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风逐渐控制了街道,脆些的枝条被吹断,碎裂的叶子四处乱飞。小店老板出来收遮阳伞,相对于匆匆的行人,显得从容不迫。对于蓝星来说午后的城市与赞布加多的荒野并没多大区别,它们同样荒凉。蓝星留着及胸的长发,虽然她是行动派的猎手但并没有特意把头发扎起来,不清楚她是如何操作的,她在做很夸张的动作时也能照料自己的头发。蓝星似乎能照料一切,凡是和她有关的事物她都能充分把握,从容不迫。她还穿着那身具有西国格调的布衣,这种布的质地看起来结实厚重,虽然与当下的气候并不搭配,却给人一种难以想象的协调感,这说明蓝星绝非无目的地选择服饰,她选择的服装与周围的环境具有微妙的契合,看起来风格相近,其实完全不同。
蓝星离开红雀社独自一个人出来搜寻妖的根据地,顺便探一探他们有多少人,有没有什么陷阱。这样的行动自然是一个人最好,何亿与萧红红都是累赘。当然,现在蓝星还得到了一个便利,那就是她拥有了一个毁灭红雀社的选择。
蓝星的想法很少人知道,也没什么人关心,蓝星对这种事已经习惯了。她就好像一个完全独立的宇宙,她做什么,只要去做就行,她不会等人,也不会怪罪别人,就像这空中的叶子自生自灭而已。
空中的这些叶子,就像是尸体,它们会渐渐干枯或者腐烂,而杀掉它们的凶手,就是这风。人们会欣赏这个场景,认为它很诗意,而这个场景的实质是——数不清的尸体被风摧残的庞大世界。蓝星眼里的世界是这样,非要说,她也觉得挺有诗意。真的有诗意,但风是凶手这个事实也是确定的。风是什么?风是没有人性的大自然,它没有毁灭的概念,所以它可以肆无忌惮地没有负罪感地毁灭一切生命,甚至无法用残忍来形容它,没有生命的东西已经超越了残忍这一概念。而萧红红所代表的中性世界,就是这样的世界。人类常说的大自然其实是包含了所有生命的一个集合,而中性界是什么?只是冷酷的、不断变幻的冰冷符号。
这是蓝星的全部想法吗?不一定,未知。这是一副多么美妙的画面,无人理解的蓝星掌握着世界的命运,而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一片风中的落叶。
“蓝星……蓝星。”风中传来一个沙哑而微弱的声音。
蓝星用两根手指捉住一片飞行的树叶,树叶上趴着一只黑色的天牛,这时风已经越来越大了,蓝星手中的叶片不停抖动着,天牛不为所动,缓慢而稳定地爬向蓝星的手指,而蓝星就那样看着它,好像她的手臂是一根树枝,她既没有为天牛挡风的意思,也毫不急躁。终于天牛爬上了蓝星的手指,蓝星释放那片树叶把天牛引到自己肩膀上,她问到:“怎么了?”
天牛沙哑而微弱地说:“不好了,大圣堂决定在事态恶化前消灭萧红红。”
蓝星奇怪地问:“大圣堂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天牛回答:“是那只黑猫告的密。”
“是哪只黑猫?妖施放的魔法吗?”
“不是,不是。是妖用魔法复制的那只黑猫,是那只原型黑猫,它其实是大圣堂的间谍,整件事它都知道了。”
蓝星睁大眼睛认真地说:“我明白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大圣堂想消灭萧红红是没有胜算的,他们出动了什么部队?”
“有胜算的,他们出动了史前军团。”
“史前军团?那支传说中被魔法封印起来的最强人类军团?传说他们能独自对抗魔族与神族的进攻?”
“是的,就是那支军团,他们不是传说。”
蓝星点点头说:“作为一只天牛,你的情报能力还不错。”
天牛沙哑地说:“我是你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蓝星又点点头说:“我们去看看。”说完她无视路人惊讶的目光,窜上了树木,从房上抄近路向红雀社的方向奔去。
战斗正在白热化地进行着,何亿的尸体就躺在萧红红旁边,而萧红红显然已经进入了狂暴状态,她平日的从容与高贵已经不复存在,一切支持高贵的事物都破碎了,它们本来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它们就是幻影,爱也好温柔也好,就连萧红红曾经问自己的那句“一个人在这里真的不感到孤独吗”也破灭了,现在的蓝星完全可以把这句话反问给萧红红。
当然,这是用伤害来回报萧红红的爱,这是不公平的。但萧红红的爱本身就孕育了这样的伤害,她的爱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如同向全世界宣布:“你们来伤害我吧!”
