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不顺心的事?”这时父亲才将目光从电视上移过来,看着秦广问道。
“没有,今天给市长起草拟写了一个讲话稿,也许是精力太过集中,现在可能还没有缓过劲来的缘故吧。”秦广回答完父亲的问话后,不由自主地长长叹了口气。
“小广,不对劲,你一定有啥事瞒着我们,难道还有啥事不能对父母说吗?”母亲的话把他逼得无路可退。
“也罢,趁热打铁,把心事向父母说明吧!”秦广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
“爸、妈,不瞒你们说,我还真有事需要向你们讲明。”说出这句话后他有意识地顿了顿,用佘光观察了一下父母的反映,只见二老既有点诧异又有点急不可奈的表情,仿佛在催促他快点讲出来。
“爸、妈,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你们一直为我的婚事操心费神,尤其是近年来看着与我同龄人先后都成了家,更是让你们着急上火,时不时就催问我,一心想尽快了结此事。你们的心情儿子十分理解,但婚姻不是儿戏,也不是购买商品,需要缘分,需要互信。我如实告诉爸妈,这次到梨树庄调研,我回来后曾向您们提起过的山顺爷爷,他有一个女儿叫宝妮,比我小两岁,人的长相、品质等方面都不错,我在那里的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通过互相交往,产生了好感,有了一定的基础,同时,也是她们全家的共同愿望。我已初步决定,答应这桩婚事。现在我全部说出来,看你们是啥态度和意见吧?”秦广一口气将积攒了许久的想法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表达得干干净净。
此时,父亲并没有太大的反映,母亲却不然,情绪明显看出来有点激动。嚯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由刚才的温和一下子变得十分异常,紧接着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向秦广倾泻过来。
“不行!不行!我坚决不同意!你想过没有,如果娶了她,户口怎么办?工作怎么办?你爸、你、我的工作单位领导同事们怎么看?社会上怎么评价?她的两个老人以后怎么办?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你们年轻人不要只为了一时的感情冲动就不计后果,将来后悔就晚了!”她说到此,暂时停顿下来,然后冲着秦广父亲严肃地问道:“老秦,你也表个态,不能全由着小广的性子来。”
“小广,人生一辈子的大事,千万要慎重。刚才你妈说得也不无道理,许多现实问题必须要面对,我的意见是希望你不要太急于下定论,再认真仔细地掂量掂量为好。”父亲毕竟是教书育人者,很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其实也透露出一个信息,对这桩婚姻并不持赞成态度。
随后,秦广与母亲之间为此事进行了激烈的争论,你一言我一语各不相让。一会儿唇枪舌战,一会儿又沉默无言,一直持续到了午夜时分仍未能有个结局。最后,父亲从中调停,才算暂告一段落。
躺在床上,秦广像躺在针毡上,浑身有种说不清的难受。只要闭上眼,山顺爷一家三口的面孔和母亲的表情交替出现在脑海,让他无法取舍,更难以决断。反反复复,复复反反,不知折腾到了何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没过几天,突然提亲的人多了起来,多数是市直各部门的,且背景、条件很是诱人。父母也如像老师在催促学生们完成作业似的,只要秦广回到家,就不停地念叨、询问,弄得他却有点杯弓蛇影样的敏感与反射。为了应付这种状况,他违心地同几个女方见了面,但因心里不畅,都是无疾而终了。他自己明白,这是一种拖延战术,没有另路可走,只能将此作为一个上策了。
又是十多天过去了,已进入初夏季节,天气变得十分炎热起来。乡村普遍都做起了麦收前的准备工作。秦广经过这阵子的心理煎熬,人明显变得有些憔悴了。在婚姻问题上,他得不到父母的理解和支持,但也并没有按他们的设计而顺从,紧风急雨过后,现在平静了下来。
这一天是星期日,他独自来到办公室,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伏案给山顺爷写起了信:
山顺爷,你们都好吗?
小秦非常想念你们。我不知这样的称呼是否合适?思来想去,还是跟着咱梨树庄村的人一起叫吧!
我离开你们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本当回来后及时去信,让你们久等了,请原谅!二老的身体还是那么结实吧?宝妮妹子一定还是那样的活泼阳光了!门前的老梨树上的果子又长大了许多吧?羊群里是不是又增添了许多新生命?拦水坝里不知已蓄上水没有?山奎老人的近况有无什么变化?真想一步跨过去亲眼看看那里的一切。
回到市里后,我很快就重新投入正常的工作中,因领导的活动多,故写材料也就很频繁,不过请你们放心,这对我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我的父母及家里一切都好,不必挂牵。回想起来在梨树庄的五十多天的日子里,感到非常的开心幸福,尤其是你们一家对我的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心里感激之情用文字难以表达。我切身地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真情是那么的可贵,山里人的淳朴和善良又是那么的可亲可敬,让我这个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享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幸福,学到了书本上难以学到的很多做人做事的知识和道理,这些将会影响我的一生。在此,我由衷地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感谢!
我心里话很多很多,可当提起笔来又觉得很空很空,既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既想写又不知写些什么?反正心里处在一种十分矛盾的状态中,不怕你们笑话,我此时非常恨自己,是没有长大还是不谙事故,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就掉了链子?原谅我,实在不知怎样再写下去了,今天只好到此,最后祝愿二老身体健康,宝妮开心愉快,一切均安!以后我会常去信的。
此致
敬礼
秦广
一九九零年六月三日
秦广写完信后,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里的压力并没有减轻多少,山顺爷肯定不会满意,因为他清楚,最重要的是老人提出的愿望却只字未提,无奈,处于这种情况下,他真的无法去说,更不敢将真实情况告诉他们,只好等以后看事态的发展再慢慢释怀吧。
八
进入初夏的梨树庄又是一番景象,满山被绿色覆盖得严严实实,清凉的山风顺着自然形成的河谷吹来,让人感到一种十分享受的爽快和惬意。不知名的鸟鸣声从绿荫中传出,钻进人们的耳鼓,更是别有一种情趣。旱地的麦子已经成熟,进入繁忙紧张的麦收时节已指日可待。
陈山顺老汉自从秦广走后,心绪一直不宁,两种情结困扰着他食不甘味,睡不安生。一种是秦广离开后,仿佛是掏空了他的胸膛,感到空落落的不适;另一种是那天晚上酒后托负给秦广关于宝妮的事,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有点太过鲁莽,但心里仍抱有一丝希望。可走了这么长时间了,咋连个口信也没有。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期待中又产生了一点艾怨:“这孩子,即便不同意结亲,也应来个信呀!难道我老汉真的看错人了吗?”这个念头刚一闪现,马上又被自己果断地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