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披上了一件暗紫色的斗篷,去掉了头上的簪子,提着一只用红绒布包着的东西;她从内房里走出来时,俨然一位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在浓烈的颜色下,她的消瘦才显出一些美感;她问我道:“时近深秋了,山上会很冷。你不多穿点吗?”
“不用了,”我摆摆手说。
她还是给我找出一件大红色的斗篷,递给我让我穿上。我们昂首出门,一路上仆役看着我们,但不敢说话;在门口我们碰到了父亲。父亲拦住了她:“你们去干什么?”
“去找观远的母亲。”她说。
“你们不需要去。他们会去找。”父亲指着周围的佣人。
“不,我们得去。”C坚定地说。
此刻,平日里一向威严有加的父亲露出了哀求的眼神,但C对这眼神视而不见。她拉着我走了,在路上,我回过头,看见父亲还痴痴地站在门口。C要做什么,他都不敢拦阻。
“我有一个问题,”我说,“如果,我说如果,我们能够离开这个梦,他们会怎样?”
“不会怎样,”C淡淡地说,“梦已经被固定下来了,它会继续存在。”
赵府坐落在广阔的田野里,离附近的乡镇有好长一段距离;是父亲的祖辈决定在此兴建土木的,有风水师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这风水也不见得有多好,也许不好不坏,赵府一直维持着现状。
可这是假的,这些记忆,场景,都是假的,我对自己说。然而这些景象依然看上去如此真实:广阔无边的水田,丝丝掠过的秋风,萧瑟的点点树木;还有远处的皑皑青山,上面是松树和柏树的海洋。它们在目力所及的远端连成一片,像一个又一个的背脊,一片又一片的波浪起伏着。从山林中间不时飞出一些鸟雀,扰动了那绿色的海,发出阵阵啼鸣。这是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已经消逝了的地球景色。
“我们要怎么找她?”我转头问C,“用眼睛找吗?”
“不。”这时,C才打开了她左手提着的,用布裹着的东西。那里面是一只笼子,笼子里安安静静地趴着一只衔山雁。C用手指敲了敲笼子,它动了一下,又趴了下来。衔山雁总是很少鸣叫。
“你在迦南时了解过,你知道,”C说,“衔山雁擅长找物,这是《坎特冬屋手记》里明确记载的。我们用它来找。”
C说着,一边将笼子打开了;她敲了敲笼门,手掌平摊在门口,衔山雁仿佛知道什么意思一般,立马站到了她的手上。C将它捧到嘴边。
“去找她,带我们找她,”C在它的头旁轻轻地说,“你知道什么意思。”
而它仿佛点了点头;C将一段长绳系在了它的脚上,自己拿着另一端。“好了,”她说,“我们可以开始了。”她说完,衔山雁就飞了起来。
它飞得极慢,翅膀拍击的速度要是再慢一点,恐怕就要掉下来了;它引着我们往山上走:莫非她真的在山上?我有些不相信。树木变得茂盛起来,像波浪一样在我们身边起伏。鸟雀的声音也渐渐变得热闹。它们躲在茂盛交叠的枝杈背后,冷静地观察着我们。
我感觉我们在山中走了许久,而太阳却还高高挂在上空;我的脚已经疲乏了。衔山雁带着我们绕了一圈又一圈,在密林丛生的天空上徘徊。最后,它在空中鸣叫了一声,飞回到C的肩头上。
“怎么了?”我问C。
C面色凝重的转头看了看衔山雁。“它没有找到,”C说,“如果连它都没有找到,说明她真的不见了。”
“什么意思?”
“有太多可能了。也许附近又发生了一次涨落,改变了一切。也许出了别的我从不知道的事情。可能的原因太多了。”她说。
“我们只是没有找到而已,”我说,“她说不定昏倒在哪里了,因为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它只是看不见。”
“我说过了,如果连衔山雁都找不到,那就说明她不在这里。”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它?”我问,“为什么?”
她叹了口气。“这只是我摸索出来的规则,”她说,“要知道,我并不是第一次造梦,也不是第一次任由涨落不受控制地发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