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渡边淳一:失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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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良宵(3)

而且感觉方式也不同。男人如同涨潮般勃起,发泄出去后便平静下来,没有余韵可言。反之,女人的感觉,正如凛子所说:“有的部位浅而敏锐,如触电一样,也有的地方感觉深邃而强烈,直冲头顶。”真是丰富多彩。

比较起来,男女之间的悬殊太大了。男人如果是一的话,女人便是一的两倍、三倍甚至十倍。“女人就是贪得无厌呀。”

久木半是戏谑半是羡慕地说,凛子听了轻轻摇了摇头。“最开始可不是这样的。”

的确,刚认识凛子的时候,她十分拘谨,感觉迟钝。

经过几次交媾后,凛子渐渐变得积极起来了,而原来久木一直作为指导者,有着君临她之上的优越感。

现在突然发现,曾几何时凛子已找到了感觉,满足她的要求倒成了久木应尽的义务了。不但不是操纵女人的指导者,反而成了为女人竭力服务的侍者了。“没想到你的进步这么快。”“这还不是你的功劳吗?”

被女人这样夸赞,是男人最为得意的事了。不过,凛子能够如此盛开,其自身条件的优秀是不容忽视的。换言之,无论怎样的育花名手,没有优良品种,也不可能培育出美丽的花朵。“归根到底还是你有能力。”“这也是能力吗?”“说不太清楚,反正,这里相当的棒。”

久木说着把手轻轻按在凛子余热未消的敏感部位上。

听到这个部位受夸奖,凛子惶惑不解。

近来,快感越来越强,凛子自己也模模糊糊地觉察到了,可是被男人明目张胆地这么说出来,还真不知所措了。

久木自顾自地往下说:“妙极了,简直是日本第一。”“别拿我开心了。”“谁拿你开心了。事实归事实啊。”“我不懂你的意思。”

久木没办法,只好寻找合适的措词向她解释:“就是一种温暖的、被紧紧吸住的感觉……”“女人不都是一样的吗?”“那可不一样,每个人都不同。”

凛子还是不明白。

“女人自己当然不大知道,反正像你这样优秀的,到特别差劲儿的,什么样的都有……”“不过这跟男人也有关系吧?”“那倒是。不过有时候吧,好不容易对方接纳了自己,兴奋地进去之后,觉得不舒服,就早早撤退了。”

凛子忍住笑说道:“男人也太任性了。”“有那么点吧……”“就是嘛,还不是喜欢这个女人,才追求的吗?”“可是,不发生关系的话,还很难说。”“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男人们都明白的,只是对女性说不出口。”

见凛子沉思着,久木干脆把话题转到了平安朝时代。

“《源氏物语》里有位叫六条御息所的女性,她那个地方可能就不大理想。”“真的?”

到调查室以后,久木看书的机会增多了。

为以后编纂昭和史做准备,他主要看的是现代史,偶尔也重新翻翻以前看过的书,其中就有《源氏物语》。在研究昭和史上的恋爱事件时,想起了光源氏,于是重读了一遍,不料发掘出了一些新意。

久木自我解嘲地想,这还得多谢被降职了。年轻时没留意的东西,现在有了新的发现。六条御息所就是其中的一位令人感兴趣的女性。

“她不仅身份高贵,而且美丽端庄,品味优雅。从表面上看是一位毫无瑕疵的理想女人,谁知,重要的那个地方,似乎不怎么样。”“你说得明白点好不好。”“这有几种情况,比如松弛、太滑溜、不够温暖,等等。”“真的假的呀?”

“非常遗憾,极少数人是这样……”

“治得好吗?”

凛子渐渐变得认真起来。

“如果特别爱她的男人拼命努力,她自己也积极配合的话,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男人很难做到总是这样,而且这种事也是有局限的。”“他不是喜欢这个女子吗?”

“即使喜欢,差劲儿的话,欲求就得不到满足,当别的女性出现时,感情就可能转移。”“说到底,还是男人太任性。”“那我问问你,女人也不愿意和性能力差的男人发生关系吧?”“当然不愿意啦。”“这不是一回事吗?男人也不愿意和差劲儿的或迟钝的女人做爱呀。”

淡淡的月光洒在床上,男女两人并排躺着,探讨着性的奥妙。

《源氏物语》里有“雨夜品评”,现在算是“月夜品评”吧。不,两人都赤裸着身子,还是“裸体品评”最恰如其分了。

久木将一只手置于凛子的秘处,说:“六条御息所的悲剧,除了她太清高、嫉妒心强等原因外,最大的问题还是在这里。”“连这都写在书上了?”

