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七岁未满
春节过后，秦朗月搬回了九方山庄。没有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可以为她释疑。他再也没有提起蓝芙。她也从来不敢提及。蓝芙成了一个禁忌，所有人都有默契地避开了这个名字。
只是，楚玄羽仍然会想起她，想起这个有毒的女子肃杀的眼神。她无法明白，蓝芙怎么会离开秦朗月？她明明是对秦朗月势在必得的，不是吗？可是，一直到楚玄羽中考结束，蓝芙还是没有回来。这时距离蓝芙离开已经是五个月了。
六月下旬，初夏的好时节。
楚玄羽看着床上放置的优雅的小礼服，对于冠群的毕业晚会兴致缺缺。她从来没有参加过舞会，也不会跳舞。可是，毕业晚会是冠群的传统，她还没有胆量忤逆统管冠群的六姐。更何况，大姐在知道今夜是毕业晚会后特地送来了小礼服。
门被叩响两声，她抬头，看到下班回来的秦朗月。偶尔，他会来找她，和她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他们还是各自活在各自的世界里，找不到任何的交集。
“听说，你今天要参加毕业晚会？”秦朗月看着床上的小礼服。
她点头，因为他的到来浮出笑容，“大姐把她的礼服借给我，可是，我并不想去。”
他看她，“可是，你如果不去的话，怎么向你六姐交待呢？”
她垂下头，“也许，缺了我一个，并没有人会在意。”她从来都是这样可有可无的角色。
“玄羽，交一个朋友，不好吗？”他轻轻叹气。她太内向了，总是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有花房里，然后拼命地念书，种花。
“我有大姐，二姐，还有——你，就够了。”她直视着他。
他被她眼中的光亮惊到，躲开了她的眼神，刚好楚清茉从外面踏进房间。看到秦朗月，楚清茉的脸上浮起某些了然的笑意。
“朗月，你这么想念我们的小妹，一下班就来报到了吗？”楚清茉三八兮兮地笑着用胳膊推一推站立的秦朗月。早就说，秦朗月和玄羽不对劲，现在被她逮到了吧？哼，她早就猜到那个蓝芙不过是个烟幕弹。
秦朗月闻言有些尴尬，“我只是来看看玄羽。”
楚清茉压低声音：“你老牛吃嫩草哦？”
楚玄羽低着头，满脸的嫣红，假装听不出楚清茉的弦外之音。
秦朗月退后一步，与楚清茉保持大距离，防止她老是在他耳边说些有的没的。
楚清茉怪笑，看向床上的小礼服，“玄羽，你怎么不去试礼服？”
她抬头，咬咬唇，“大姐，我没有一定要去。”
“为什么不去？”楚清茉瞪着大眼睛，“也许，有人会在今晚送花给你啊。”
她蹙眉，怎么可能会有人送花给她？她在学校没有一个朋友，也不会注意到隐形人的她。
秦朗月看向楚玄羽，仿佛突然之间意识到她已经到了亭亭玉立，君子好逑的年纪。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
“朗月，你说会不会有人喜欢咱们小妹？”楚清茉突然将问题抛向秦朗月。
他愣了一下，轻笑，“当然会吧。”某种微妙的感觉在他的心中荡开，就像当年他发现了男生写给她的情书时，那种莫名的气闷。
她看向他，想要看出他的情绪。可是，他还是那样温温地笑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那这样吧，”楚清茉擅自做着决定，“朗月，今晚你就充当护花使者，怎么样？”
“我？”秦朗月有些惊讶。
楚清茉重重点头，“咱们小妹这样的佳人恐怕早就有人垂涎三尺了，那么，今天晚上你就陪她一起参加舞会吧。反过来说，如果冠群的男生真的没眼光，忘记了给玄羽送花的话，你这个护花使者一定要记得准备满满的九十九朵玫瑰，那样，咱们小妹才不会丢面子。”
楚玄羽愣在当场，看着秦朗月蹙起浓眉。他一定觉得她拖累了他吧？
“大姐，不——”她赶忙出声化解他的为难。
“你给我住嘴！”楚清茉瞪她，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秦朗月看向楚玄羽，给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如果玄羽不嫌弃的话，我今天一定会让她安全地去，安全地回来。”
“就这么说定了！”楚清茉豪气干云地拍拍秦朗月的肩膀，“朗月，玄羽就交给你了，至于她要不要安全地去，安全地回来，你就看着办了。”其实，她是很看好他们的，只不过他们的进度也实在是太——慢——了。
待楚清茉离开，楚玄羽看向秦朗月，脸上泛着潮红，“如果你有事要忙的话，你不必送我的。”
