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在光未末不真实的世界里(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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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惠勒泡沫

“这些日子你跑到哪里去了?”我问薛定谔,此刻的她看上去和先前没有什么不同,今天是11月14日,我们约定好要见面的日子。今天早晨我正坐在画室门口迷惘,因为薛定谔既没有留下见面时间,也没有提过地点,我无所适从。可是,薛定谔就那样凭空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握住我的手神秘地说:“跟我来。”以至于我根本搞不清究竟是她握住我的手在前,还是从我眼前突然出现在前,我们躲过豺狼虎豹的视线逃离了画室,我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里。“没去哪里,我一直就在你身边啊。”此刻,薛定谔坐在吧台旁边的破转椅上,每转一圈都带走动着周围的灰尘飞扬起来,这曾经是一间小酒吧,可是现在已经倒闭,这片区域即将面临拆迁,却还迟迟没有动工,就这么一直荒着。“你在开玩笑么?我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见你啊!”我企图阻止她再转下去,看着这种旋转方式就像盯着乱了拍的时钟指针一样叫人心烦意乱。“我只是做了一点小手脚,叫你看不到我罢了。不是什么魔术、魔法之类的,是真实的,启动了只对于你不可见的模式。”薛定谔停止了旋转,专注地看着我,我则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听起来实在太超现实了。”我撑着下巴防止它砸到地上去。“没错,一开始我也很难相信这样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准确地说,我似乎和你所在的世界不在同一个体系之内吧。”薛定谔说着,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吧台上轻轻一擦,划出一道痕迹来。我一头雾水,怎么,薛定谔是外星人不成吗?这种情节简直比没品的喜剧更令人瞠目结舌,拥有无所不能神力的外星人,这也太扯淡了吧。“不,不是你想的那种事。可能比你想的更加荒唐,但事实就是这样。这也是我将向你解释这一切的目的,我需要有人理解我,而你现在的状态决定了你是可以相信我所说的一切的。”薛定谔抬起那根手指,指尖沾满了灰尘,黑兮兮的,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那根手指,向我发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是多大年纪?”我被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噎得语塞,什么?她问我,她有多大年纪?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十七岁啊,对于其他人这一年是正常流逝的,年龄自然就还是未发生突变之前的啊。“难道不应该是十七岁吗?”我犹豫着问道,接着,我看到对面的薛定谔十分果断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我的具体年龄,从生理上来看我是十七岁没有错。可是你该知道,也该明白,我的世界也是不正常的。不然我不可能那么快就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从我开始有意识地去记录自己出生的次数开始算起,这已经是我的第五十九个十七岁了,在此之前不知道还有多少次是没有被记录的。为了避免你误会,我的说明一下,我并不像你那样每当十八岁生日那天某个时刻,就会再度跳转回十七岁那一年。我的情况是这样,每当我从刚出生成长到十七岁那年的11月14日时,一切都会重新开始,我带着之前的记忆连同我整个身体都会被送到另一个平行宇宙中去,我将再次出生,再次经历成长直到十七岁的11月14日。从你所在的世界来看,就是我从这里消失掉了吧。”薛定谔说完这些后,似乎是担心我不相信似的,又补充道:“我是在此之前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跳转往复才得出的结论,不信的话,再过一个小时,应该就到我要离开的时候了。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从今天到下一个十七岁开始的这八个月里见不到我,而对我来说意味着我再次见到此刻的你要等整整十七年时间。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似乎这个世界对我们的设置从一开始就出现了严重的BUG。”

