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没有后来(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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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刚结束的第一场雪还没发育完全,大规模降雪的消息又紧跟着来到。连风都到处肆虐着,提醒着人们凛冬将至。

冬天的风如同一把冰雕刀,它能精准的雕琢出每一条冰棱,每一片雪花,直到所见之处一片冰天雪地。

如果是在晚上,那这风反而就能成为情侣们最钟爱的道具。像电影里常演的场景,夜色下,寒风中,女生柔弱的缩了缩身体,对男生说,好冷啊。男生心领神会的脱下外套披在女生身上,说,傻瓜,知道冷还不肯多穿点。随后男生亲昵的搂住了女生的肩膀。虽然男生冷的心里直骂娘,但脸上一定是带着微笑的。两个人就这么心怀鬼胎地行走在路灯下,小河边,最终假装犹豫的走进一家八十块一晚的便宜宾馆。

阿健一直期待着自己有这么一个场景,可悲的是,现实中能和他在风中走的,是几个大男人。

阿健有段时间没剪过头发,发梢能抵到肩膀,一走进风里,他的头发就被吹的很乱,他只能不停的把刘海往旁边捋。

我皱了皱眉头,说,怎么堕落成这个样子了,头发这么长,还没洗过,简直跟野人一样。

阿健不在意的一甩头,说,人生常态,我堕落只是为了重生。我们这不是要出去赚钱了嘛,东西卖掉后,晚上我们一起去发廊。

大奔尴尬的看了我一眼,我马上躲开他的眼神。阿健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急忙解释,说,去理发店,只是剪头发。

阿土跟在旁边走着,他的关注点和阿健完全不在一个点上,他兴奋的点着头,说,健哥,这个真的能卖掉吗?

阿健拍拍胸膛,说,放心吧,我都和他说好了,今天绝对卖出去。

阿土高兴的笑了,说,能卖出去就好,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给别人带来快乐,关爱老年人,我也就是为之努力奋斗了一下。

阿健赞许的锤了一把阿土的肩膀。

沿着小路走一段路,阿健带着我们进了一个小区,一个院子出现在我们面前。院子里,一个老大爷正在打太极。

阿健喊了老大爷一声,老大爷一愣,紧张的停下动作,小跑过来给我们开门。

老大爷谨慎的看了一下四周,确保没有人看到之后,他问阿健,说,东西带来了吧。

老大爷这一番言行,让我感觉道现场整个气氛都变了,好像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买卖,而是毒品交易时的碰面。

阿健配合的指着我们脚边的箱子,给老大爷比了一个手势说,货到了。

老大爷没打开盒子看,他继续问我们,说,这个应该够响吧?

阿健,说,只要你愿意,整个小区都听得到。

阿健自信的的把头发往边上一甩,几颗头屑抖了下来。

老大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给你们三百,我们痛快点,差不多就行了。

大奔把箱子搬进老大爷家的客厅,说,大爷,你不验验货?

老大爷直摇头说,不了,晚上有的是时间。

大奔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大爷,一看你就知道练过,怎么也是个领舞的,那更要试试了,你要是晚上也跟大妈跳,现在不试,倒时出糗可怎么办?

阿土似乎也迫不及待的想炫耀他的成果,他一个劲的跟着吆喝,说,试一下,就试一下。

老大爷苦笑着,说,小伙子,我买了这么多年东西,还没见过你们这么缺心眼的,真有人抡圆了胳膊往石头上砸的,我就告诉你们,你们知道后赶紧走。

老大爷指着院子外面,说,你们看到这片场子了吧。

大奔不解的看了眼老大爷,说,看到了。

大爷说,就那儿,一帮老娘们天天晚上在那里跳广场舞,搞得我整夜睡不着觉,你们看看几点了,现在都下午了,你们以为我刚才是闲着没事打太极吗,我是在早锻炼!我现在不能试,一试全露馅了。我等到晚上,我打她们一个一个措手不及,我睡不着,她们也别睡了。

阿土很失望,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努力可以带给人类幸福的,不料却成了他们争斗的武器。一路上,他都一声不吭,回到学校,他闷闷不乐的走了。

没多久,和平回来了,与阿土的落寞相反,和平却是一脸高兴的样子。

和平潇洒的把几袋零食扔给我们,说,听着,哥们有事跟你们讲。

大奔拆着包装袋,抓起一把薯片往嘴里塞,说,看样子今天好像很顺利啊。

和平摸着膝盖,一脸兴奋,说,我成功了,不用载入校史了。

阿健说,什么意思?

和平说,卫岚,现在是我女朋友了,我成功了。

我笑着说,行啊,这老付刚走,你速度也实在是快了点。

和平脸上一脸镇定,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着,说,真的是命啊,我下午不是找卫岚喝茶来着,你们永远想不到幸福来得就是这么突然,碰巧她前男友也在里面喝茶,带着一个姑娘,后面的事情你们可以想象了,我成功上位了。

阿健说,你先别得瑟了,跟你说,这卖了三百块钱,你说怎么分吧。

和平想了想,说,你们拿去分吧,别忘了给阿土留点。

阿健耸了耸肩说,阿土一个人回去了,理想和现实差距太大了,他有点接受不了。

和平叹了口气,说,我有空找他谈谈,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说,现在已经十二月了,这幢楼要拆了,我们得搬了。

