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莲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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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各怀心思

到观自在见了晚镜,张禾把今天在曲阳城范公子的情形说了一遍。晚镜默默地听着,手指轻轻地一下下的点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叩叩声,却自始至终没流露出任何的情绪来。

“镯子虽然还了,但我没告诉他琼枝已经死了。”

晚镜轻轻点头,“这样也好。张禾,辛苦你这一趟了。”

“客气了。”张禾笑了笑,“还有别的要吩咐我做的事吗?”

“嗯,你等一下。”晚镜站起身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钱袋递给他,“最近跟我出去见你没少往出打点,这些你拿着吧。”

张禾负手瞧着那钱袋却没有接,笑道:“你忘了上次去撷月楼给过我一个钱袋,后来可没往回要。这个就不必了。”

“你嫌钱多?”

“嫌。”

晚镜失笑,把钱袋重新又放回了柜子里,自言自语地说:“真是朵奇葩。”

张禾心想,这奇葩二字倒是顶好的词,怎么此时晚镜说出来却怎么听都不是味儿呢?他瞄着晚镜的神情似乎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忍不住轻轻扬了扬唇角。

晚镜转头来,脸上笑意未竟,烛光映在她细瓷般的皮肤上,那笑容仿佛流光下的宝石般让人觉得目眩。张禾的脑子里似乎是忽然空白了一瞬,张了张嘴,那句‘我先走了’竟没能说出声儿来。

“你还有事?”晚镜见张禾杵在原地发呆,便问道。

“呃——,还有点事。”张禾顺口说道,说完了又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事,挠了挠脑门,忽而灵光一闪,“对了,关于袁家,今天在曲阳城无意间听到的一桩事儿。你想听吗?”

“袁家?袁陵香家里?”晚镜当然想听,袁陵香的事她正愁无处入手呢,听张禾这样一讲不禁眼睛一亮,“什么事?说来听听。”

张禾稍稍有点意外,他原本只是顺口提到的,没想到晚镜居然显出这么大的兴趣来。犹豫归犹豫,他却还是把今天从李头儿那听来的事情,简明扼要地与晚镜讲了。

晚镜听得很认真,末了问道:“那男子被打死了,袁小姐呢?投湖死了吗?”

“死了。所以袁家老爷才让人下的死手。”

“自尽……”晚镜小声地咕哝了一句,若有所思地叩了叩下颌,“多久前的事你知道吗?”

“具体不清楚。最少也应该是半个月前吧,毕竟家里出了这等事情,袁夫人总要等那边出了殡,过了头七才能抽身往咱们这来。”

“嗯。”晚镜点点头,余光见张禾似有疑惑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凛,自知不好再多问了,便换了口风道:“这袁家做事未免有点霸道了。虽然是那小姐公子有错在先,又何必不将错就错,非要整出两条人命来。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有时候面子更重要。何况袁家背景深,行事难免就张狂了一些。”

晚镜明白世风如此,也便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倒是听说袁家与宫里沾着亲戚,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角色。君恩反复,保不齐有天连本带利的都被讨回去了。”

张禾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瑜德妃盛宠多年,那五皇子又最得皇上欢心,十多年了,他们这是优渥惯了。”

晚镜心头一动,忽然抬起头来打量着张禾,“张禾,你为什么会留心袁家的事?”

“呃——”张禾一怔,眼珠转了转,笑道:“这不是袁家小姐在咱们山庄里住着么,所以听见才上了心。”

“是么。”晚镜未置可否地道,随即又讪讪地一笑,“倒是也说的通。”

张禾就觉得后背上冒了层细汗,很快又镇定了下来,笑吟吟地瞧着晚镜道:“这还有什么说的通说不通的,你之所以想听一听这袁家的事,还不也是同样的缘故?对吗?”

这下轮到晚镜心里不镇定了,强笑道:“也是。”

两个人各怀心思,对面又互相瞧了两眼,目光都很谨慎,刺探中带着防备,如同戏台上那两个摸黑打架的武生一般。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张禾欠了欠身,快步地从晚镜房里走了出去。等离了观自在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垂眼略略思忖,转而又无奈地笑了。

他太大意了,低估了晚镜。不过倒也不妨事,横竖他编的那个身世背景晚镜也不相信,何必还怕她疑心再多些。更何况,晚镜对他好奇也未必是坏事。

相比与自己今晚的失言,倒是晚镜的秘密让他更挂心一些。张禾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犹自笑道:“死人,又是死人。怎么她好像对死去的人特别上心呢?这可真有点吓人了。”

