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计划明天拜见古老的,薛郎没想到于磊的动作这么干脆,玉雕厂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可研究的了,于是,决定立刻拜见古老,掀开已经露出一角的迷雾。
去见古老,他没有让于磊和陆锦参与,因为不是什么大事,让几人在继续搜集关于玉雕厂所有的信息,他就算这会不研究了,不代表就扔下玉雕厂不理不睬了。
他开着迈巴赫赶到车行,将车停在附近,背着一个登山包,租了辆现代,直奔查到信息的那个小作坊。
这会,他相信古老应该在,不在的话,再研究去他家里。
东江市虽然不是港口城市,但依旧非常繁华,城市规划也很规整,绿化也到位。
薛郎在导航的帮助下,一路跟着车流,在还属于南方的深秋的街道上,稳稳前进着,用了四十多分钟,赶到了位于三环边缘的一处工业区的边缘。
停下车,看了看周围环境,拿出地图又仔细的对照了下,关闭导航,慢慢的将车开进了绿树影印的小街道。
一路前行了一公里左右,薛郎看到了要去的目标,在铁栅栏围着的干净空地里,一溜普通的砖瓦房。
这里显然还偏僻,还没有开发商瞄准这里,且挨着工业园区,盖居民楼恐怕不好卖。
要不,这类古老的砖瓦房早就消失了,哪还能让它们存在于繁华的都市里?
看了眼,确认目标,薛郎顺着只有车辙干净,连路中间都有矮草的砂石路一直开到一个简陋的大铁门前。
还没靠近,意外的看到一辆兰博基尼停在门前,遂将车靠边,扎进不高的草丛里,避免挡着豪车的道。
他刚停稳,平房的一扇门就被打开了,随即一个老人撵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路来到门前。
薛郎的耳力,就算他们距离几十米呢,从摇开的车窗里,也听到了俩人带有争吵口气的对话。
原来是挖人的……
几句话,薛郎就听明白了。
感情那家伙是某个玉雕公司的,慕名前来邀请几位老人,却被赶出来了。
薛郎在那家伙被推出门的一刻,打开车门,拎起登山包向门口走去。
那个家伙还不死心,做着最后努力说道:“老爷子,您看,我们公司实力雄厚,给的待遇也不低了,如果觉的月工资十万少了,您几位可以提出来……”
那老人似乎脾气并不好,哐当就将铁门关上,隔着栅栏样的铁门吼道:“滚!再来我打断你狗腿!十万?一百万也不去!”
“你看你……”
那家伙依旧不死心,还想游说。
老人似乎已经不耐,一把抄起门边竖着的一根木棒,拉开栅栏铁门吼道:“再不滚我这就打断你狗腿!”
“好好……您老别生气……别生气……”
那人一看架势不好,一边后退一边说着,随之转身钻进兰博基尼,在老人冲来的一刻,掉头就跑。
临走,还不死心的喊了句:“您再考虑考虑……”
那老人挥舞着手里的木棒吼道:“考虑个屁!一帮杂碎!”
薛郎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出话剧心里直打鼓。
这老人的脾气可真是爆,不是武力的问题,他担心请人会遇到麻烦。
一年一百万,按说也不少了,这些老师傅却根本看不上,也不怕得罪人,居然轮着棒子赶人。
那老人挥舞了两下木棒,在车走远后,才回身走进铁门。
路过薛郎的时候,面色不善的看了他一眼,搭理也没搭理,哐当就将门关上了。
薛郎一看,这是要走的节奏,忙上前一步,微笑着说道:“老爷子留步。”
“啥事?”
那老人瞪着眼睛瞅着薛郎,估计要不是看不出他是干什么的,早就甩袖离去了。
薛郎笑了笑说道:“老爷子,我问下,古老在吗?”
那老头眼睛一瞪,没回答,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找他什么事?”
一看应该在,薛郎笑了:“老爷子,我跟刚才您撵走的人目的不一样,我是来寻根的。”
“寻根?”
