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晚镜让初云去找了张禾,初云刚走出观自在就见张禾远远地走了过来。她跑过去迎上张禾,“好巧,小姐正差了我去找你呢。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也正准备去趟观自在。”
初云瞄了他一眼,“你怎么了?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张禾抿嘴浅笑了一下,“没有。”
“哎,最近大少爷和小姐都在忧心着夫人,庄主到现在……,算了,这也不是咱们下人该胡乱议论的事。明天那女人就要进门了,还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呢。说起来,我也觉得心情不好。”
“别担心。你照顾好小姐就是了。”张禾对初云点了点头,越过她径直往观自在走去。初云在原地看着张禾的背影,觉得张禾就是与别的下人不同。别人说起这件事来,要么是眉飞色舞的编排,要么就与她一样担心以后的日子,或者木呆呆的压根没有想法。倒是张禾,话虽不多,却让人觉得心里莫名地很塌实,也难怪小姐这么信任他。
张禾走进观自在,站在房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坐在椅子上的晚镜,才出声道:“初云说你找我?”
晚镜抬起头来,飞速地看了他一眼,有点不自然地又挪转开目光,“是。我想问问你那本《奇术散记》看得如何了,有什么线索没有。”
张禾走进屋里,把那本破旧的书放在了晚镜身前的桌子上,道:“书里关于傀儡术的记录只有那一段而已,没有写究竟如何破解。不过……”
晚镜把书拿在手里漫无目的地翻着,始终没有抬头看张禾,“不过什么?”
“我看这些法术,大约逃不脱几种施展的方式,一是符箓,二是口诀,三来,就是法阵。你爹的身上没有符箓,以傀儡术这种法术的用法来看,施术者并不是时时刻刻地呆在傀儡身边,符箓并不保险。口诀也是同样的道理,华琼不可能保持十几天一直在念咒,所以,法阵的可能性最大。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华琼家里那股香味。”
“听上去很有道理。”晚镜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再去挂甲村看看吧。如果有法阵,那一定是在她家里的某处。”
“等等。”张禾伸手拦住了她。原本张禾就在晚镜身前站着,晚镜起身后他如此一拦,几乎将晚镜拥进怀里。
晚镜心里猛的一跳便想退后一步,怎奈身后便是椅子,一个不稳差点跌坐了回去。张禾下意识地拉了她一把,待她站稳后,他低头见晚镜鼻尖几乎触到了自己的领口,手腕握在自己的掌中感觉微暖而纤细,仿佛能触到到皮肤下勃勃跳动的脉搏。
张禾心头一晃,连呼吸都几乎窒住,心口瞬间便被一种酸胀的感觉撑得满满的,有点疼。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该退开一步,可感情上他又很想更靠近一些。退后,他不想,再靠近却又不能。张禾只好就这么看着她,明知这只是稍纵即逝的瞬间,却仍是害怕它如此快的就结束了。
“晚镜……”张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气息温热了她的发际。他在叫她的名字,如此的轻,像细微的风掠过湖水带出几不可见的波澜,一点而过。晚镜不敢抬起头,浑身都僵硬的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张禾的那一声晚镜,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从远远地地方传过来。
也是这样的气息,也是这样的接近,是谁撩开她耳边细碎的头发,在一室的旖旎中呢喃着说:“婉静,你别怕……”
她很怕,那声轻叹般的呢喃伴随之而来的痛楚,痛得她落泪。可那真的不算什么,在她真正绝望时,她没有哭,甚至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所有的疼都是一样的,不过只是因果而已。没有因便不会有果,她不想再尝。
晚镜猛地回过神来,伸手推开了面前的张禾,自己也跌坐在椅子上。她的手在袖中紧紧地握着拳,不敢抬头,甚至不敢让自己的呼吸出现慌乱。张禾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张了张嘴,却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屋里静静的,静得没有风,也没有声,静的连时间淌过也无声无息。
初云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个怪异的场面。晚镜坐在椅子上,看着天井不做声,脸色有些发白。而张禾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再想什么。
“小姐?”初云轻轻地叫了一声。
晚镜匀了匀气息转过头来,声音略有点沙哑地问:“怎么了?”