蓝星丝毫不觉得萧红红的狂暴有多强大,它是那么的可怜,那么的悲哀,那么的无助。这就是我内心深处的想法吗……
但那景象真的很恐怖,这是地狱的景象,萧红红的每一个魔法都能席卷并毁灭这个世界,甚至就连魔界与神界都要受到波及,萧红红就像那风,无情地试图撕裂一切生命的存在。蓝星真实地感受到这风,因为它卷起了自己的发丝。
但她所有的魔法都被抑制住了,每一个,军团战士用层层结界包裹住了萧红红周围的大地与天空,结界被萧红红撕裂后又重新建立,那些军团战士一个都没死。
蓝星默默地向战场中心走去,天牛沙哑地说:“你疯了,你进去就会化为灰烬。”
“已经结束了。”
“啊,还没有开始呀?”
“已经结束了。”
因为蓝星是那样的固执,天牛不得不向战场中心望去,果然,一位战士趁萧红红不备,用一把长剑插入了她的身体里,随后,如同插入一般,战士用同样的力气与速度抽出了剑。萧红红的身体就像纸片一样随着剑的抽动,起伏弯曲,最终像纸片一样被掀翻在地上。
天牛沉默了,蓝星在那些战士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红雀社的建筑已经不复存在,蓝星能分辨出萧红红与何亿躺着的地方是红雀社一楼的餐厅,昨天,他们在这间餐厅谈论的是,是否存在某种沙漠动物,以及如果存在它吃什么。当然,对这个主题,蓝星最有发言权。“我是话题的中心吗?”
蓝星蹲在萧红红旁边,冷静地注视着她的脸,她此时,漂亮、坚毅、平静,她显然并没有任何绝望的意思,不像她的狂暴所展现的那种最深层次的绝望。萧红红还没有完全死,似乎要说什么,蓝星把萧红红的身体扶进了自己的怀里,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胳膊,这样说话能舒服一点,至少蓝星看着会舒服一点。
萧红红看向蓝星,目光如同平日,她稍微咳出点血后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们的计划是什么来着?我应该做什么?你的任务呢?”
这确实像萧红红这个无厘头的烂好人说的话,她什么时候也不注意自己,她似乎总在关心一切秘密,她是真正的探险家。
蓝星微笑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如果你忘了这些,就不能安心。”
萧红红也笑了,她说:“看到你,就想知道我们的委托进行到那了。”
蓝星说:“放心吧,我们的委托进行的很顺利,和往常一样,我们会完成它。”
萧红红问:“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蓝星睁开眼睛,她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何亿与萧红红分别站在她的两侧,蓝星看着对面坐在另一张椅子里的月季,月季也睁开了眼睛。蓝星说:“我不会告诉你,因为你是假的。”
月季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你的魔法是天衣无缝的。”
“你还不了解这个精神魔法,这个魔法是要你陷入到你自己的记忆里,我虽然能进入并且掌控一切,但我无法直接探知你记忆的本质。”
月季点头说:“这个我也弄明白了。”
“但是,你反弹了我的魔法,这样你的记忆与我的记忆就混在一起,并且形成了你所掌控的那个世界。”
月季点头。
“因为我了解这个魔法,特别是你侵入的我的那段记忆中,我了解这个魔法。”
“原来是这样。”
“是的,你说你复制了黑猫,这件事是我不知道的,它超越了我的记忆,在那一瞬间我的意识被解放了。”
“看来你的精神魔法并不怎么牢靠,我也说了在六芒星的法阵里,我们的肉体无法被伤害,你们准备怎么办?”
“你占有了我的魔法就是想问这件事吗?这我倒可以告诉你,这次反弹只是个意外,因为我不了解你们的精神构造,但下次就不会了。”
月季笑了一下没说话。在窗前冰棱一直望着窗外的雨,雨很大,哗啦啦地打在窗上,天空是黑黄色的。残影坐在客厅中间的法阵实体旁安静地翻读着一本古老的书籍。
蓝星检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她知道他们穿过敌方基地的院门后就来到了这座位于山顶的别墅,这栋别墅可以俯瞰东市,位置确实不错。但是再一检索,蓝星发现自己有一段记忆不见了。
她冷静地抬起头看向萧红红,萧红红的嘴角微微翘了了起来,眼里闪着古怪与温柔,蓝星知道萧红红对她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