那老人狐疑的打量着薛郎,不知道他寻根是什么意思。
薛郎知道他应该是谢老,虽然比资料里照片上老了,但还是能辨认出来,所以,当然不会当着他的面拿出东西了,遂说道:“我是来自松江省,松江市的腾化珉,受人之托来寻根的,具体的要见到古老才行。”
这老人正是岭南玉雕师之一的谢老,年龄也六十一了。闻言,上下打量薛郎,感觉薛郎面相很普通,并不像奸诈之人,犹豫了下说道:“小子,要是敢耍什么花招骗我,小心我不客气!”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木棍。
薛郎笑了笑说道:“放心老爷子,我拜会古老之后,古老让我离去,我二话不会说”
谢老不放心的再次打量了一遍薛郎,这才打开铁门说道:“进来吧。”
薛郎客气的点了下头,进门跟着谢老走向平房。
还没进门,薛郎就听到了吱吱的切割声。
原来是车间……
果然,门一开,进入眼帘的是一个摆着几台大小切割机的车间,里面一个穿着工装,身上还落满石粉的身影,正专注的切割着一块石头。
旁边,还站着五六个老者,一样的打扮,神情一样专注,连薛郎进来,都没人看一眼。
薛郎从没见过解石,看到应该是解石,遂上前一步,站到了侧面,定睛看去。
谢老看薛郎没啥特殊动作,也没打扰那人,站在薛郎旁边,大有保镖的意味。
薛郎就算站在侧面,也无法看清他的脸,只有斑白头发说明岁数不会太年轻了。而且还有护目镜,遮住大部分的脸,让薛郎更无法看清面容。
那人专心致志的切割着,吱吱的声音稳定而细密,丝毫没有顿挫的杂音,显然手非常稳。
随着石粉纷飞,切割刀片慢慢的切进了石头,随着水淋上,石粉变成了石浆,切割的声音也小了很多,不那么刺耳了。
薛郎静静的看着,不知道这一刀切出来会是什么结果。
赌石,他只是道听途说听霍建业讲过,却没参与过,也没见过。但这会,心里却抑制不住的紧张,不知道这一刀下去会不会切出天价翡翠。
因为,那人把着的石头,他看着卖相不错,象皮纹,老坑料。只是上面有藓,让他无法判断会不会透进里面,破坏了里面的玉石,成为废料。
眼见切了有一半了,突然,谢老上前半步,脸上露出惊喜喊道:“涨了!大涨!!”
他的声音很大,但切割石头那人依旧故我,稳稳的切着,丝毫没有波动。旁边几个老者也没动,甚至都没看谢老。
不过他的声音刚落,这个车间左右的两个门却被推开,接着走进来几个步履矫健,精神头不错的老人。
薛郎只是抬头看了下,看到清一色五六十岁的老者,都穿着蓝色工作服,又把目光转回,盯着那块眼看就要切完的,足球大的石头。
那些老者也都看了薛郎一眼,就没再多留意,径直站到到谢老面身边,其中一人说道:“老谢,你这狗耳朵,大涨?什么料?”
“玻璃种!”
老谢头不回的说了句,随即盯着即将解完的石料,等待最后颜色出来,才知道究竟大涨能涨到什么程度。
薛郎很震惊,虽然是外行,但也知道切割机切割着就能听出是什么料,这份耳力了不得的。
果然,在切掉一片后,切割机刚停,一个老者就半盆水泼了过去。随着水流的冲刷,一片绿色出现在石头的切面上。
“普通玻璃种葱心绿!大涨了!”
谢老手舞足蹈,兴奋的喊道。
葱心绿……
薛郎看向那个切面,了解了这种绿色就叫葱心绿了,看那切面估摸里面的翡翠小不了,起码有拳头大,虽不知道普通玻璃种值几何,但估摸几百万估计有了。
不过现场也就谢老咋呼,其他人都说上了两句,涨了就完事了,并没有太多的兴奋。
切石头的老者同样沉稳,即便看到了绿色,依旧没有太过激动。或许是见的多了,或许是这种料子根本不值得激动。
看完切面,老者摘掉护目镜,摘掉手套,扔给了谢老说道:“老谢,擦出来吧。”
“好嘞!”
