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浣日问剑(少女江湖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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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浣日问剑(少女江湖系列)(夜若诗)

前言

话说已经很久没有为自己的书写过什么前言了。以前的小说,多为男主角高贵而很冷酷,女主卑贱而追得很辛苦——《泉吟传》和《姬舞传》都属此类。这部小说乃是几年前的旧作改编而成,情节语言虽然改变了许多,但人物性格的设置却还是一样——男主凌浣日是完美的贵公子,光明的代名词,而女主角曲清绫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千疮百孔心怀阴暗的少女。

天与地,云与泥都尚且有交汇的时候,那么我们完全不是同类的男女主又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呢?在这篇小说中,很欠扁地延续了一个男人都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如果老婆和妈妈同时掉到水里了,你先救哪一个?”

本来一段应该发展得很美满的恋情在这一个蓄意的阴谋下完全夭折,人生开始交错,命运的道路一旦走过,就再也不能回头。

嗯嗯,于是,这篇又成为了我所擅长的悲情小说。从一开始的相遇,便带了很浓厚的悲情宿命意味。男主的角色设置为江湖世家之子——注定有太多的束缚和自我牺牲。女主是父母双亡被收留的孤女——总是遭到身边人的鄙夷与排挤。

力图与命运抗争而遭到的失败,一个人和一群人的对决,尤其显得悲壮。

作为爱人的选择,凌浣日也许并不是个好对象,因为他太多的弱点和束缚,他的身上同时兼备了伟大与渺小,高尚和卑微,善良和残忍,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就有了作为人的挣扎与痛苦。黑炎镜为爱不顾一切的疯狂也许更打动人心,其实我非常想为黑炎镜和“真正的曲清绫”再独写一本。不过那一天——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

本次乃是我第一次自己执笔写了一篇诗经体的诗来昭示全文的主旨。本来就从来不擅长写诗词的我,心中那叫一个汗啊——千万不要嘲笑某夜。

楔子

天之苍苍,草野荒莽。

日将暮矣,岁将逝矣。

心摇乐兮,怅然无冀。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悲兮悲兮,悲莫悲兮。

此生别离,汝魂何归?

泉下之盟,莫我之忘。

怜我日月,何其甚忧?

同去同归,浣我污衣。

幻世莲影,渺渺无垠。

天之苍苍,草野荒莽。

夜之方长,永哀怀伤。

——《挽歌》

第一章 墓地丽影

电光在空中交错不息,宛若无数条银色的巨龙在乌云中咆哮翻腾。分明一刻钟之前还是繁星满天,银河横贯天际,转眼之间,便已经倾盆大雨。

在天与地的银色幕帘中,一顶紫色的软轿缓缓而来,从那华丽的软轿中传出女子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即便只是听到那样的声音,也能够知晓这个人的身体已经衰弱到了极限。

抬轿的仆从全身上下已经湿透,却还是沉默着向前走去。一名少女撑着绸伞走在软轿旁,清澈的眼睛中不断流下泪来,“曲姑娘,你……你还是回去吧。”

“来不及了……”叹息声从软轿中传出,一只苍白细瘦的手掀开幕帘,在那只手上,套着四个华美璀璨的戒指,戒指的另一端,仿佛连接在虚空之中。

“殷敏,我……一定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她才说出半句话,立刻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否则,此生此世,便永远……”那只手猛然之间收紧,紧紧地扣住窗棂,当她再次松开手指时,檀木的窗棂上赫然留下了五个深陷的指印。

这样一个处于垂死状态的女人,竟然深藏着如此可怕的武功,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而有这样高深功夫的人,又怎么会到了这步田地?

她轻声叹息道:“从大漠到极北,再从极北到江南,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卖她的余生给我。生命……这是多么轻贱,又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那名被她唤作殷敏的少女丢弃了绸伞,跪倒在软轿旁,“姑娘,不要再找下去了,请让殷敏代你之命吧!”

她叹息着摇头,“殷敏,你是不行的,这样温柔谦和的性格,又怎么能去完成我的使命?”

