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名黑衣男子走到他面前，冷冷打量了他一眼，问：“请问你是不是许书贤先生？”
许书贤勉强礼貌招呼他。原来，这人看中了他的那幅《断桥》，想花一万块钱买下它。许书贤有些犹豫，他便又加了五千块。但前提是，从此之后，许书贤不能擅自将这幅画的照片公布到任何场所以及网络。
许书贤说：“谢谢你赏识我的拙作，只是，这幅画我画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拍照作纪念，能不能让我把它拍下来，你再带走它呢？”
黑衣男子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叠人民币，傲慢而轻蔑地笑了笑，说：
“我这个人一向喜新厌旧，看中你这幅画，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你不要浪费时间，否则的话我很快就改变主意。在上海这个地方，也许一万五千块钱不算很多，可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肯出这个价格……所以我奉劝你，不要再犹豫了。”
许书贤一咬牙，点头：“好，成交！”
他望着这个黑衣男子提着画远去的背影，既兴奋又失落。他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画匠而已，从没有人如此赏识自己的作品，而且出手竟这般阔绰。可是这幅《断桥》是他最满意的作品，而且有着特殊的纪念意义。借着“白蛇传”的典故，纪念了他与白若素的这段情缘。而今，这幅画很有可能就永远从自己的视线消失，再也见不到了。
一切，只是为了生活所迫。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又有种莫名的恐慌。那名黑衣男子看起来非常面熟，但他到底是谁呢？
许书贤怔忡出神片刻，忽然想到了，他便是昨晚在外滩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和白若素的那个男子。
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叠纸币，已变得微微汗湿。他预感到此人来意不善，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阴谋。
白若素换上普通的藕荷色麻布衣裙，长发随意挽成髻，看起来有种人淡如菊的韵味。她仔仔细细地把许书贤的工作室打扫得整洁干净，然后欣赏起那些流光溢彩的油画作品来。那些色彩浓烈如火，内里却隐藏着一种隐忍压抑的阴霾。此时，她带来的笔记本电脑里正在放黄耀明的歌，歌名叫做《淫红尘》，曲调神秘诡异，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梵音，又似群魔乱舞。
歌词风格很特别，是这样写的：
“蓝缎玉绢金丝相衬，翠绿刺激瑰红迷魂。
桃杏艳渗青葱纱印，透亮透花透情图纹。
缕缕欲染滔滔爱恨，迷迭香开勾魄困身。
袅袅笛送苍苍岁月，暗月照痴世淫红尘。眉目互扫心波轻震，半觅刺激半尝迷魂。华丽落泊骄夸孤困，各类各色各人寻人。
絮絮话语轰轰爱恨，离合宵宵将假意当真。舔吻噬啜匆匆岁月，冷月笑痴世淫红尘。
说放肆放肆血肉盼望，唱跌跌碰碰风光。说扑朔扑朔阔路窄巷，唱眷眷怅怅荒腔。
……
蓝缎玉绢金丝相衬，各类各色各人寻人。
华丽落泊骄夸孤困，翠绿刺激瑰红迷魂。
眉目互扫心波轻震，透亮透花透情图纹。
桃杏艳渗青葱纱印，醉月庇痴世淫红尘。
蓝缎玉绢金丝相衬，各类各色各人寻人。
华丽落泊骄夸孤困，翠绿刺激瑰红迷魂。
……
歌曲间隙还夹杂着昆曲念白，是一个尖细凄迷的女声：“良辰美景奈何天，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白若素忽然心神大乱，感觉自己像堕入一个繁华绮丽的妖洞，周围全是魑魅魍魉。种种光怪陆离的幻象散去，只剩一片死寂的灰白。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得懂许书贤的那些油画作品了。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佘青青打过来的。
“姐姐，我现在在上海。”
“青儿，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不用了，姐姐，我看到许书贤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他俩牵着手，在新天地广场！”听筒那边传来佘青青愤怒的声音。
白若素一呆，而后急道：“不可能的，你一定是看错了！书贤不是这种人！”
佘青青更加怒火中烧：“我们姐妹一场，你宁可相信他也不相信我？我现在就跟踪他们，看看这对狗男女到底玩什么把戏！”说完一把挂掉电话。
这时许书贤发信息来说：“若素，对不起，有人想买我的画，并跟我一起吃顿饭。你中午出去吃好吗？吃点有营养的，不用等我。”白若素的心猛然一揪，继而下沉。她用颤抖的手拨打他手机，却无人接听。于是她又打给佘青青：“青儿。我这就去找他们。”
在新天地广场的小南国餐厅厢座里，许书贤和胡小姐面对面坐在桌前。
桌上摆着一盘绍兴醉鸡，一盘糖醋小排骨，还有清炒野生河虾仁和毛蟹炒年糕，热香扑鼻，色泽鲜亮。
许书贤殷勤地夹了一块小心翼翼地笑着：“胡小姐，你还在生气吗？我都已经答应中午陪你吃饭，下午去你家了，还要我怎样？”
胡小姐妖娆一笑：“哼，你许先生可真是大忙人哪！要是没有我胡晶晶，你的画展能开得这么风光吗？我为你又出钱又出力，你现在可不能有了新人就忘了我这旧人啊！”
许书贤无奈苦笑：“我都已经为了你冷落了我女朋友了，这还不够吗？”
胡晶晶得意洋洋一笑，娇滴滴地说：“好啦，人家跟你开玩笑呢！你陪我到下午四点就好，省得你女朋友独守空房，那我可真作孽了！”说完站起身来坐到许书贤旁边，伸出手去捏他的脸，许书贤也不躲避，只说：“大小姐，轻一点，别捏出印来。”这时忽然有个尖锐的女声自不远处遽然响起：“真不要脸，勾引人家男朋友！”
许书贤和胡晶晶都吓了一跳，忙循声望去。
是佘青青。她几步走过来，一袭草绿色纯棉百褶短裙将她衬得青春逼人，未施粉黛的面容格外清秀娇俏。相形之下，胡晶晶显得愈发苍老俗艳。
许书贤定了定神，强笑：“青青，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误会了，这位胡小姐是我画家圈子里的朋友，正好约好一起吃饭的。”
佘青青冷笑：“你别狡辩了，你给姐姐发短信说有人要买你的画，跟你吃饭，对吗？”
许书贤神色窘迫起来，嘀咕：“是啊，有人花了很多钱买我的画啊，不过……”
胡晶晶恼羞成怒：“哪里来的小丫头，乳臭未干就在这里嚷嚷！”她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也不顾手指疼痛。
许书贤不敢看佘青青，匆忙地对胡晶晶乞求：“胡小姐，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改天我请你，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