老谢兴奋的接过手套,拿过护目镜,刚准备带上,突然想起薛郎,遂指着薛郎说道:“老古,这小子说找你的,说是寻根。”
古老这才看向薛郎。
薛郎这会也看清了古老的全貌,感觉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师模样,高人样貌,起码精神矍铄,目光有神,一点看不出老态。
见古老看过来,薛郎笑着点了下头说道:“你好古老,我是松江市的腾化珉,受人之托,来寻根的,方便单独聊两句吗?不耽误您多久,几分钟就好。”
古老没有说话,也没有问,而是转头看了眼那块露出一片绿的石头,又看了眼薛郎,意外的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说着,起身就走,相当干脆。
薛郎也没犹豫,跟在他身后就走向车间外。
薛郎一动,又有两个老者跟了出来,四人先后进了一个房门。
一进屋,薛郎才知道这是一个简易的办公室,里面老式的办工桌,老式的木头椅子,但绝对不是文物那个范畴的,只是老了点。
古老径直走到办工桌那里坐下,指了指椅子说道:“说罢,寻根,寻什么根?”
另外两个老人则坐在了薛郎旁边,显而易见,是提防薛郎有什么想法。
薛郎也没在意,回身放下登山包,拿出艾派德,点开后递给古老。
古老狐疑的接过一看,紧接着眼睛一虚,抬头看着薛郎问道:“你从哪见过这东西?”
薛郎再次笑了笑,伸手拿过艾派德,翻到下一页,又推了过去。
古老接过一看,眼睛瞬间睁大,随之没用薛郎动手,自己一页页的翻看起来。
另外两个老人却没探头过去,依旧坐在那里,似乎,没啥好奇心。
薛郎也没吱声,也没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连续看了七八页,在到头没有了以后,古老抬起头来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哪看到的这些?”
薛郎微微一笑,点头道:“在我朋友那里,也是来此寻根的委托人。”
古老眼睛瞬间瞪圆,两手撑着桌面,屁股都离开了椅子,惊问道:“你看到的是实物?!都在?!”
薛郎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古老的寒山牧羊的确功力不凡,精品,大师之作!”
古老却没有听进去一样,依旧盯着薛郎问道:“这些都在?”
薛郎肯定的点了下头。
呼……
古老一屁股坐了回去,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眼神一阵恍惚。
另外两个老者头一次看到古老如此的不淡定,虽然满眼的问好,却没有人问。
薛郎探手拿过艾派德,关了这个页面,点开了另一个,推给了古老。
古老眨巴了下眼睛,接过来一看,又看了看薛郎,随手翻了两页,抬头看着薛郎,不知何意。
薛郎读懂了古老眼中的疑惑,忙伸手拿过艾派德看了眼,歉意的笑了笑:“弄错了,不好意思。”
随后,点开另一个文件,打开后,看了眼确认了下,这才推给古老。
古老接过来后,表情严肃,一张张的翻看着,有的甚至要看一两分钟不说,都翻过几张了,又翻回来重看,似乎没看没看明白一样。
薛郎这会却彻底迷糊了。
古老先前看的自然是那些属于岭南玉雕流派的精品,才让古老如此的震惊,随后,他出其不意的将雪凤正面,侧面的照片递给了古老,如果古老认识,那细微的表情变化绝对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可惜,古老在巨大惊喜的冲击下,心里早已经不设防,看到照片却满是疑惑,就算第一张正脸盯了两秒,也还是不认识的表情。
雪凤跟岭南玉雕如此的渊源,古老居然不认识,那雪凤到底是什么人呢?
琢磨着,古老停止了翻看,慢慢的坐直问道:“小伙子,这些石头卖相不错,大多是老场口的料,以我的眼光来看,里面不乏极品翡翠原石,这些,也是你朋友的?”
薛郎看着古老,没看出他对那些巨大原石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处于一种判别,或者鉴赏的角度去看,没有见过这些石头的表现、
难道原石不是岭南玉雕厂的?
