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很笨但我知道小红肯定是个妓女。大侠都需要女人,郭靖有黄蓉张无忌有小龙女,就算没有美女也要有妓女,楚留香和陆小凤李寻欢都有妓女朋友我当然也可以有,拥有一个妓女朋友总比没有朋友强得多。大侠根本不在意女人的身份而只在意女人是否真心和他在一起。突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小红是不是真心和我在一起?
小红想了想说:方叔给了我两千块钱,让我陪你一晚。
如果小红收钱了那就算不上是真心,可是大侠从来不会拿钱去找一个妓女。
所以我对小红说:你可以走了。
小红脸一下就白了:你不喜欢我?
不是。我说:反正你可以走了。
难道你不想让我伺候你?
我有手。
可他们出了两千块钱让我伺候你啊。
我说:已经伺候好了,你走吧。
小红跳下床去,身上的奶子一晃一晃,几下穿好了衣服,嘴里嘟哝着一句:神经病!用力摔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恢复了平静,灯也暗了下来。我泡在浴缸里,静静地盯着黑暗深处,似乎眼前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我努力睁大眼睛,一开始还有点混乱,就像一大堆东西摆在一起,后来才看清那是挤成一团的人,他们虽然拥挤,却似乎并不在一个空间层次,彼此并没有明显的干扰和碰撞,一个人可以从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走过去,举手投足虽然交叉在一起,却都互不影响。那些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的穿着衣服,有的在水里洗澡,有的在走路,有的在喝水,还有的人在仰天大笑。听到笑声我才发觉他们都有声音,有人唱歌,有人咳嗽,还有几个人抱成一团在低声抽泣。所有声音都绞缠在一起,但却并不混杂。我似乎能同时听见所有的声音,就像能看见所有图像,一点也不矛盾。他们所有人都重叠在一起,似乎是装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头中,中间没有一点缝隙。有一个人蹲在上方墙角里,正像旁观者一样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这些人全都浸泡在无穷的黑暗中,黑暗深沉而压抑,却又如烟似雾,空洞得无可阻挡,感受不到任何事物,看不见任何事物,只有那些人不断涌现又不断消失。我突然感觉自己根本不存在,只剩无形的意识,弥散在黑暗之中,自己从上到下都在不断变黑,最后彻底融入到黑暗,变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我睡了。
十五
我哥是个靠得住的人,他果然把我要来的消息告诉了黄金龙。黄金龙也是一个有种的人,不然当不上黑社会老大。他不能逃跑,因为他今天就要上任市政协副主席,所以他就在金龙大夏总部等着我去杀他。
我在宾馆睡好了觉吃饱了饭喝了满满一肚子八宝粥走了出来,我走在大街上浑身是胆斗志昂扬。我每一步都在飞越时空,走过所有的岁月,看尽人间悲喜,到处都是死人,他们曾经活过,曾经笑过,曾经哭过,最后全都化为白骨,林立在尘土之间,经受风雨,送走时光。
我从唐朝看到宋朝,看到古时的酒馆青楼,有人在洒馆里饮酒作诗,有人在青楼下沿街呤唱。
在城外奔腾的江边,我看到有个人满目惆怅,满脸沧桑,正负手而立,苦苦低呤。远处另一人正把酒凌风,纵声长歌。我转眼从他们头顶飞掠过去,只留下一片风声。
前面是无尽的荒漠巨野,数万铁甲骑兵如水涌来,正在扬刀追杀一位白衣白马的骑士。骑士纵马冲进万里雪原,冰天雪地,四面狂风,乱雪飞舞,结为白毛。白马骑士冒着冷风在没膝深的雪地里踊跃奔驰,马蹄踢起团团雪花挡住了追兵,可是前面却是一座绝壁悬崖,下面万丈悬冰,深不可测。骑士勒马停枪,仰天长叹:天不佑我。后面追兵已紧紧跟至。骑士抬手将银枪举在胸前,双腿一夹,纵马跳进了无尽的深渊。
我在深渊前停下了脚步,抬眼看到金龙大夏门前排列了很多员工正等着我的到来,他们对我笑脸相迎,眼神里充满期待,似乎等着观看现场表演的滑稽闹剧,而我就是那闹剧的主角,所有的摄影机和照相机都对准了我,那天是我这一辈子照相最多的一次,他们请来了很多记者并把这作为宣传企业形象的良机。我清楚地看到金龙大厦前挂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欢迎武冲先生和黄金龙先生一笑泯恩仇。
那是他们的想法,和我无关。
他死以后,所有恩仇自然烟消云散。
十六
我在众人注目之下坦然走进大门,门前一位漂亮的女生微笑着对我说:武冲先生,这边请,黄总在三十二楼办公室等您。
我一听三十二楼就知道是个陷阱,他们故意想要用这种方法耗尽我的内力,却不知我早已练成了绝世武功。我镇定自若,山崩于前不惊,地陷于后不乱,几乎已经看到了他们惶恐的眼神。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会裹挟着死亡之气来到他们面前。
这时我听到那个漂亮女生说:先生这边请,请上电梯。
我没有坐过电梯但我在电视里见过电梯,如果他们想用电梯困死我恐怕也非易事,好在这时那女孩率先进了电梯,一只手拦在电梯门口等着我进去。
我只有进了电梯,看着她按下了三十二这个数字。电梯里有灯亮起而且响着好听的音乐,然后身体飞快向上升去感觉非常奇妙,这是我第一次坐电梯也是第一次和一个穿着衣服的漂亮女孩离得这么近。城里女人喜欢坐电梯也不在乎和男人挤在一起,我甚至能闻见她身上好闻的味道,我还没有分清那是什么味道时电梯已经停了,女孩引导着我向黄金龙的办公室走去。我看到办公室门前立着一块破旧的石碑,上面写着两个奇怪的大字:黄泉。