“那个……,玄道长在门口呢,说要找您。”
“玄道长?”晚镜看了张禾一眼。张禾正好也看着她,唇角一抹笑容,说不出是无奈还是苦涩。初云也看了看张禾,看他笑得怪异,还以为他说错话闯了什么祸,可细琢磨又觉得不太像。
“请他进来吧。”晚镜低头整了整衣裳,觉得屋里尴尬的气氛挥之不去,令人烦躁。她不知道该怎么再与张禾开口,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好一直摆弄着腰间丝绦,直到玄道长走了进来。
“哈哈!丫头,怎么样啊这两天?可有什么眉目了?”玄道长还是穿着那件铁锈红的袍子,一进屋,这屋里立刻显得满当了起来,视觉张力极大。
“道长请坐。”晚镜心头一松,缓缓地抒了口气,起身对他点了点头道:“正在说这件事。关于那女子的来路应该能查出个八九不离十,但这傀儡术,实在还是没想到解决的办法。”
“是吧!我就说嘛,连我都没辙的事,你们要是能想出办法来倒奇怪了。”玄道长得意地哼了两声,看了看张禾,“噢?你小子也在。没事呆在人家姑娘闺房里干什么呢,嘿嘿。”
张禾黑着脸瞥了这胖子一眼,走到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道:“既然没辙,你又过来做什么?”
“哟嗬!”玄道长指着张禾,费力地扭着脖子对晚镜道:“这小子今天气儿不顺啊!怎么着,你俩吵架了?”
“没有。”晚镜与张禾异口同声地说。玄道长摆了摆胖胖的手掌,“行行,不问了。我今天来还是为着傀儡术的事。呐,我在这里找到点记述,你们也看看。”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递给了晚镜。
晚镜接过来看了一眼,不由得皱了皱眉,“《妖道归田》?这是什么?”
玄道长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书是讲一个道士,他原本法术高深却尽做坏事,结果有一日在一个村子里遇见了个姑娘,后来在这个姑娘的感召下浪子回头,封了自己的法术,与这姑娘在村子里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
“所以呢?”晚镜手里掂着书,莫名其妙的看着玄道长。
“所以什么所以!这里就有说到傀儡术啊,那妖道用过的。”
“可是……”晚镜随意地翻了翻,“我听您讲的,这好像是本故事书,而且还是……”她啪地一声把书合上,扔还给了玄道长,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张禾把书拿过去,也翻了两眼,旋即尴尬地漱了漱嗓子,无奈地道:“我说道长,您这……”
玄道长不以为意地拿过书来,“怎么的了?红尘还不就是这么一回事?男欢女爱的一个个都乐在其中,所谓爱情佳话,看破了……”
张禾赶忙拦住他的话头,“行了,您就说您看出什么线索来就好了,这书,您好生揣着。”
“噢。这书里说到傀儡术,是以施术者的血做契,布法阵,控制傀儡为他所用。就像街边的把戏一样,街边的杂耍是用丝线牵着木偶人,把丝线藏在袖子里操控偶人的动作,用腹语术替偶人说话。这傀儡术也是如此,只不过那线却是无形的,系在施术者的尾指上,傀儡会按照施术者的控制做事、说话。”
张禾与晚镜听完了,谁的面上都没显出一丝惊喜来。张禾颇为怀疑地问道:“这本什么《妖道归田》不过是本艳情画本,这里说的,能信吗?”
玄道长面有难色地挠了挠头,“我看他其它的法术写的都还算那么回事,这个未见得就是胡编乱造的。”
“那,这里面写了如何破解傀儡术吗?”
“没有。”玄道长把书扔到了一边,很认真地想了想道:“不过,我有把握能看到操控的线,只要看见了线,便证明是傀儡术无疑。”他皱了皱鼻子,手掌往桌上一拍,“大不了砍了她的尾指就是!”
“砍了尾指?”晚镜听一个道士说砍砍杀杀说的这么兴奋,心里多少有点不适,忍不住揉了揉额角道:“砍了尾指,那傀儡术就解了?”
“不是,等等啊……”玄道长又拿起书来,手指头沾着唾沫一篇篇地翻过去,那些个活色生香的插图不断地在晚镜面前晃过去。晚镜扭过头去看着天井,心里很想把这胖子一脚踹进鱼池。
“呐!有了!”玄道长指着书道,“这里还提到了一个东西,我差点给忘了。”
“什么东西?”
“契。施术者与傀儡是要签契的。破了法阵不行,还要毁了契约,这傀儡术才算是彻底的解开。施术者、傀儡现在已经都知道是谁了,那么还需要找到的就是法阵,还有那个契。这些东西找齐了,或许有机会试试破阵。”
“契?契是什么样的?”晚镜问他。
“契嘛!”玄道长半空中比划着,“一张纸,上面有施术者的血契。”
张禾与晚镜对视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道:“那张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