我说,那不如回寝室吧,正好两个床位。

和平摇摇头,说,不能啊,阿健不是学生,我现在也不完全是了。我前几天看过了,附近有房间出租,偏是偏了点,但条件还行,明天我们就可以搬了。

大奔说,那我们明天来帮你们搬吧。

和平说,那麻烦你们了,这里还是有挺多东西的。

从学校到和平的新住所,走路要半个小时,那里确实偏僻,只有一班开往市区的车。唯一的好处是,和平和阿健终于有各自的房间,甚至还有了一个客厅。

我和大奔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退出这个队伍。一来是我们平时要去上课,原本就帮不上他们多少忙,现在就更加困难;二来是期末快到了,我们必须开始准备了,如果我们再挂科,就会成为下一个和平,这一点让我们感到很紧张。

至于阿土,我们无从知道他的想法,他好像一下子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从昨天下午开始,我们一直没能联系上他。

如果阿土不在了,那靠修东西赚钱这条路就彻底堵上了。为了付的起房租,和平和阿健决定另辟蹊径,在重新联系到阿土之前,先做一段时间兼职来缓解一下经济压力。

之所以那么急促的做决定,是因为圣诞节将至,和平即将要面临老付当初要面临的问题。对于男女来说,圣诞节好像比任何日子都重要,甚至于生日。

圣诞节到来前的几天,一场大雪先行来到。

早上,我从床上起来,打开阳台的门,眼前却只有一片白色,大雪弥漫了我整个视野,连大奔晒在阳台的鞋子里,都填满了雪。

我关上门,重新躲进被窝。

日记本安静的躺在枕边,翻在属于那个冬天的某一页,我对着手心哈了口热气,把本子拿到手中。

陈琳背对着我不说话,我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问。

陈琳依然看着窗外,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能成为朋友吗?”

我说:“这需要什么理由?”

陈琳回过头,揉着手指上的小红点,说“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就像这颗冻疮,如果我能保护的好一点,它是不会出现的,我没有保护好手,所以它出现了,这就是理由。”

我默默的看着她的手,说:“说下去。”

陈琳抿了抿嘴,说:“我们成为朋友,因为我们相处时很轻松,也不用有太多顾虑。可是,这一切都变味了,你看看从宁静来之后发生的事情。郑直当天就跟我表白了,你别看我现在还是能和他有说有笑,但我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和他独处,有时候我真的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宁静来了之后,你也改变了你没发现吗?你高兴时比以往高兴,难过时也比以前会难过,这让我感到很陌生。”

我低头拨弄着指甲,说:“我不知道。”

陈琳说:“你当然不知道,你自己都没发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你总是不停的提到她,不停地提到。”

陈琳笑了笑,好像是故意从喉咙里挤出笑声,那一声笑显得苍白无力。

我抬起头看她,而她,此时也正看着我。

陈琳说:“你昨天不是在和我生气,你是在跟你自己生气,因为你觉得自己很没用,她在你面前越痛苦,你就越对自己生气对吗?”

我说:“别说了。”

陈琳叹了一口气,说:“我可以是随便说的,但你自己必须清楚啊,你再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和宁静相处了。”

我漠然的点点头。

陈琳说:“今天话说开了,我还想多说一点。你听过就忘了吧,接下来说的可能很自私,但有些时候,我真的希望她没出现过,我不是讨厌她,我很喜欢她,只是我不大喜欢她带来的改变。”

我笑了,摸了摸她的头,说:“可能我真的变了点,可是你相不相信,不管有没有宁静,郑直还是会跟你表白的。另外,你刚说的我忘记了,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吗?”

陈琳打了一个哈欠,疲惫的趴到桌上,闭上眼睛,说:“有,昨晚没睡好,你给我倒杯水。”

阳光透过从云层,温柔的拥着每一寸土地。积雪慢慢消融,流淌在地上,在路面凝成一层薄冰,校门口渐渐人头攒动,冰雪冻结的校园,渐渐恢复了生机。

宁静站在教室的前门口,朝我挥挥手,我冲她笑笑,走过去。

“好点了吗,上午l路过你们教室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今天没来呢。”我望着她。我脑中忽然莫名的想起陈琳早上跟我说的话,我很不自在的靠到墙上。

“好多了,昨天谢谢你了,你的药很神奇,倒是你,没感冒吧?”宁静皱了下眉头,脸上流露出一丝类似忧虑的表情。

“我没感冒,你没事了就好。”我故作镇定的摇摇头。

看到我的动作,宁静笑了。

“你来找我是……”我问。

宁静吐了吐舌头,说:“跟你讲几句差点忘了,我来还陈琳的笔记本,她现在好像不在教室。”

宁静把笔记本递给我,本子的书签掉落下来。

“啊!忘拿掉了。”宁静捡起书签,说:“这个书签,给你啦,上面的字你忽略,我随便写的。”

我看了看书签,上面的小字,把空白处填的满满的。

宁静顿了一下,说道,“马上圣诞节了,正好是我的生日,到时候你和陈琳,还有你们一起的那个同学,我们去唱歌吧。”她狡黠的转了下眼睛,继续说:“一定要来啊,不然不还你医药费了。”

我笑笑,说:“那你还定了。”

日光把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露天的水池中,水龙头上的冰棱融化开,滴落的水滴仿佛在日光里荡漾出了一道无形的涟漪,一圈圈的锁住冬日的寂静。

白色的书签上面是一个雪人站在雪地里望着天空,背面的几行字,把属于它的冬天变得更加寂静:

“晨露伸了伸懒腰,对阳光说,啦啦啦,你看到了么,我的眼睛里有整个世界。阳光微笑着走到她的跟前说,可是除了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水渍说,我不得不走了,我们冬天再见,到时我会更强大的。冬天来临的时候,雪人微笑着说,我回来啦。阳光高兴极了,他跑过去过去紧紧的拥抱她。雪人融化了,她对阳光说,我们下次还会再见的。雪人面带笑意的消失了。阳光却因为她的微笑沉默了一整个冬天。——‘我好想走进她的世界,却一再面临她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