她突然间捂着胸膛咳嗽起来,“咯咯……好强的怨气——前面是什么地方?”

“那是名剑山庄后山的墓地。”殷敏话音未落,一个紫色的身影突然化作一道紫光跃出软轿,在雨幕中穿梭。

那轿中神秘的女子在雨中站定,她面前是一片黑压压得望不见尽头的森林。她竟然只是一名年方二八的绝美少女,但面色却苍白得可怕,仿佛已不是生人。

“这么一大片墓地,竟然只靠着森林来维护吗?”紫衣女子勾起嘴角微微笑道,伸出右手,银色的丝线从戒指中蹿出,飞向半空中,但仿佛遇见了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的阻拦,被反弹了回来。

她轻笑道:“原来设有结界。”她的手指插入那看不见的虚空中,空气中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击碎了。

她飞身而入,越过那片庞大的守护林,寻找着怨气的来源。

在一座新坟前,她举起手,一道无形的剑气劈过,一整块土地被切开,向两边分去。她俯下身,地底是一片黑暗和腐烂的气息,原来地下是空的。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嘶哑的呼声从地底传来,仿佛怨灵的悲鸣。

“你还没有死吧?”面对着如此阴暗恐怖的墓地,紫衣女子出奇的冷静和漠然。

“我……我不想死,”地底微弱的声音回应中她,“求你……救救我吧。”

“如果我救了你,不管什么样的代价你都愿意付出吗?”

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的,地底立刻传来回答:“我愿意……无论什么,随便你取走什么,只要你让我活下来。反正——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还要活下来?你第一件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不甘心……不甘心哪,这个世上一切的人都抛弃了我,包括他……我要报仇,报复那些一切伤害过我的人!”说到后来,那弱不可闻的声音已经狰狞扭曲得有些可怕,“我好恨——真的好恨!”

“随便我取走什么……”紫衣女子微微笑道,“哪怕是你的余生?”

“只要你给我想要的能力,我便……”地底传来啜泣声,“给你我余下的生命。反正——在这个夜晚,容洗月已经死了。”

紫衣女子微微一怔,她听说过这个名字,她和她是一样的年纪,十六岁,已经在江湖崭露头角。她低下头,望着黑暗的地底那个看不见的身影,眼中突然带了一种了然的悲悯,她以为十六岁重病不治的自己乃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人,却又在这样一个生命垂危的夜晚遇见一个遭遇了比她更悲苦命运的女子,“原来,你是名剑山庄的洗月小姐……我明白了……”她垂下手,四条银色的丝线垂入地底的深处,一直伸长,却始终仿佛触不到底。

在隶属于名剑山庄的墓地中,身为山庄小姐的她,竟被活埋在此,她口中所说的他们——便是一向与她情同手足的同门吧?

突然之间,丝线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所抓住。那力量虽然微弱,却很固执,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在垂死前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好,我救你上来。”紫衣女子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心满意足的微笑,而这样的笑容,却带着接近死亡的象征,“但是——千万莫要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然而她在拉那个少女上来的那一刹那,即便见过了无数风浪的她,也立时震惊得呆在了原地。

容洗月……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她已经“死”了。

作为一个少女,她什么都毁了。

月朗星稀,阴暗的藏兵阁大门轻轻被人打开,月华从门外泻进来,一个颀长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英俊而淡然的脸庞在月光下反射出不真切的苍白光亮。他举起手轻轻一挥,藏兵阁中的烛火几乎在同一刹那全部点燃。衣袖轻拂,宛若天人,原来也可以用来形容一个男子。

