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回到大雄宝殿前，见白素贞仍到处寻找许仙，满腔妒意愈发加剧，举起青龙禅杖就打向她。白素贞仗剑抵御，毫无惧色。
法海突然眼前一花，在这打斗正酣的紧要关头，往昔的甜蜜时光竟悄悄溜回他的脑海里。
他依稀看到妖娆曼妙的小白蛇朝他爬近，紧贴住他坚挺的躯体。她的满头长发如黑缎，同身上白纱相映，衬出一种难言的神秘。
这是一场致命的肉博，他甘愿全身心地投入。他感觉到她香软的红唇触到他微微汗湿的后颈，使他情不自禁哆嗦起来……五百年前的旧梦纠缠着他，令他的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到天地万物，只看到她那娇娆欲滴的桃靥和纤细柔软的柳腰……
只听“嗖”的一声，白素贞手中的长剑已刺入他右肩，落红飞溅。
法海如梦初醒，惨叫道：“白素贞，你为何如此对我？”
白素贞道：“是你逼我出手的。法海禅师，你我已斗得两败俱伤。所有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吧！只求你，放我家官人出来与我团聚……”
法海惨笑道：“你终于也有求我的一天，我就等你来求我！想当初我要你跟我走，你为什么不肯？今日我也要你尝尝被人拒绝的滋味！”
白素贞道：“我已受尽屈辱苦难，欠你的一切也全都还了。”
法海使劲抽出插在肩头的剑，狠狠朝远处一丢，嘶声道：“蛇妖，我俩之间的一切就于今天彻底作个了断！”
白素贞刚欲躲闪，突然小腹钢刀乱搅似的攒痛起来。她蹲下去捂住肚腹，冷汗如雨，呻吟：
“法海禅师，望求你念在我已身怀六甲，放我一马……”
法海手里的青龙禅杖停在半空，再也动弹不得。他咬牙切齿道：“许仙早逃掉了，你也快点滚开！生关死劫，皆有定数，你是躲不过的！”说罢转身拂袖而去。他一直背对着她，她没有看到他脸上流下的泪水。
白素贞捡起宝剑收回鞘内，颤声道：“青儿，你在何处？”
“姐姐！”小青绕过一具具尸体狂奔过去，扑倒在她怀里，哭道：“姐姐，你历尽千辛万苦，拼死拼活，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太傻了！”
白素贞辛酸难禁，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到小青背襟上，化成一滩苦水。她抽搐着，低低道：“我不甘心是这样的结局……”
小青扶她起身，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姐妹俩坐在小舟上，举目四望。放眼之处皆是尸骨累累，在江中四处漂浮。
白素贞含泪叹道：“此番恶斗竟殃及了如此多的无辜百姓，看来我俩已酿成天灾，无力挽救了。”
小青恨恨道：“都是法海那贼秃逼得我们这样做的，玉皇大帝要惩罚的话，就罚他一个人好了！”
白素贞轻轻抚mo肚腹：“方才我差点动了胎气……倘若寻不到官人，那这孩子一下地就看不见爹，该是多么可怜……”
小青斥道：“你还提那负心冷酷的狗东西做甚？他害得我们九死一生。他知道了你不是人类，便将从前恩情全抛到脑后了！让我撞见这厮，非将他大卸八块不可！”
白素贞不作声，目光苍茫纷乱，飘至远处，挂在腮边的泪被风吹干了。
小青见她云鬟缭乱，衣衫不整，柔声道：“姐姐，你身子困顿，我们不如在附近找家客栈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峨嵋山。”
白素贞道：“那这孩子……”
小青道：“孩子是属于你的，我同你一起抚养他长大。他虽然没有爹，可还有娘和姨娘，他会很幸福的。”
白素贞蜡白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她深情地望向小青，涩然微笑了。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凄艳欲绝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姐妹俩来到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
小青替白素贞梳理乱发，温声道：“日后，我一定加倍对你好，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们。”她的神魂倏地飞走了，满脸笑意荡漾。历经波折后，自己还是赢了，姐姐同许仙的这段孽缘仅当从未发生过。此后姐妹俩栖息在白龙洞里，唇齿相依、同游共息，直到永永远远。
白素贞忽然回过脸，满头绿云轻轻一荡。她抓住小青的手，淡然道：“我还要再游一次西湖，最后一次。青儿，你陪我。”
小青点点头，取来一条彩带，将白素贞飘飘洒洒的长发束起。
这天晚上白素贞做了好多梦：梦中的西子湖畔，比现实中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加如诗如画。有人说，“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此时的西湖，却看不出季节天色时辰，它只是一昧地清幽空幻着，像一面镜子，映出人世间的风花雪月。
恍惚中她看到许仙站在湖心的一片荷叶上，朝她无声地微笑着。他的笑容灿烂温暖，像一朵被阳光熏醉的花。她心头狂跳，飞身扑向他，二人狂吻着一齐沉入湖底……
白素贞悠悠醒来，两串珠泪滚入发际，浸湿了大片黑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