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欧行漫记(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在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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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中西之间的城市

酒店就在不远处,往西走了几百米,再上一个坡就到了,在另一条街的转角处。这家酒店闹中取静,虽然门脸不大,但是装修简约而精致,明显规格比重庆大厦那家高出许多。黑色的大理石地面,红色皮质沙发的等候区。大堂的首层是通高的,有一个水晶吊灯垂下来。穿着黑色制服的接待人员在接待台后面,看到尹若弗进来就主动向他打招呼。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

“我们公司为了订了房间。”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件。”

尹若弗递上港澳通行证。工作人员接过去,在电脑里核对信息。

“您的房间在19楼,标准商务间。这是房卡,您现在可以上去了。餐厅在三楼,凭房卡用早餐。”

“我需要付押金什么的么?”尹若弗问道。

“不需要,您公司已经帮你预付了十天的房费。”

“好的,谢谢。”

房间是狭长型的,浅绿色的墙面,米色的大理石地面。灯光在各种不经意的地方柔和地透出来。虽然房间面积也不是很大,但是放下两张床之后还有宽裕,各种家具如收纳柜、书桌、化妆台、衣柜、沙发等等一应俱全。洗手间的淋浴与坐便器有独立的空间,用玻璃隔开。窗户是双层玻璃,四面都是高楼,但是窗户外面却没有遮挡,原来是因为楼下有一个小型的街心公园,正好形成了天然的绿化隔离,将酒店和周围高层的密林隔开。

“真是一个做酒店的绝佳场所。”尹若弗靠在沙发椅上休息了一下,中央空调使室内保持舒适凉爽的温度,他甚至觉得有一点淡淡的清香。他走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感觉浑身终于慢慢舒展开了。直到现在,连续的奔波和疲累,现在才有一点点真正放松的感觉。

公司9点上班,看看时间已经到了8点30。他换了一身新的衣服,整了整衬衫的衣领,下楼往公司的方向走去。

公司在上环和中环之间的一栋高层写字楼中,按照Cindy之前说的,顺着皇后大道一直走,看到一个欧式的小广场,旁边那栋米色的建筑就是了。并不难找。尹若弗走到大堂,乘坐高区电梯到达33层,迎面看到宽敞的电梯厅旁边一道玻璃墙,上面几个英文字母正是公司的名字。

“请问您找哪位?”前台小姐微笑着看着他,脸上有两个圆圆的小酒窝。

“你好,我是来报到的,我找人事Cindy,跟她约好的。”

“先生您贵姓?”

“我姓尹。”

“好的,尹先生,请您坐那边等一下,我请Cindy过来。”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拿起电话拨了内线。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个子长发女生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尹若弗就主动伸出手:“尹先生吧?你好!欢迎来公司!跟我进来吧。”

尹若弗与她握了一下手,随着她往里面走去。

绕过前面的玻璃隔断,则立刻看到一个开敞连通的大型办公空间,数百平米的面积中间完全没有实体墙阻隔,仅仅有带矮隔断的办公桌排列在一起。靠外侧是大面积的幕墙窗,窗外就是维多利亚的海水和尖沙嘴的天际线。Cindy先带他到接待室填写了一些基本资料表格,并简述了公司的一些基本规章制度,之后就带他到各个同事面前走一圈,以便互相认识。发现员工里面外国人和本地人都有,比例一时还看不出来。每个人都站起来亲切地与他握手,这让他想起第一天入那家荷兰公司的场景。

全公司两百多人,一共分了三个组,分别由不同的高层负责。尹若弗所在的是一组,总负责人是一个英国的白胡子老头,看上去很和蔼可亲。但尹的直接上司是一个法籍华人,大家都叫他杰弗逊·梁。他自小在欧洲长大,听不懂中文。公司的制度是分层级管理的,三个组每个组的下面又分了很多的项目小组,由项目经理负责。白胡子老头是一组的设计总监,而杰弗逊则是项目经理。尹若弗属于建筑师级别,虽然在一大组下面,但是并不一定隶属于杰弗逊管理,根据项目进展,也可能跟进其它工程。

Cindy一边走一边介绍:“这里是茶水间,这里是打印室,那边是会议室……都清楚么?”

