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猩球崛起》第一部的时候，眼看着大猩猩凯撒一点一点地连话都会说了，当时我就觉得很不适应它那样。因为我去动物园看到的灵长类动物的脸上不带那么多人类社会化的情态。到了第二部，叫凯撒的大猩猩就更加成熟了，已经掌握了聋哑人的手语。实在修养不到位了才会吼出英文。我都不好意思用“它”这个字了，现在起，改成“他”。
看着大猩猩在两部电影的时间里就进化成了人，进步速度飞快。进化论在这部电影里显得非常合理，虽然快了太多。
从小就有人告诉过我，人类是猴儿变的。这一学说伴随着远古的海洋、单细胞生物出现、海鱼登陆、大蜥蜴变成大恐龙、猛犸象、剑齿虎等进入到我的知识领域里。我知道恐龙们都去世了，有人说长白山和尼斯湖还有那么一两只，但看见的人不多，所以说不准。猛犸象脱了毛以后住在非洲和南亚，现在部分迁居进了动物园。剑齿虎还没等把牙齿磨到能放进嘴唇里就都不在了。有一部分猴子住进山洞里，相依为命。后来他们开始用工具并不再害怕火，还发现了种地这种事，他们把这些画在洞里，最后要画得太多就用符号代替，那些符号就是后来的文字，比艺术到来得晚。
我一直记得一幅画，《生活大爆炸》里，谢耳朵还把这幅画穿在T恤上，画的是一只猴子在地上爬，然后罗着锅一点点站起来，站直了，长高了。这就是关于人类这种生物的来龙去脉。
我曾经在幼年把它当成理所应当的事物去相信了。
后来我在教堂里听到另一回事来说这来龙去脉。神，用七天创造了世界和天地万物，然后用泥土造了亚当，然后抠出一块他的肋骨造了夏娃。他们是最初的两个人，男人和女人。神是他们的爸爸，但他们不听话，跟蛇聊天还吃了苹果变聪明了，非要用树叶做裤子穿。上帝很失望，让他们从伊甸园离开，自己想办法活下来，还必须生孩子，必须吃苦种地。当孩子越生越多，我们人类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我年少时，和上帝的关系特别密切。在教会唱圣诗，听布道，读圣经还每夜祈祷。我很爱耶稣，还为他钉十字架哭过N次。
于是在两种说法里，我的情感选择了相信神的历史，而不去相信猴子的历史。
但我执意不去多思考最初那七天是否太抽象了，我还记得亚当和夏娃并没有提到生过女儿，就算后来生了，该隐也是把他亲兄弟亚伯杀了以后就背井离乡了，也就是说后来他的后代不是和自己的妹妹生的，那神秘的女性到底从何而来，《圣经》上没仔细说，当年那个年幼的基督徒，也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
在这些很具象的话题里，达尔文就显得有理有据多了。
他说：
第一，物种是可变的，生物是进化的。
第二，自然选择是生物进化的动力。
比如长颈鹿是为了吃高处的叶子于是脖子越来越长，鸟类是因为无数次展翅而学会飞翔。说到人呢，就是一群猴子，和凯撒一样聪明的猴子自强不息努力进步呗。脑子太好使，最后牙齿和爪子都不用了，还高傲地杂耍般站了起来，最后连平衡都可以自己自理了，尾巴都没了。天冷还学会用树叶把自己包一包，最后包得太舒服，猴毛都不需要了。
这大概是有道理的，我看着有的男人腿上没退干净的腿毛，作为证据直指人类是猴子。
上中学的时候我尾骨有点受伤了，没法在体育考试中坐仰卧起坐，去医院照了片子，我看着X光片上，脊椎多出来的那一小截骨头，那是我的尾巴，萎缩于几千万年前我的基因里。
据说人类很多疾病是因为进化得来，比如痔疮、比如腰椎间盘突出、比如智齿、扁平足等，貌似越来越确凿了。
但当年少变得稍稍有些苍老，当作为一个人更懂得何为人的时候，我发现了区区进化论根本无法解读人类的来由。
人的肉身无论怎样相似于这颗星球上其它动物的同源，都无法解释人类最引以为豪、最无法割舍也最肮脏和凶残的事物，那就是——情感，情感……
人间的一切美好来源于情感。正如人类从亘古开始，就有相爱的双方永远铭记着一场夏季雷雨或者一片秋败的荷塘，或是此生的挂念始终无法走出一片枫树林，只因那永远无迹可寻的爱人曾牵着手漫步于此间。
这最美好的事物——感情，它酝酿了诗歌、绘制了画作、美化了生，甚至让人们无惧死亡。它可以让你勇往直前地奔赴战场，也可以让你停留在某地瞬间苍老，一眼千年。
这最肮脏的事物——感情，它同时带给人欲望，让人们除了发现自身的残缺以外一无所获。于是它发动了战争、倾斜着无穷无尽的不公，它经过的地方烟花盛放、春华秋实；它经过的地方片甲不留、哀鸿遍野。
它屠城也倾城，它生机勃勃却也能瞬间行尸走肉。它让你看见过千树万树梨花开；也让你置身在灯火阑珊处，眼前却只见彼岸枯枝。
人类从初始就拥有了突兀的感情。
人类没有候鸟迁徙那般恒久的诺言，人类质疑后就是反悔。
人类所有爱恨和臣服都是流转变幻的，不像狗般死忠。
人类说谎，在示弱后依然会割断轻敌的胜者的咽喉，不像认输的狼真心实意地把自己柔软的前额交付给战胜者，从此心肝命抵地为头狼厮杀。
无论怎样进化，野马和黄羊不会放肆地吃光整个草场，它们耐心地迁徙到别的地方等候这里来年的春夏。
虎豹只需果腹就会酣睡，不会杀光所有猎物去填充粮库。
人类对自己说谎；人类会令自己盲目；人类会自毁和失控；人类是唯一累积自己的贪图的动物；人类会如死般活着，也会让逝去的永远不死；人类记得过往，也能住在过往；人类放肆地幻想着未来，热爱描述永远，也有本事让明天永不再来。
除人类外，所有的动物都坚守着规律和理智。而人类，智能和突破多是被捉摸不定的情感操纵。
生物可以改变肌肉和骨骼的形状，但从未见过另一种进化中的生物像人类这样独创了情感。
人的情感来自不可探知的境界、来自谜一般的精神世界，无法在任何与人类并肩进化着的动植物中找到端倪。而这缘于情感的一切到底是从何而来？
如果是神的制造，如果我们的感情波动真是当时神在泥人口中吹的一口气，那么他究竟是为何赠予我们这样的气韵，又因此而震怒和弃绝了我们呢？为何他创造了这无数令他哭泣的魂魄？是否神自己都倍感困惑，困惑情感的不可理喻呢？
这样说来，我唯一确定的就是。人类的根源是厚重谜团，我们的故乡在何处我们毫无头绪。
而没有故乡的我们，唯有孤独，唯有渴望相爱，唯有别离，唯有永远残缺。
我们把守着感情，也就死死抱住了这星球上所有的孤独，终极的孤独。
但我们必须永远怀抱着情感和情感带给我们的一切，只因为在这温柔和爆烈中，我们才可以被称之为感性的人，我们才得以区别于理性的野兽和神行的造物主，成了宇宙中独有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