怕周扬看到包里另外一份来自Darcy的礼物——《冰与火之歌》的第四部《群鸦的盛宴》。
自从名为“星夜”的花盒之后，不知是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还是Darcy变得更会挑选礼物，程唯不再把每月定时送来的礼物束之高阁。
周扬从桌上拿起茶杯，还没送到嘴边就又放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说：“要是这个神秘的Darcy哪天突然出现向你表白，你打算怎么办？不对，关键的问题是，郭睿应该怎么办？”
程唯坚持不做回应，说：“什么怎么办？跟郭睿有什么关系？”
周扬眯起眼睛，笑着说：“到现在还装傻？好吧。不过，郭睿可比这个一直不肯现身的Darcy强多了。追女孩就该光明正大，一直躲在暗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不自信，要么就是个心理变态的跟踪癖。”
“也许吧。”程唯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不认同周扬的定论。
从前在脑中绘出的令人生厌的跟踪者的形象，正在一天天变得亲切。这感觉有点像下棋，开始时对手就是敌人，只想迅速的攻城略地战胜对方，但时间久了，反倒在互相博弈的过程中建立出一种莫名的好感。
周扬看程唯打定主意不愿多说，也收起了开玩笑的神色，再次把话题转向工作：“看样子康恩正挺看重你的？”
程唯说：“还好吧。康总很Open，比较能接受新想法，也愿意给新人机会，要是换成任志刚，早把我打发到其他部门去了。”
周扬正色道：“他Open是因为你能为他创造价值。全球总裁专门来中国和百购的CEO会晤，康恩正当然着急拓展和百购的关系。我看你也就是歪打正着帮他解决了问题，不然，以康恩正这种级别、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没有经验的人管理百购的客户关系？唐文呢，虽然是有点窝囊，但也不是傻子，以前那么多人都啃不动百购，他当然也不想去啃，所以让你先去打前锋，啃不动不是他的责任，啃得动就帮他卸去了个麻烦，还能说他教导有方。现在他不介意你向康恩正直接汇报，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程唯无法否认周扬说的话，一直以来，只觉得康恩正和唐文既认可自己的能力，待自己又十分友善，从来没深入的想过原因。
“每个老板欣赏下属的原因都是如此。”看程唯突然变得沉默，周扬安慰道，“要是我做不出业绩，老板也会找个理由把我炒了。”
话虽如此，可程唯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嘟囔了一句：“好吧。”
周扬不理会程唯的低沉，端起茶杯，说道：“行了，管他什么老板不老板呢，刚才谁说要活在当下来着？”
程唯撑起笑脸：“好吧，就活在当下，今朝有酒今朝醉。”说罢，拿起茶杯大力的向周扬的杯子撞去，碰杯声干脆悦耳，或多或少撞碎了程唯心中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