尹若弗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Cindy:“那天在电话里面试的老板是哪位?”

Cindy说:“那是整个香港公司的负责人,管理整个亚太区事务,他比较忙,整天在全球各地飞来飞去,很少在办公室里。今天正好不在,等他下次回来,再给你引见吧。”

公司合伙人Jefferson有自己相对独立的工位,在一组靠近最里面的位置。当Cindy把尹若弗带到他面前时,他握了一下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旁边两个华人模样的同事听了,都小声地笑了出来。两个人从自己位子上起身,走过来和他握手。一个是在港工作的台湾人,名叫李志诚,另一个打扮比较潮的是香港人,叫欧家华,英文名叫,之前在台湾东海大学建筑系做过两年交换生。这两位都会说国语,后来,都成了他在香港比较要好的朋友。

Jefferson对李志诚说:“志诚,若弗刚来,你先向他简单介绍一下我们深圳项目的进展,把手头的要紧的工作分一部分给他。”

李志诚到公司已经一年以上,对于业务流程比较熟悉。目前杰弗逊组带的项目是深圳滨海的一个大型商务综合体,这几天正在做方案深化工作,第二天要向业主进行汇报。所以整个组都在紧张工作,并且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所以当杰弗逊说“你终于来了!”他们才忍不住笑了。那意思是:“你等着瞧好吧!下面有你受的了!”当然,这并非出于幸灾乐祸,而是一种年轻人之间善意的调侃,更是对有一位新队友加入这个团队一起对抗压力的期待。

他们找了一张小会议桌坐下,李志诚摊开方案文本,给尹若弗大致讲解了一下方案的背景、规模和目前已经有的成果。“今天正在出深化方案,已经是第三轮了。甲方提了些意见,我们正在调整。明天老大就要去深圳汇报了,今天必须赶出来。你帮我把这几层的平面搞定吧。需要调整的部分我已经用红笔标注出来了。”

于是,刚来新公司一个小时之后,尹若弗已经迅速投入紧张的项目工作中了。趁他们刚刚在说话的工夫,IT部的同事已经帮他装好电脑和软件。这些CAD之类的绘图软件对他来说都是老相识了,用起来轻车熟路。而那些平面上的问题也不难解决,就是比较繁琐,需要一点点修改,比较费时间。他两眼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这一天,一直工作到深夜12点,连晚饭都没有时间下去吃,是杰弗逊叫的皮萨外卖。大家对付一下就继续了。当尹若弗将最后一张图纸发送到打印机的时候,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只觉得腰酸背痛,两眼发干。杰弗逊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干得不错。”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不是每天都到这么晚的!”

旁边的李至诚和欧家华都笑了。尹若弗也笑了,心中暗想:“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阿,看来做建筑师这行,在哪里都是一样!”

他和另外两人一起下楼。李志诚告诉他:“地铁收班了,可以打车回去,公司报销。”

尹若弗:“不用了,我就在附近的酒店,步行过去就可以。”

“好的,那明天见了。”几个人各自散开。

尹若弗从文咸东街走到永乐街,路边的店铺大部分已经关张。街道上安安静静,偶尔有一两辆夜班的出租车从身边经过。每个店铺外面都挂着或横或竖的招牌,名字都很有古意。空气中迷漫着一股中药材的味道。

他来到酒店自己的房间,推开窗子,看看雾气迷漫的夜空中星星点点的城市灯火,窗外一栋栋高楼静默如荒原中的仙人掌丛林。尹若弗忽然觉得困意和疲累同时不可抵挡地袭来,他倒在白色柔软的大床上,龀沉睡去。

就这样,尹若弗在香港的生活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