“紫式部是女性,所以没有写明或者不好写明吧。不过,从前后内容来分析,有这个意思的。”

凛子饶有兴致地望着久木,听他讲下去。“源氏看上了这个女人,追求她,终于如愿以偿,同床共枕了。可是,好不容易结合了之后,没多久又疏远起她来,后来再也不主动去找她了。”“那是因为源氏太狠心了。”

“不错,女人都会这么想的。事实上,女性评论家们几乎一致谴责源氏的薄情寡义。”

久木轻抚着凛子的后背。

“六条御息所也憎恨源氏的薄情,以至于化作冤鬼附体在源氏钟爱的正妻葵上及夕颜身上,使两人命丧黄泉。”“真是个刻毒的女人呐。”

“表面上稳重、娴静,实际上却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一旦嫉恨起来就非常可怕。”“是源氏先冷落她的呀!”

“那倒是,可也够难为源氏的。男人实在不愿意和那方面不行的女人交往,而对方还逼着他回答为什么不喜欢她。”“女人哪知道男人怎么想的。”

六条御息所失去了源氏的爱,原来因为她的秘密之处缺乏魅力,凛子很在意这个问题。“如果被男人说自己不怎么样的话,女人肯定会受不了这个刺激的。”“男人是死也不会说出来的。源氏虽然不满意六条御息所,却什么也没有说过,还时常寄一些优美的和歌和信笺给她,她去伊势时,源氏还到野宫去探望了她。”“不是不喜欢她了吗?”

“可是她那么爱慕自己,不能过于冷淡了。即使有什么不满,表面上也要尊重女性,恭恭敬敬的,这大概就是平安贵族的温文尔雅吧。”“这么说来,源氏被女性褒贬,挺可怜的了?”“他尽力温和地对待她们,但并不为人所理解。”

“那是自然啦,正是他那假惺惺的和蔼可亲,女人才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不喜欢人家的话,就不该采取让人家误会的态度呀。”

“但是,如果源氏接触一两次后便完全置之不理的话,会怎样呢?那更得被女人责骂为冷酷无情的男人吧。”

凛子寻思了一会儿,说:“你说有的女人那儿不行,有没有不问男人也能知道的方法?”

“要是像源氏那样接触一两次后,不再继续的就有问题了。”“这样就能说明不行了吗?”“不是说绝对不行,可以理解为在性的方面不合拍。”

在皎洁、清澄的月光下谈论这类话题似乎并不协调,谈点高雅些的事更恰当。然而深究起来,对于人而言,没有比性的问题更重要、更根本的事了。“以前的男女之间几乎从不谈及这种事,完全没有这样的沟通。”

凛子对久木的话表示同意,欠起身问他:“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有许多恋人或夫妻开始阶段非常亲热,中途好像才明白过来似的,变得冷漠了,这种情况也说明那儿有问题吗?”“不见得,只是厌倦了对方,不说明别的什么。”“那么,这种情况和六条御息所的情况怎么区分好呢?”

凛子的提问越来越尖锐了。

“刚才说了,源氏和六条御息所只接触了一两次,尔后源氏再也没有主动提出过要求。而一般的恋人或夫妇的情况则是多次发生关系,厌倦之后,男方变得不积极了,性质完全不一样。”“就是说,连续几次以上就算合格啰?”“差不多吧,否则,一般家庭主妇就都不合格了。”

凛子总算明白了,于是又问了个新的问题:“为什么男人会厌倦呢?”“这是另一个问题了。”“常听男人说,在家里对妻子不大上心,不想搞新花样或没什么热情,这是怎么回事呢?”

凛子的尖锐提问使久木有些警觉起来。

“不好说,妻子老在身边,太频繁了,男人怕自己吃不消,才半开玩笑这么说的吧。”

和凛子如此深入地探讨性的问题还是头一次。这么袒露男人的隐私,使女人对自己了如指掌,久木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亲密无间的恋人应该是无话不谈的。

久木暗自思忖着,凛子又换了个问题。

“据说欧洲王室有位皇太子,结婚前就和一位年纪比他大的夫人关系密切,真有其事?”