在两排轻轻摇曳的烛火中,他走向藏兵阁的最深处。在两盏鲸鱼脂长明灯下,供奉着两把剑。

已经放置了整整十年。

浣日剑,洗月剑,这曾经是让无数江湖之中闻之色变的两把剑。这两把剑并非神剑,而是因为他们的主人而名扬天下,十年之前在江湖上名声鼎沸的那对璧人。

凌浣日,容洗月,名剑山庄的公子和小姐。

他便是凌浣日,那个在江湖人眼中完美如神祇的铁律公子。

然而,如今,容洗月,巧笑倩兮,早已经消逝在风中,只剩下一把剑供奉在高台之上。

“洗月……”那个男子口中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伸出手,去触摸那往常放置剑的地方。

弟子们每天都兢兢业业地擦拭着藏兵阁中的每一把剑,却唯独不敢触碰这把剑。

只要是名剑山庄的弟子,都觉得这是一把阴毒之剑,蕴含着无尽的愤怒和怨气,不敢稍有触碰。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由名剑山庄的主人凌浣日来亲自擦拭这把剑。

“恨我吗?”凌浣日抚摸着剑上凹凸不平的纹路,缓缓将剑贴上自己冰冷的脸颊,“如果恨我,就来杀了我吧,我一直在等待着……但是,你却再也不会回来。”

放下手中的剑,他走了出去。

屋内的烛火在一刹那又全部熄灭,门一合上,整个藏兵阁刹那之间又恢复了黑暗和静默,好似从来就没有人来过一般。

在不可捉摸的虚空中,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仿佛来自隔世般遥远。

“哥哥,我会回来的啊!你会等待我的吧……”

“又有人死了?”一名二十六七岁的素衣女子坐在名剑山庄的大堂上,听到弟子回报,眉头微微蹙起。

“蒋师姐,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起惨案了。”

“也是……葬月宫做的吗?”蒋诗韵以手支首,甚是苦恼。

“但是,有些奇怪,这葬月宫的宫主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将一个门派整个灭门,有的时候却只是杀死门派中的一二个人。江湖各门派纷纷请求名剑山庄主持公道——需要通报师父和师兄吗?”

蒋诗韵一扬手,“师父正在内室休息,不必去打扰他了。浣日在什么地方?”

弟子面变色,“师姐,师兄今日……是去墓地了……”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观察着蒋诗韵脸上神色的变化。

名剑山庄人人皆知,在每年的这一天,凌浣日都会去山庄的墓地祭奠那个人。

蒋诗韵的面色微微一沉,“哦,我忘记了……今天是她的忌日,那等他回来再说吧。”她挥一挥手,“若没有什么别的事,你先去吧。”

弟子向蒋诗韵告辞一声,如临大赦般地奔了出去。

好生诡异恐怖的气氛……即使是在十年之后,只要一谈起那个人,师姐温柔素净的脸上便会布上一层阴霾。

“还好……”蒋诗韵的手指渐渐攥紧,“你已经死了。”

再也不会出现,成为横隔在她和凌浣日之间的巨大鸿沟。

但是,即便是那个人已经死了,她和凌浣日也没有办法回到以前的时光了。

纸片带着红色的火星飞上天空,在半空中成为黑色的灰烬,又回到那燃烧的火堆中。一名年轻男子站在火堆前,夜风吹拂起他的白袍和衣襟——那般高贵优雅的男子,眉间却带着一种无以言喻的疏离。

“生命如环无头,无始无终啊……”凌浣日轻声叹息着,举起手指,一片接一片的纸钱落入火堆中。

“洗月……你还在怨恨着我吗?”他仿佛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着那个自己所祭奠的人交谈,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无穷尽的黑暗和沉默。

“每年的这个时候,只有我来看望你,感觉到寂寞吗?”年轻男子眉间是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悲凉,他抬起头来,仰望着乌云遮蔽的天空,“洗月,我即将娶妻子了,抱歉啊——当初答应了你,却不能和你走到最后。”

指间最后一片纸钱落下,在烈焰中燃成灰烬。

身后的森林发出簌簌的轻响,仿佛飞鸟从林中穿过。

他心念才一转,惨呼已经从远方隐隐传来。他猛然之间身形暴起,如同一道白色的风般穿过整片密集的丛林。

一个紫衣女子背对着他站在园外的旷野中,围绕着她倒下的是十数具尸体。幸存者一步不停地向前奔去,却不知道那女子用了怎样的兵器,只是双手舞动之间,人的躯体由于惯性还在向前奔去,头颅却已经飞上了天空,暗红色的液体从头腔中喷了一地。

“何人?竟敢在名剑山庄墓地外杀人?!”长剑从腰间抽出,他挡在女子的身前,“住手!”