“你是在耍我?你消失了几个月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可是你究竟怎么做到让我看不到你的?难道其他人可以看到你的?”我更加糊涂了,看起来这个世界根本就是在耍我。“不,当然不是耍你,我会在你的世界里消失一段时间,是因为我得到了一个传输指令,那之后我得被强制退出,没错,仅仅是你无法感知我的存在而已,其他人是可以的,但我不能让他们告诉你我存在,所以我尽量不出现在你和别人有交集的场合。其他时间里,我可能就在某处一直注视着你。”薛定谔这样解释。“等一下!什么指令?那是什么玩意儿?你果真是外星派来的间谍吗?别开玩笑啊。另外暗中盯着我是怎么回事?听起来好像很恐怖的样子。”我开始有些激动,这事态的发展已经逐步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做好心理准备。总有一天必须要摊牌的,但我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快。是时候该接受一些事实了,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薛定谔露出难以解读的表情,我感觉到她望向我的目光带有某种同情的成分,但我不能确定。

“那个指令不是什么科幻小说里的母星对间谍发射的指令,只是为了方便暂且这么叫罢了。我相对于你不可见的时候,你的意识对关于我的一切讯息都屏蔽,这不是我单方面的消失,是你对我的屏蔽和我避免让你与我产生交互两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而所谓的那个指令是来自惠勒泡沫传递过来的,以微观粒子震动产生的能量的形式存在,那些能量来自哪个宇宙,我不清楚,但我似乎能从中捕捉到讯息,当我捕捉到信息后,正巧你发了那无聊的小纸条,借机会我预告了你可能会发生的一些事,传递指令的东西,我想恐怕是更高维度中的生命体吧。你应该也是接收到了信号,所以你就会对我熟视无睹了,那个信号意味着你我之间的感知被中断,但是只要我重新与你产生交互,这个阻碍就会立刻消失,比如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拉住你的手,就像是我凭空出现在你面前一样。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我不清楚,似乎像是高维世界中在对低维做什么实验,而我们正巧是试验品。对,这感觉就像是我们被来自另一个高维世界的神秘力量玩弄,我们不过是他们的研究中的小白鼠,任人鱼肉的小白鼠想要弄清楚自己为何至此处境,我想大概是不可能的。”薛定谔说着,一边观察着我的脸色。

“是……一个梦,那个信号是一个梦,在那个梦过后我就逐渐想不起你来了。可是这样的话,那你干嘛不早点与我互动?让我以为你消失了!还有,惠勒泡沫又是什么玩意儿!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了似乎。”我焦躁不安,希望她能快点解释完一切,我担心搞不好什么时候她又会突然从我眼前消失,这简直莫名其妙。“我当然想早点解除这个无聊的封锁,可是,如果我立刻出现的话,你会相信我说的一切吗,还是说我告诉你之后仅仅被你当做玩笑,这很有意思吗?另外,我也有些事情想要搞明白,既然我自身从生命初始到十七岁一个轮回的跳转已经重复不知多少次,可是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总该有一个起点吧,难道这种规律是一成不变没有解释的吗?你应该也是想要破除这个奇怪咒语的吧?我的消失会促使你深入思考下去,直面自己的内心,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不是吗?你现在还依旧想停留在十七岁永远止步不前吗?这无疑是永生不死之地,可是这样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你不想要摆脱某种强加于你的宿命吗?”薛定谔甩出了一连串的问句,几乎震得我站立不住,我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薛定谔,她头脑中盘踞的秘密比我想象得更庞大而深远。

薛定谔接着清了清嗓子,“时间不是很多,我挑必要的部分来说吧,我下一次见到你又得等十七年,当然对你来说只是几个月而已。一方面,关于惠勒泡沫,即是量子泡沫,是极小尺度下量子振荡的定性描述。在这么小的时空尺度下,不确定关系使粒子和能量瞬间产生,然后湮灭。随着讨论时空尺度的缩小,虚粒子能量将增加。量子泡沫是由真空涨落引起的,同不确定性,只有在微观尺度上才能显现出这种特征。足够小尺度下能量的“泡沫”式涨落将大到足以在较大尺度下观测到相对平滑时空的显著偏离。看到一本书里,有过这样的解释,世界存在很多个平行宇宙,部分平行宇宙里,有其他的你,而他们的时间,可能会比你更早,那边他们就有可能经历过你还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同时不同宇宙之间,可以通过惠勒泡沫,可能会引起共振之类的,就是说两个宇宙的你的记忆,可能在某个时间会联通,然后勾起你的一些想法。让另一个宇宙里发生的事,也到了你的脑海里,所以感到熟悉。你的脑波瞬间和其他宇宙的脑波相通了。而相通的那个恰好是比你早一点儿那个宇宙,你得到了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信息。就是共享了。那种事情很少就是因为你没办法长时间保持和另一个自己的联系。原理你应该清楚,其实就是另一个你的大脑记忆弱电信号通过量子泡沫传输给你了。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