从《源氏物语》突然谈到了外国的王室,久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而且,皇太子结婚之后还一直和夫人保持关系,皇太子妃成了三人家庭中的一员了,这怎么解释呢?”“你觉得奇怪吗?”

“这么说对那位夫人或许有些不敬,无论从年龄上还是外貌上,皇太子妃都占有绝对的优势,皇太子为什么还不和夫人分手呢?”“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这背后恐怕还是存在着一个性的问题。”“那么出众的皇太子妃也不行吗?”

“不是不行,皇太子和夫人在一起时精神上更能得到安宁,加上性方面更有魅力,所以难以割舍吧。”“可是年龄大那么多,也不怎么漂亮。”

“这你就不懂了。”久木把手搭在凛子的肩头,“性与年龄和外貌没什么必然的联系,有的人到了夫人的年龄还充满魅力,也有的人年轻漂亮却没有性感。总之一句话,没有比性的问题更为私人、更为秘密的了,外界是无从窥测的。正因为如此,才显得神秘莫测,别有情趣。”“别有情趣?”

“如果女性都是以年轻漂亮取胜,就太没意思了。为防止这一点,上帝就在男人和女人之间加上了性这种不易看到的、具有威力的东西。”“月夜品评会”快要告一段落了,久木也困了,可是凛子还不肯罢休。“听你说了半天,还是觉得女人吃亏。因为男人就没有这类问题呀?”“不对,男人也有难处。女人的问题属于身体构造上的差异,而男人有阳痿、早泄等烦恼。这些都和精神方面的影响有关,所以情况更复杂。”

“能治好吗?”

“首先得有自信,女方的鼓励是最有效的。然而,无论外表看来多么风流倜傥的男子,在性接触时没有情趣或笨手笨脚,都是会被女性厌倦的。”“那倒是。”

“和女性一样,男子在性方面受埋怨最伤自尊心了。”“女人会埋怨吗?”

“就算当面不说,从事后的态度上也觉察得出来,而且女人吵嘴时什么都敢往外说。”“你被说过吗?”“托你的福,还没有过。”“是完全没有吧。”凛子逗他。

“照你这么说,看来男人和女人都不容易啊。”“很少有精神、肉体都那么和谐的情侣。”“咱们还行吧,都这么多次了还想见呀。”“那还用说,你是日本第一呀。”

凛子扑到他怀里,久木紧搂着这柔软光滑的躯体,沐浴着月光沉沉睡去了。

黎明时分,久木做了一个梦。

一个男人站在一片芒草丛生的荒野上,正瞧着自己这边。不用问也知道,这个男人是凛子的丈夫。凛子也在旁边,却若无其事地顶着寒风朝大路方向走去,只留下久木和那个男人面对面地站在芒草丛中。

久木只记得这些梦境,至于那个人的表情以及什么时候到哪儿去了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被看穿一切般的冰冷感觉。

久木从梦中醒来,立刻瞅了瞅身旁,凛子还在熟睡中。

本来两人是光着身子睡的,不知什么时候凛子起来穿上了浴衣,领口捂得严严实实的。

久木看了一下枕边的手表,已经五点半了。天快要亮了,只见厚厚的窗帷下端,已透出了一缕晨曦。

久木望着微微泛白的窗子,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梦境。

最开始梦见的白色芒草,可能是来这饭店的途中,仙石原满山遍野的芒草给他的印象太深的缘故吧。而凛子的丈夫,是因为自己一直难以释怀才出现在梦中的吧。没有见过他,所以看不清他的长相和表情。

只是凛子侧着身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行而去,让久木百思不解。

久木放弃继续回忆这不着边际的梦,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向外张望。

外面笼罩在浓雾之中,外轮山只露出了峰顶,远远看去宛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距离天大亮还有一段时间,平原上覆盖的雾霭正迅速浮动着。

久木又迷糊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时,已过七点半,窗帘下边的晨曦又明亮了许多。

凛子还在甜甜地睡着。久木一个人下了床,从凉台的窗帘缝隙里看见天已放亮,碧空如洗,外轮山的群峰仿佛近在眼前。

但山腰以下依然雾霭蒙蒙,就像一个椭圆形的棉花团悬浮在半空里,可见这一带是群山环绕的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