过了石碑,就看见双峰对峙,中间一座古旧的楼亭,四角飞檐,挂着昏黄的灯笼,在阴风中来回飘摇。亭柱漆黑,写着金色大字,每一个字我都不认识,只觉得古意苍茫。但血锈般的横匾上,却清楚地镌着“鬼门关”三个大字。
接着来到一条河边,只见水汽弥漫,波涛动地,声响盛气凌人,摄人心魄。河中尽是铜蛇铁狗,与毒虫恶怪出没其间,凡跌落者,立即被撕裂分食,寸肤不留,永不超生。
我并不畏惧,纵身从河面飞过,只听下面水声极大,奔涌至半路便已结为硬冰,阵阵凉风不断涌上来,寒砌心腑。冰河两岸奇石穿空,树木纵横,木石之间藤蔓牵连掩映,有的地方长满了绿萝,根本分不清是树还是石头。对面山风凌厉,从高大的松林间穿过,搅起很奇怪的呼啸,风声中还夹杂着奇怪的鸟叫,只是一闪而过,便钻进树林不见了。
这时我才看清前面有一间明亮的办公室。
十七
黄金龙的办公室比我们家的打谷场还要宽敞,他远远地坐在正中间的办公桌后面戴着瞎子一样的黑色眼镜,两边站着几个身穿黑衣服的保镖,其中就有我哥。我哥没有戴墨镜,可他手里却提着一根圆圆的铁棍。
我站到黄金龙的桌前看着他瞎子一样的眼睛说:冤有头债有主,杀人要偿命,这是自古真言。你杀了我父亲,现在我要杀了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金龙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又递了一支烟给我,我没有接。然后他笑着对我说:傻小子,我真是喜欢你的脾气,十年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那事根本不值一提。我认识你父亲,你父亲也是一条好汉,只可惜跟错了主子。这事公安局已有定论,如果你不信我也要信公安局。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你信谁不信谁都无所谓,你以后只要信我,你就有好日子过。你哥就信我,所以你哥的日子过的比你好。
我哥站在黄金龙身后立即弯腰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黄总栽培。
但我只回了六个字:我是来杀人的。
黄金龙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看不出是否惊慌,然后他又吐出一口烟圈笑着说:真他妈的是个傻小子。
那我就动手了。
多年来我苦心练习的功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飞身而起,双掌运足内力,从最精确的方位拍了出去,那一招是飞龙在天,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最强的一招。那一刻我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件事情,我日夜不停地修炼降龙十八掌难道不就是为了降服黄金龙这条恶龙吗?
这时四周的相机在不断闪光拍下了我出手的精确瞬间,我两眼的余光也看到十几名黑衣保镖已经迎面扑了上来,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两尺长的圆铁棍,以我的功力完全可以将那铁棍一折两截扔回他们的脑袋上再将他们打晕在地,我不想杀他们但他们的铁棍已经砸在了我的手上,突然间我感觉双手两声脆响然后一头栽倒在办公桌前,当我想用双手撑起身子时才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我的胳膊竟然已经完全断裂,我的额头也流下了血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脑袋上又是一声巨响,我突然感觉我与肉体之间的一根细细的长线被拉断了,就像是脱掉衣服一样脱掉了肉体,幽幽如断线风筝,飘飘摇摇地浮了起来,我顿然醒悟,这才是真正的死亡,因为我看到了死神。
死神如同一尊巨大的铁塔,无声地站立在黑暗之中。死神本身也是黑暗的,只不过黑暗得更为彻底,我能看出他黑暗的轮廓,身材高大雄伟,似乎根本不可超越。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双眼闪射出尖利的黑色光芒,如刀剑般在无边的黑夜里来回扫视,洞察每个角落里的所有灵魂。他周围到处都是巨大的漩涡,将刚刚死去的灵魂如数吸了进去。
我在黑暗中清楚地看到无数奇形怪状的灵魂正如废纸一般被狂风卷进了死神背后,有数不清的男人和女人,还有大大小小的猪狗牛羊,夹杂着牵牵扯扯的树木藤蔓,全部搅扯在一起,挣扎着、哭号着、不愿继续前进。但这种挣扎根本无济于事,在强大的死神面前,那挣扎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凭添了一丝凌乱与混杂。
在被卷走的一刹那,我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自己,正被很多人围住,不停叫嚷拍照。我哥则静静地站在黄金龙身旁,木然无语。
十八
看到黄金龙时我突然醒了,他还活着我就绝不能死去,所以我用力向下坠去,终于摆脱了死神的控制,再次回到了肉体,然后我睁开了眼睛。
这时黄金龙已从办公桌后面踱到了我面前,摘下眼镜冷冷地看着我,说:今天这么多人作证,你当众行凶杀人,至少可以判十年知道吗?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明白吗?