薛郎这会感觉脑袋不够用了。
按说雕件都是玉雕厂的精品之作,那这么多的翡翠原石,怎么也不可能是个人收藏吧,明显应该是玉雕厂的原料才是。
要说小块原石不好记住,很多相同的,但巨大的,卖相又如此好的,甚至有一块都透绿了,这要是见过,断然不会不表现出来,那可都是天价物品啊!尤其玉雕大师,见到如此大的原石,没有不惦记自己雕琢的。
但古老的反应,除了欣赏鉴别,没有流露出见过的神色,这说明,这几块巨大的原石,古老没见过。
之前判断的东西一样样被推翻,薛郎有点迷糊了。
在古老询问的一刻,薛郎收回心神,笑了笑说道:“古老,这是一小部分,还有一大部分,总数量超过五千块,最小的也有拳头大,最大的您看过了,足有十几吨。”
古老没说话,依旧看着薛郎,因为薛郎没回答他的问题。
薛郎顿了下,接着说道:“这些原石都是我朋友积攒的,现在就在他手里。”
古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表情没有丝毫波动,问道:“小伙子,你不过三十来岁,就不要跟我老头子兜圈子了,寻根,是来寻找这些雕件的出处,还是另有目的,直说吧。”
薛郎看了眼旁边坐着的两位老者,笑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回身从登山包里拿出了两个盒子。
一大一小两个檀木盒子一拿出来,古老和那两个老者身子都微微前倾,目光更是牢牢的盯在盒子上。
薛郎甚至看到古老按在桌子上的手都在抖,显然,三人都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薛郎将盒子推到了古老面前说道:“古老,您可以打开观看,这是朋友来之前交代的,您看完之后我就走。”
古老似乎没听见薛郎说啥,拿起手边的一块毛巾擦了擦手,这才深吸了口气,慢慢的打开了那个小一点的檀木盒子。
盒子一打开,薛郎就注意到了三个老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古老的眼睛死死的盯在盒子里,半响,才伸出手去,将里面的龙凤玉杯拿了出来。
“几年了,终于又见到了……”
古老喃喃着,眼睛就离不开那个杯子了。
另外两个老人也一样,目光就离不开古老手里的杯子了,脸上的激动更是不能抑制。
薛郎知道这杯子在他们眼里不是钱的关系,而是技术,是玉料,是他们流派的精品之作。
薛郎一动不动的看着古老,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在心里衡量着,要是邀请,会有几分把握。
古老看了足足四五分钟,翻来覆去的,每一个地方都仔细的看着,似乎是学习,似乎是缅怀。
好半响,才不舍的放下杯子,郑重的盖上盒盖,看了眼另外两个老人,收回目光,慢慢的打开了大的檀木盒。
这回,古老那稳健的手抖了,抖的薛郎看着都眼眶发酸。
这种激动太有感染力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情绪。
半响,古老深深的呼吸着,平稳着情绪,待情绪缓和,这才将里面的金龙捧了出来……
薛郎看着古老和另外两个老人盯着金龙的眼神,心里都直打突突。
这种感觉怎么跟一些教徒看到本教圣物的赶脚一样呢,几十岁的人了,眼中甚至冒出了要顶礼膜拜一般的光芒,虔诚大于震惊。
薛郎这一刻理解了雪凤为何说带着这两样,就足以请到古老他们了。
看他们这会的状态,薛郎估摸,这会就算让他们签下卖身契都不会有问题。
足足十几分钟,房间里安静的只有三个老人粗重的呼吸声,六道目光就没离开过金龙。
良久,古老才将金龙慢慢的放进盒子,小心的盖上了盒盖,深深的呼吸了两口说道:“这些你朋友是怎么得到的?难道岭南玉雕精品都是他秘密购买的吗?”
来了!
数个猜测被推翻,古老的话让薛郎一喜,这个要是弄准了,也就能解释一些问题了,于是忙说道:“古老,您不知道您的寒山牧羊雕件最后的去向吗?”
古老意外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原本就在玉雕厂的密库里,在建业从缅甸押运回来一批翡翠原石后,这些雕件就从那些玻璃柜里消失了,我问过,建业说被人买走了,我也不知道流落到谁的手里了,以为这一辈子再也看不到这些精品了呢。”
得……
薛郎郁闷的直摇头。
东西看来没错,一直在玉雕厂,却不是被鸠占鹊巢,巧取豪夺,而是被人买走了,毕竟霍建业这人说话薛郎还是了解,非常靠谱。
再说,丢了还不报案?这玉杯,这金龙哪一样都要过亿,就连那套高级玻璃种帝王绿的扳指观音吊牌,都不是一个亿能挡住的。
线索全没了,霍建业死了,根本没地去找最后到了谁的手里。至于霍建华,一直是个虚衔,没啥实权,根本够不上管理密库的高度,在玉雕厂,连古老的地位都不如。
古老不知道,他更不知道了。就算跟霍建业是亲哥俩。
薛郎深吸了口气,没再说话,而是伸手抓向檀木盒子,大有履行诺言离去的架势。
手刚按在盒子上,古老却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问道:“小伙子,是来让我们这些老骨头挪挪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