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莲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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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暗巷

袁陵香看着林钰的脸色,不禁心中暗爽。要不是她估算着时间不多了,倒还想再多说几句刺一刺林钰的心。

不过林钰也不见得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一瞬的怔忪后,林钰已经撩了袍子大步往楼下走去了。

袁陵香赶忙跟上,出门见他往与暗巷相反的方向走,连忙喊住了他,“钰哥哥,应该不是那边,我刚才看他们往西去了。”

“西边?”林钰扭头疑惑地看了看。西边是回霁月山庄的方向,刚才兰儿去找他的时候他正担心着晚镜的状况,一听要他出门找人,简直是犯困时有人递了枕头,当即二话不说的就出来了,也忘了去观自在看看晚镜在不在。

眼下听袁陵香说马车往西边去了,林钰便想晚镜会不会已经回去了。再一琢磨又自己给否了,一则晚镜不会扔下袁陵香,二则他在马厩里也没看到晚镜的马车。于是便依言掉转了方向,与袁陵香一路往西走。

袁陵香收拢在嘴边喊了一声晚镜妹妹,声音在空荡的花市街里传出好远,第二声还没喊出来,就被林钰瞪了一眼,只好讪讪地住了嘴。

第一次经过那条暗巷的时候,袁陵香并没有停下来,与林钰一直走到了街尾。林钰寻思着晚镜可能已经离开了花市,还欲往前走,袁陵香却道:“钰哥哥,我想晚镜妹妹有张禾护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别着急。这晌已经晚了,保不齐这会儿他们已经回了酒楼找我,咱们别再走岔了,还是等等看的好。”

林钰对那句‘有张禾护着’感觉很膈应,可袁陵香说的倒也不无道理,便点点头又走了回来。

袁陵香着意走在了暗巷的那一侧,路过暗巷时悄悄地瞟了一眼,见马车还在便放下心来。走过暗巷口后,她突然驻足回头,疑惑般地皱了皱眉,“钰哥哥,我怎么好像听见有马打响鼻的声音?”

林钰也顿住了脚步,随着袁陵香站在了那条暗巷的口上,此时月亮升得高了,暗巷里露出了半个马身子来,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家的马车在里面停着。

林钰迈步要往里走,却被袁陵香一把给拽住了。

“怎么了?”林钰不耐烦地回头看着她。

袁陵香指了指地上的东西,那东西借月反着晦暗的光,像是绸缎的质感,“钰哥哥,那是……,瞧着好像是衣服上的带子呢。”

林钰下意识地道:“不可能!”说完还要进去,袁陵香又把他给拉住了。林钰一甩手,“你又做什么?!”

袁陵香蕴了蕴气,声有怯意地说:“钰哥哥,还是不要进去的好。这……”她又指了指地面,“这若是无事也就罢了,要是真的有什么事,你这样贸然进去,晚镜妹妹岂不尴尬?以后你要她如何自处?”

林钰楞了楞,又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东西,眉头越皱越深。

袁陵香暗暗地冷笑了一下,道:“钰哥哥,不如咱们先回山庄去吧,就当这事咱们没有看到过,一会儿他们若是完……”袁陵香掩了掩嘴,改口说:“一会儿他们要是去酒楼寻不见我,自然也会回家。钰哥哥,这事儿还是私下处理的好,你说呢?”

“我说?”林钰扭头看着她,神色不明。

袁陵香试探性地捋了捋林钰的胳膊,见他没有甩开自己,便抓得紧了一些,“钰哥哥,你……别难过。”

“我难过?”林钰瞧着袁陵香,忽然笑了起来。

袁陵香当他是伤心得狠了,轻轻地摇着他得手臂道:“你昨日里说你喜欢晚镜妹妹时,我也是难过的,所以,能明白你现在的心情。”

林钰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笑得更是明显了,弄得袁陵香有点不安。林钰脱开袁陵香抓着他的手,说道:“我很意外这是为什么。”

袁陵香抬眼看着林钰,眨了眨眼说道:“那张禾虽是下人,倒也生得一表人才,晚镜妹妹一向信任他,想必……”

“不,我不是说这个。”林钰摇摇头,指着地上的衣带说道:“晚镜一向只穿蓝色的衣裙,怎么我看地上却好像根绿色的带子?”

