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老哈尔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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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西凤酒

当天晚上,轮到荣连贵在太太赵氏屋里睡。荣连贵问赵氏,梦儿到赈济会工作,你知道吧。赵氏说,知道;又说,别怪秀茹挑理儿,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梦儿年纪轻轻,真的碰上个小白脸,闹出一点事,就磕碜了。荣连贵听赵氏这么一说,也重视起来,当即跟赵氏请两小时假,要回花园洋房找梦儿谈谈。赵氏说,请什么两小时假呀,得啦,今晚你就在她那边住下,免得两边跑,累着你。荣连贵听了这话,被赵氏的宽容大度,识大体顾大局,感动得鼻子都酸了。

当天晚上,他回到花园洋房,跟梦儿谈到大半夜,没有一点成效。

荣连贵一早生气地走了。

他走后,梦儿从床上麻利地起来,抓紧梳洗,吃饭,临去国际旅行社之前,她把秋嫂找来,向秋嫂如此这般做了一番交待,布置完毕,这才走了。

“赈济会”的工作人员都按时到齐,伊琳娜也到了,秘书长给大家开了会,布置工作。布置完毕,散了会,大家分头去干自己的活,有些工作人员匆匆走出旅行社。

秘书长把一份俄文报纸交给梦儿,让她把关于俄国灾荒的报导译出来,朱将军要看。她立刻兴奋起来,把报纸标题浏览一遍,选中一篇通讯报导,伏在桌上,动笔开译。谁知译第一行,就遇到困难,几个术语单词,把她难住;这时她想到伊琳娜,如果她在跟前就好办了;抬起头去找伊琳娜,这时,房门被拉开,伊琳娜走进来。

“朱将军把我找去,叫我准备一下,一会我要陪他去领事馆,商讨过境送粮的细节。”伊琳娜说,“这本字典在朱将军的窗台上放着,我给你拿来了。”

“太好了!我正需要字典。你快帮我看看,这几个单词,怎么译?”

伊琳娜看着报纸上那行字,告诉她中文译法。她伏身要写,伊琳娜又说:

“你先放下,我告诉你一个消息:‘赈济会’准备派五名工作人员赴苏俄送粮,其中包括两名翻译,我和你;秘书长带队。可能马上要办出国护照。如果秘书长来征求你的意见,你一定要说愿意去。”

“伊琳娜,谢谢你!”

伊琳娜走后,梦儿用了两个小时,把报纸上那篇通讯译出来,然后用心抄写出来。伊琳娜和朱将军回来,也到了午饭时间,几个外出办事的人员也都回来。大家聚到餐厅吃饭。餐桌是个大圆桌,能同时容纳十人吃饭,“赈济会”吃饭的人把桌子围满。桌上摆着一盆米饭,一盘馒头,四个冷盘;人一到齐,几个肉炒的热菜,马上由服务员端上来。大家似乎都饿了,爱吃饭的拿碗盛饭,爱吃面的伸手拿馒头。“赈济会”有规定,午饭不准喝酒。梦儿不懂有这个规定,以为“赈济会”穷,或负责人抠门儿不让喝;看一下手表,心里说,该来了。

就在这时,餐厅门开了,秋嫂和加尼雅走进来,两人提着一只大水果筐,向餐厅内张望。梦儿朝二人招手,秋嫂和加尼雅把水果筐提过来,梦儿从筐里拎出一瓶“西凤酒”,要给在客房里吃饭的朱将军送去,秘书长拦住她说:“朱将军吃素,不喝酒。”她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把酒瓶放到桌上,从水果筐里又拎出同样一瓶“西凤酒”,举起来,说:“秘书长,各位先生,大家辛苦了,这瓶酒,是我慰劳大家的;这一瓶是孝敬朱将军的,朱将军不喝酒,现在两瓶酒,大家喝了吧!”

满桌子的人看着她,却无一人响应。

梦儿感到尴尬,满脸通红,大起胆儿说:“怎么的,我想巴结各位同仁,却讨个没趣,你们该不会嘲笑我又傻又笨吧?”

此话一出,大家哗地笑了。

伊琳娜站起来,替她解围:“我喝,我喝!”

秘书长拦住伊琳娜,站起说:“三太太,你有所不知,‘赈济会’有规矩,中午不许喝酒。今天你的行为感动了我……”他拧开瓶盖,“这酒代表三太太一片心香,我们岂能拒收,每人斟半碗,干杯!”

梦儿由悲转喜,亲自为大家斟酒。

一瓶酒喝完,梦儿指着水果筐说:“我让家人送来几斤苹果,给各位先生解渴。秘书长,朱将军吃素,苹果不会不吃吧?”

“要吃,要吃。”说着,秘书长从水果筐里拿出两个苹果,给朱将军送去。

下午,梦儿把抄好的译文交给秘书长,秘书长马上给朱将军送过去。秘书长从朱将军那里出来,问梦儿:

“三太太,准备让你和伊琳娜担当送粮的翻译,你能去吗?”

她心头一阵惊喜,忙说:“能去!能去!”

“很好。你准备吧,等护照办下来,马上出发。”

得到秘书长的亲口允许,她悬着的心才算踏实下来。她把赴俄国送粮这个慈善行为,看得特别崇高;认为只有大德之人,才能做出如此壮举——募集到上万顿粮食,送给异国异族饿民救命。这些日子她一直有一种宗教感:觉得朱将军是一尊菩萨;“赈济会”是一座庙堂;她是来敬香的;伊琳娜是那个领她进庙堂的人。

下班前,伊琳娜忽然提醒她:“三太太,我一直担心,如果荣老板不同意你去,你就有麻烦了。最好你提前得到他的同意。”

梦儿想了想说:“我先瞒着他,等到护照办下来,他不同意也来不及了。”

伊琳娜点点头,说,只能这样了。

下班后,梦儿直接来到娘家。由于这个月轮到荣连贵回到太太那边住,梦儿有了一些自由。

见到女儿回来,陶老太太还是老一套,盘问她最近的生活状况,尤其关心她与上头两个太太的关系,有没有摩擦、嫌隙,吃没吃亏;是不是还保持着受宠的地位,对丈夫能不能拿得住。最让老太太揪心的,是女儿不怀孕。梦儿十六岁那年,跟着她从宾县回哈尔滨,在暴风雪中坐了十六个小时马车,把女儿冻着了,发烧连日不退,吃了“张高手”几副汤药,烧退了,月经却断了。原以为调养几年能康复,苦药喝了不知多少碗,也求过送子娘娘,可是至今未见好转。

“有什么喜事呀,这么高兴!”陶老太太看出女儿满脸的喜悦。

“哎哟,妈,我撅着嘴回来,你问我挨了谁的欺负;绷着脸回来,你问我在和谁生气;笑着脸回来,又问我有什么喜事。这个月轮到荣连贵到太太那边住,没人管我,能不高兴吗?”

梦儿心里有主意:在“赈济会”做义工的事,一个字也不能告诉母亲。

“今晚别走了,在妈这儿住。”

“我到你这儿来,没跟荣连贵打招呼。”

“那不要紧。我到对面洋行,给姑爷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在我这儿。”

晚上,她跟母亲唠到半夜,几次上来冲动,想把“赈济会”给她办出国护照的事说出来,几次话到嘴边,给她咽了回去。

她准备护照拿到手,再告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