他微笑看她，“你希望我去还是不去呢？”也许，她真的要嫌弃他太老了。
她盯住他的眼睛，“我希望你去，我希望我每一个重要的日子都可以和你分享。”
他抚开她脸侧的落发，轻叹：“也许，到了舞会你会发现我真的太老了。”
“不会，”她急切打断他，“你永远都不会太老。”
他望进她的眼中，看着她眼中闪耀的波光，那波光竟让他有些失神了。她，真的长大了！
楚玄羽没有想到冠群的毕业舞会是这样的与众不同。她以为这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告别，却发现毕业生们都聚集在高中学长学姐的身边探问着高中的安排。相形之下，她是那么的不思进取。
对啊，冠群本来就是一所特殊学校，大多数的学生都是直升高中。所谓毕业舞会的用意也就是为了完成初中到高中的完美过渡。大姐给了她错误的信息，她误以为今晚是冠群的男生女生们互诉衷肠的好时机。但，显然不是。
她局促地坐在角落，捧着大杯的果汁。秦朗月去了校长室，也许要去很久。
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光线，她抬头，看进一双熟悉的眼眸里。卫远飞！那个用歌德的诗给她写情书的卫远飞。
卫远飞微笑，“楚玄羽，好久不见。”
她有些吃惊地瞪大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可能混进冠群？六姐知道吗？警卫知道吗？
卫远飞看着她的表情，笑开，“我收到了冠群的邀请函。楚玄羽，今年下半年我们就会是同学了。”
她慌张地低头看着晃动的果汁，也是啊，像卫远飞这样聪明的人本来就会是冠群招揽的对象。
“其实，我在初一的时候就接到冠群的邀请。那个时候我对这所阴阳怪气的学校实在没有兴趣。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望着她，“楚玄羽，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她不知道，她也拒绝知道。
他的眼睛里带着势在必得的神色，“楚玄羽，还记得我送你的那首诗吗？我说过，我们会在一起一生一世。虽然，你并没有接受，可是，我的初衷不会改变。”
她蓦地起身，“对不起，我可能要先走了。”
他拉住她的胳膊，力道不重，可是，很好地拦截了她，“楚玄羽，你在怕我吗？”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燃烧的光芒。她确实害怕，害怕无法回应一颗炽热的心，也害怕他的炽热灼伤了她。
“玄羽。”秦朗月的声音由前方传来。
她惊喜地望去，扬声：“我在这里。”
卫远飞收回了手，看向走来的秦朗月，“传闻中聪明绝顶的秦朗月，对吗？”
她看他，为什么连卫远飞都比她了解秦朗月？
秦朗月看向楚玄羽身旁微笑的卫远飞，“玄羽，你的同学吗？”
没等楚玄羽拒绝，卫远飞率先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卫远飞。”
秦朗月在记忆库里搜索这个名字，然后露出笑意，“你好，我是秦朗月。欢迎你加入冠群。”这个孩子的名字与实力说得上如雷贯耳。他智商高达二百，算得上名副其实的天才。很久以前他就曾经听冠群的人提过他，可是，他不是已经拒绝冠群的入学邀请了吗？他审视卫远飞和楚玄羽，从玄羽的表情上他看得出这个卫远飞给她带来了不少的冲击和威胁，因为她在害怕。
“秦朗月，我们走吧。”她伸手拉起他的胳膊，一副要冲出门去的架势。
卫远飞轻轻拉住她的胳膊，“楚玄羽，我们找个机会聊一聊吧。”
“我不要。”她回答得迅速而直接，不待卫远飞开口她已经夺门而出。
卫远飞没有移动，微笑地看着她慌张的背影，楚玄羽，你——逃得掉吗？
秦朗月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跑进花园，她才停了下来。
他走到她身后，轻声问：“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她回头看他，不住地绞着手指。卫远飞的身上充斥着危险的信息，可是她却无法预测那代表了什么。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膀，“没事的，玄羽，也许他只是看你可爱，想要和你交个朋友。”
她咬着唇，“他——很危险。”
他笑，“你只是太紧张了。可能他的主动吓到你了。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坏孩子。他有澄澈的眼神。”
她还记得他的眼神，刺目得闪着火光。