“绿色?”袁陵香一怔,又去仔细地看那衣带,可是光线太暗了,她便慢慢地往巷子里走了几步,低头仔细分辨,刚想张口说那就是蓝色,忽然便觉得不对,猛然地僵直了身子,背上沁出一层冷汗来。

她慢慢地回过头来,强撑着说道:“钰哥哥看错了,就是蓝色的,大概是光线太暗了的缘故。”

林钰负手站在巷口,似笑而非笑地看着袁陵香,“你眼神不错,看不清颜色倒能看清那是衣带。”

车里传出一声轻笑,接着便是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可我今天的衣带是白的呢。”

袁陵香霍然回头去看那马车,只见车帘缓缓地被撩开,先是张禾从车里钻了出来,腰间的衣带绑的结结实实,身上的衣服齐整的不能再齐整了。然后便是晚镜,轻盈地跳下了马车走到月光下,笑吟吟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腰,那盈盈一握的腰间,月白的缎面衣带亦是好好地绑着。

袁陵香脑子里嗡的一声,惊诧地睁大了双眼。好一会儿,她僵硬地转过头挣扎道:“钰哥哥,既然晚镜妹妹无事,那便好了。”

“她是没事,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林钰慢慢地踱了进来,站在了袁陵香面前。袁陵香有点惊惶,左右看了看暗巷中站着的三个人,一脸不明白的样子,“我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钰哥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表姐,你不是想毁我名节吗?”晚镜淡淡地说,混不在意一般。

“我……,我怎么会!”袁陵香扭身抓着林钰,像是受了天大冤屈一般,疾声道:“钰哥哥你知道的,刚刚我还在劝你离开。我明明是想保护晚镜,她怎会如此误解我?”

林钰啧了一声,嫌弃地把她的手推开,“我也想知道是不是误解。”说完他看向晚镜,目光略有些不自然地瞟过了张禾。张禾却很坦然地对他笑了一下。

“那我便说与表姐听听,看这到底是不是误解。”晚镜跃坐在了马车上,垂着脚轻轻地晃着,轻声细语,讲故事般地说道:“表姐你的计划其实不错。你将我和张禾隐在暗巷中,再引我哥发现,若他当即闹开,我与他的关系便会就此闹僵,他会气我放浪,我会怨他轻信。可这是个下策,你的目的没这么简单,你以保全我名节的堂皇说辞劝他离开。如果你们顺利回到山庄,下一步便是让表姨娘大张旗鼓地押着你到我爹娘面前请罪,说你与我出门却没能好好地把我带回去。”晚镜看着袁陵香渐渐泛白的脸色,狡黠地笑了笑。

“我爹娘当然会问你事情的经过,那经过也自然由你说了。如果爹娘心焦地派人来找,便会将我与张禾抓个正着;如果爹娘顾惜我的名誉等我自己回去,一个漏夜不归更是坐实了我的罪名。就算我辩解,这事儿也早就传开了,那所谓的请罪,其实也是为了把事情闹大,到时即使爹娘信我,那些风言风语也会压死我。对吗?”她从车上下来,走到袁陵香面前,“看上去无论我怎么走都是死局。表姐短短一天你是如何想的这般缜密的?我猜,你可是用过这招?”

“你胡扯!”袁陵香听完已是手脚冰凉,咬着牙强按住心头的震颤,脑海中却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了那一夜。

她还记得那天家丁带着陵秋回去时,陵秋那绝望的眼神,还有爹爹的震怒。爹爹多么的疼爱陵秋,那一日也是卯足了气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陵秋的脸登时红肿半边,唇角挂着血,一味地哭,却是一个字都辩解不得。

她那可怜的姐姐能说什么呢?毕竟她是确确实实地答应了去与梁文杰见面的。那梁文杰与姐姐两情相悦,却因为拗不过家里被许嫁给了三皇子。心不甘,意难平,出嫁之前再与心上人私会一次,自此各自天涯,也许此生再无缘相见。

只是姐姐不知道,那约她出去见面的口信是她传的,梁文杰那边,也是她传的。那此生再无缘相见的话也是她说的,说的陵秋动了心。

只要见面,后面的事便由不得他俩了。

那晚府中正房内灯火通亮,丫鬟家丁们躲在暗处窃窃私语,神情激动地说着自家嫡出大小姐这见不得人的秘辛。哥哥们看着陵秋皆是恨得叹气,在场的几个嫂子虽用帕子掩着,却盖不住目光中的鄙夷。而她,袁陵香,完全是个受害者,只消隐忍啜泣便好了。

当夜,陵秋便投了湖。转天被人发现从湖中捞起来的时候,她看见了陵秋死灰的脸色,平日妥贴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像一条条不甘的伤口。

爹爹惊痛震怒之下派人捉来了梁文杰,竟是将人活活打死。死无对证,没有人知道她袁陵香做了什么。

她今天故技重施,预想的后果便是张禾被打死或轰出山庄,而晚镜名节尽毁,就算她有脸活着,也逃不过匆匆嫁人或者被迫出家的结局。

林钰不是喜欢她吗?那就让他好好看看晚镜的放浪,让他彻底断了对晚镜的心思。她要毁了晚镜!就算林钰不娶自己,也要让他疯,让他心痛。自己看着也是觉得痛快的!

可是袁陵香不知道自己究竟漏算了什么。之前的一切明明都是对的,为什么忽然之间满盘都翻了过来?

晚镜看着袁陵香,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壶锦城春,我们并没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