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手指猛然之间展开,细长的丝线绕过长剑,准确地击在最后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目光猛然一沉,他竟然没能够拦住她在他的面前杀人!

“铁律公子?”面纱之下传来清冷的声音,就连她露在外的眼睛也如声音一般,没有丝毫的温度。

“你既然知晓是我,为何要在我的面前毫无理由地屠杀生灵?”他收回长剑,直视着那紫衣女子的眼眸,即便是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的他,在望着那双眼睛的一刹那,也不由自主自心底产生了一股寒意。

那是多么强烈的怨恨。

“对你来说是毫无理由的事,对我来说却大有缘由呢。”她格格地轻笑着,笑声却空灵得不似生人。

“那又是什么样的缘由?”

“既然是我的私事,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她满不在乎地一掠耳边的细发,“只要凌公子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告诉你今夜我的缘由。”

他微笑道:“那,你要问我什么呢?”

她冰冷的眼眸中光芒渐变,“十年之前,浣日洗月名震天下,那么,容洗月姑娘为何离奇失踪?”

他的手指突然收拢,青筋暴起,“江湖尽知,乃是重病逝世。姑娘,这些乃是江湖旧事,你又何必提起?”

“重病逝世?”紫衣女子冷笑道,“想必蓉姑娘年纪轻轻便重病逝世,对这个世界一定抱着无尽的怨恨吧?”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她隐含讽刺的话语仿佛一根尖锐的毒刺,深深地刺入落入他的心脏。在他完美得接近神话的生命中,只有一个污点。而这个污点,如今只有三个人知晓,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容洗月。

她是他心中一根毒刺,十年以来,在他的心中潜滋暗长,在十年之后的这个夜晚,忽然被一个陌生的女子挑开了不为人知的心伤。

他突然之间艰难于呼吸,“为……为何?”

“她被所有的人都抛弃了吧?包括她亲如兄长的你,铁律公子,”她轻轻微笑,笑声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恶毒,仿佛欣喜地观望着他的痛苦和挣扎,“怎么能……不抱着痛苦去另外一个世界呢?”

“住口……”头颅撕裂般的疼痛,记忆的浪潮一瞬间涌进他的脑海中,他低下身来,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温文儒雅的他面色一瞬间冷如冰雪,“住口!”

他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眼前恍若鬼魅的女子,厉声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夜风中传来她冰冷而欢欣的笑声,“我是葬月宫宫主——曲清绫,好好记得我吧,千万不要忘记了。”

“葬月宫——”他的瞳孔猛然之间放大,江湖中连绵不绝的灭门惨案,便是出自于这个女子之手吗?

他的手向前伸去,便要抓住那个女子。

她轻轻一跃,已在数丈开外,如同魅影般飘向远方。

一股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的口中喷出,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方才稳住了身形。悲伤在他的胸中涌动不息,澎湃欲出。这件事,他生命中唯一的污点,却被这个陌生的女子所知晓。

“洗月……”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清冷如水的眼中忽然多了迷茫,“那么惨痛的记忆,为什么不能让我选择遗忘?”

“恭迎宫主得胜归来。”两排侍从在夜色中俯首跪拜。

“终于完成了她交待的所有事情。”她坐上软轿,放下幕帘,露出面纱之下绝美的容颜。她的眼睑轻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我终于……又是自由之身了。送我到江边,你们自行回去吧。”

原来,原来自己是“病死”的啊——他竟然不敢承认那一切。哥哥,我终于回来了。但是,你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了呢。悲凉又怨毒的微笑,如美丽的罂粟花一般在黑夜中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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