与此同时,晚镜也站在天井中看着月亮,分析着着袁家之事,也猜测着张禾到底是什么身份。

可分析来分析去,却是两边都落不下一个实在的答案来。

晚镜觉得,袁陵香身上的气息十有八九是与张禾说的那件事脱不开关系的。但那鬼魂是袁家小姐的,还是那位公子的?又为什么会跟着袁陵香?她还要画个大大的问号。好在这事儿已经从全无头绪变成了小有线索,至少可以去探一探袁陵香的口风了。

虽然这线索来的十分出乎意料。

张禾会留心到袁家之事,总不会是与自己同样的原因。想到张禾,晚镜的感觉有些奇妙。对他,从陌生到信任,又从信任变成防备,与别人是越相处越了解,可与张禾却是越相处越看不明白。

晚镜不讨厌他,这种不讨厌来源于很多方面,最主要的一点便是晚镜觉得他并无坏心。张禾只是隐藏了自己而已,如果不是非要去刺探,那这隐藏便不会形成冒犯。

可是人总是耐不住好奇心的。张禾对晚镜好奇,晚镜对张禾何尝不好奇?今天这几番对话下来,晚镜几乎可以肯定张禾是来自京中的。

一个密州牧监的儿子可以知道宫中之事,但做不到那种信手拈来的姿态。可话说回来,国都西京乃天子脚下,据李香儿说过,那里连街边开茶馆的都对皇家之事如数家珍,甚至比外派官员还要清楚。所以,就算知道张禾来自京中,也不太可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而张禾,应该不是个开茶馆的。

晚镜忍不住笑了一下。看着月光清亮如水,铺天盖地的洒下来落满了青瓦灰砖,心情也慢慢地静了下来。

今晚的月亮觉得压力很大,便召了朵云过来遮一遮自己的羞赧。因为除了晚镜和张禾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看着它,而且,已经看了好久了。

林钰负手站在自己的小院里,叹了不知道第几声气,胸口的郁闷难抒难解,堵的挺难受。

果子蹲在山石后面,手指头已经掰乱了,不知道自己的主子今天这是怎么的了。除了早上起来的那一会儿,一整天都是这么恹恹的,除了走神就是发呆,要么就是叹气。搞得连他心情都不好了,晚饭少吃了半碗。

果子其实是有事想跟林钰说的,虽然可能不太重要,但是,果子觉得自己作为林钰身边最得力的小厮,却一整天都和林钰说不上一句话,未免名不副实,太丢人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林钰对着半遮半掩的月亮一叠声地说着,同样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声音大,一句比一句坚定。

果子赶忙从山石后面探了出来,悄眯眯地走到林钰跟前,陪着笑轻声问道:“大少爷的事儿解决了?”

林钰被小小地吓了一下,低头看是果子,才把差点挥出去的拳头收住,没好气儿地问他:“什么事儿解决了?”

“小的不知道。就是听少爷说‘就这样吧’,那意思不是解决了吗?”

“头脑简单的货。”林钰啼笑皆非地摇摇头。他当然想解决,可这解决并不是说几个字几句话就够的,也许很快,也许很漫长,也许就像李香儿说的那样,放在心里一辈子。

林钰想试着放开,至少不要这般的患得患失,不要这样因为晚镜的关注而欣喜,也不要因为她的忽视而失落。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晚镜也不会喜欢。

至少在这点上,他是懂得晚镜的。

晚镜不喜欢的事,他林钰便也不愿意去做。至于最后与晚镜到底会是渐行渐远,还是会柳暗花明,林钰决定顺其自然而行了。

所以,就这样吧。

果子跟着林钰进了屋里,丫鬟萦月已经不知道换了几遍洗脸水了,见林钰进来才松口气,拧了毛巾递给果子。果子拿着毛巾就要往林钰脸上扑,被林钰拦住接了过去。

果子在旁边站着无所事事,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少爷,您怎么又不想娶袁家小姐了呐?”

林钰把布巾往果子身上一丢,“什么意思!我什么时侯说过我要娶她?”

果子忙把布巾接住放回了铜盆里,说道:“晌午的时侯在后院看见了袁家小姐的丫鬟兰儿,小的看那丫头哭得可怜,就上去问了两句。是兰儿说您不打算娶袁家小姐的,不是小的我说的。”

林钰听得半明不白,皱眉问道:“我不娶她家小姐,她哭什么?”

“咳。”果子乐了,挠挠头,“她哭跟您没关系,她是挨了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