“如果，”她皱着眉，“他来冠群是因为——我呢？”
他愣了一下，“你们——早就认识？”
她点头，“秦朗月，他就是给我写情书的卫远飞。”
秦朗月的笑容有些凝滞，忽然之间，他想起那男孩了。那男孩他是见过的。他去帮玄羽办理休学的那天，他一直站在学校的天桥上，目不转睛地看他。
暑假到来，忽然之间，楚玄羽的空闲时间多起来。闲暇时候，楚玄羽总是会陪着二姐楚凌淇去学习乐器。二姐身体不好，学习乐器只是为了让爷爷安心而已。她跟了去，于是，在二姐的劝说下，她开始学习舞蹈。起初，她不喜欢，可是，渐渐地，她喜欢上华尔兹的优美曲调，也喜欢华尔兹的美妙旋转。她幻想跳舞的人是她与秦朗月，她期盼着有一天秦朗月可以陪她跳一曲华尔兹，然后拥着她美妙地旋转。
渐渐地，跳舞成为习惯。所以，秦朗月出现在舞蹈教室的门口时，她差一点摔倒。身旁的宁若薇一把拉住她。
“你怎么回事？”宁若薇轻呼。
宁若薇是她学习舞蹈的舞伴，因为男舞伴稀缺，所以，她们成了搭档。
“没事。”她摇头，再向门口看去时，已经没了他的影子。他是来接二姐的吧？心中有些失落，也有些伤心，连优美的曲调也无法令她欢欣。
宁若薇忽然看到窗外的秦朗月，偷偷嘀咕：“玄羽，那个男人是不是很有味道？”
她抬头看去，发现他正在看她。是在看她没错吧？她觉得脸颊突然热得惊人，几乎无法与他对视。
“你们认识吗？”宁若薇惊呼，“他是谁？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她没有回答，径直走到窗前，“你来接二姐吗？”
他笑，看她汗湿的头发，“嗯，也是来接你。还有很久吗？”
她摇头，“没有。”
他笑，“可是，凌淇还有很久，要不要和我聊一聊？”
她刚要点头，却被宁若薇抱住脖颈，“你好，我叫宁若薇，玄羽的舞伴。你是玄羽的男朋友吗？”宁若薇抢走了她的话，也问出了她最紧张的问题。
她垂着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抬头看他。
他沉沉地笑，“宁小姐，你好，我是秦朗月。”
他没有回答，她咬着嘴唇，看向他。他没有丝毫的紧张与不自在，只是很和善地笑着。
“要走吗？”他问着她，伸手擦去她脸侧的汗珠。她顿了下，然后定定地看他。第一次，他不避讳别人的观感，用这样暧昧的举止对待她。
她抓起长椅上的背包，跑出舞蹈教室，完全没有理会目瞪口呆的宁若薇。
“你的朋友很可爱，”与宁若薇点头道别，他们在舞蹈教室外的回廊上慢慢走着。
她嘟着嘴巴，声音不悦：“她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的舞伴。”
“我看到了，”他笑着看她，“你跳得很好。”
走到花园的长廊，她看着满园盛放的花朵，忽然想起蓝芙。
“怎么了？”他看她紧皱眉头。
她走到一株铃兰旁边，“这是不是铃兰？”
他看着铃兰，轻叹：“是，是铃兰没错。”
她蹲下看着绿叶中的小花，“很漂亮。只可惜，它有毒。”
他也看着铃兰，“虽然有毒，可是，它可以提炼出芳香精油，而且还可以入药，其实，并不是有毒的花就一定没有好处。”如果不是蓝芙，也许他也不会了解铃兰。
她抬头看他，“你喜欢铃兰吗？”
他点头，“蓝芙说，铃兰是她最爱的花，因为铃兰代表着幸福的到来。可是，因为它是由相思的眼泪而生出的，所以，铃兰的幸福会来得格外艰难，并且伴随着隐约的宿命的忧伤。”
她默默地听着他的陈述，蓝芙走后，他第一次这样说起蓝芙。她不由得问：“要不要去买一束？”既然终其一生，她都必须要接受蓝芙已经刻印在他的心里，那么，她会努力说服自己不再盲目地嫉妒。
他有些诧异，“好啊。”在蓝芙离开之后，他总会想起她，想起他们的过往。可是，他从不以为玄羽喜欢蓝芙。他还记得蓝芙说玄羽是不喜欢铃兰的。
她起身，看他，“秦朗月，如果我学会了舞蹈，你可不可以陪我跳一曲华尔兹？”
“我不会跳舞。”他摇头，歉意地微笑。
“没关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她看着他，眼睛里闪着醉人的光。
那光芒震慑了他，他只得别开脸，“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找到更好的舞伴。”
她但笑不语，这一生，她知道她已经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舞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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