尽管我血流满面疼得嘴唇哆嗦,但还是露出了一丝微笑。如果判我十年我正好可以在狱中练成功力更加威猛的如来神掌,那时我上天入地无人能挡,黄金龙必死无疑。我不会越狱,可是我相信我一定会出去,因为我相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邪恶必然毁灭,没有任何人比我对这个世界抱有更加美好的希望。
所以我用力咧嘴笑了一笑,嘴角随之流出了一股鲜血。
这时有两名保镖轻声说:这孩子该不是有什么神经病吧。
另一个保镖说:有可能。
这时我哥扑过来对我吼道:你是个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你不在家好好种田,却偏要跑城里来把自己送进监狱,你把自己送进监狱就算了,还要把我也给废了,你是个傻逼傻逼你知道吗?
就算我数学很好也数不清哥哥说了多少遍傻逼,他说的太快了,他为什么要那么愤怒呢?难道我为咱爹报仇对不起他了吗?
我冷静地对我哥说:你放心,我肯定会再回来的。
这时我看见我哥手里的铁棍飞了起来,我看到他脸上带着狰狞的神色,然后呯的一声巨响,我只觉得身体一轻。
然后我真的飞了起来。
我又看到了那个白袍僧人,看到了那个银枪小将。
接着我飞进了一条陌生的街道,四下一片恍白——脚下的路面是白色的,两边的房屋是白色的,连左右的行道树都是白色的。我茫然抬头看了看天空,那里和地面略有区别,是灰白的感觉,就像我们这个世界里淡淡的浮云。
远远的天空有个巨大的戏台,此时大幕刚刚拉开,一排骷髅出现在台上,正凌乱地拉着二胡打着锣鼓吹着笛子。正当我准备停下来观看时,突然有一辆白色公共汽车来到我旁边,车门“哗啦”一声打开,就像翻书一样,我这才看清楚,原来那辆汽车竟然是纸做的。我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汽车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司机对我大声吼道:上车吗,去白骨森林,马上就要到站了。
我紧张地向车里看了一眼,发现司机穿着白纸做的衣服,只有脸部是灰色的,与洁白的纸衣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就像是铅笔在白纸上画出来的素描。眼神很空洞,似乎没有眼珠,但却在瞪着我看,看得我毛骨悚然。同时我用眼角扫了一下车里,全坐着灰脸的人,眼神同样空洞,都在齐刷刷地看着我,我只好上了车,隐约中我知道白骨森林正是我要去的方向,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里。
白纸车在白色的街道上飞速奔驰,街上空无一人,尽头是一大片白色的树林,树干都是粗大的白骨,结满了白色的眼睛和手指,上面停着白色的小鸟,机械地拍着翅膀从白骨后面飞了过去。车子顺着白鸟的引导奔向白骨森林深处,很快进了一条幽暗的山谷,触目所见,到处都站满了白色的骷髅,地面的蔓草开着白色的小花,充满了阴森死亡的气息。除了黑白,再没有别的颜色。我独自坐在窗边,看见外面的阴灵沉淀在每一条山谷和溪流中,不断发出凄惨的哭喊。
那是无边无际的死亡之地,青幽的磷火在浓重的夜雾中若隐若显,像是荒草沼泽中提灯而过无形的夜鬼,到处游荡,随风撕扯,或如泡沫崩碎,洒落一地。那里还穿行着凶狠的恶魔和逃逸的苦鬼,咆哮压抑着孤呤,皮鞭拖动着铁链,拔掉牙齿的尖叫如利刃割过我的耳膜。
我冷汗淋漓,心悸难平,我不知道白骨森林背后是否隐蔽着另一个幽冥世界,或者我们活在黑色的对岸,我们一直在路上,向着白骨森林深处飞奔而去,无法停歇,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