“你是说,我们的情况可能是来自其他宇宙中的意识共享?可是这可以解释我的情况,意识在宇宙间传输,可是你的情况又要怎么解释?整个人的传输?这太宏观了,恐怕不是惠勒泡沫能干的事。”我耸肩撇嘴说。“不错,这仅仅是猜测,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证实它。我只能尽力去解释所发生的事情,你就当做玩笑吧,无所谓了,时间一到我就会消失,进入下一个轮回去。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什么科幻小说之类的?无论在哪个宇宙中的记忆里都回想一遍,当然我不抱什么希望。”薛定谔无奈地说。

“没有吧,我和你不一样,我眼前就只有眼前,不会胡思乱想一些形而上没有解的事,那和生活没有关系不是么?无论发生了什么,坦然接受就是了。当然如果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也是会去行动的,只要有切实可行的方法。”我抓了抓头发。“这样啊,是你一贯的风格。科幻小说里有过这样的假说,关于射手与农场主。射手假说:有一名神枪手,在一个靶子上每隔十厘米打一个洞。设想这个靶子的平面上生活着一种二维智能生物,它们中的科学家在对自己的宇宙进行观察后,发现了一个伟大的定律:“宇宙每隔十厘米,必然会有一个洞。”它们把这个神枪手一时兴起的随意行为,看成了自己宇宙中的铁律;农场主假说”则有一层令人不安的恐怖色彩:一个农场里有一一群火鸡,农场主每天中午十一点来给它们喂食。火鸡中的一名科学家观察这个现象,一直观察了近一年都没有例外,于是它也发现了自己宇宙中的伟大定律:“每天上午十一点,就有食物降临。”它在感恩节早晨向火鸡们公布了这个定律,但这天上午十一点食物没有降临,农场主进来把它们都捉去杀了。”薛定谔又开始在座位上旋转,那无序的转动让我不安。

“也就是说,我们的瞎猜没有任何意义咯?我们只能像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不,不是人,是一种我们永远不可探知到的神秘力量。”我感到有些绝望,我期待薛定谔说一些能带来希望的猜想,哪怕只是安慰也好,可是她没有,她坚定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她比我更加绝望。“你以为我何以得到这样的异能?明明没有怎么用过功,却成绩优异,包揽各种奖项,此外没事还喜欢钻研些探索宇宙奥秘的无用知识?我已经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十七年一轮回的世界,带着之前的记忆,尽管有一些会因为容量原因被强制遗忘,但保留下来的还是占多数。每次轮回的经历都有所不同,不同之处却并非差异巨大,仅仅有些小幅波动而已。并且我每次都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去认识你,我们成为朋友已经至少五十九次吧,这是我所记忆的极限了。有时候甚至没有过袁舟律和方程世的出现,但不变的是我每次都设法遇见你。想要知道为什么吗?”薛定谔这样发问。“为什么?”我十分配合。“因为我总觉得每一次轮回,你都是不变的,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其他人由于重新被洗牌,甚至连个性和自我都改变了,而你,无论我被转移到何处,遇见的你都是始终如一的,就算经历不同,那种以不变应万变的个性和坚定的自我都从未改变过,这实在不可思议。”

不仅是说话的人感到不可思议,连我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我在任何一个宇宙中的自我意识,都是恒定的吗?为什么会这样?不过也不能因此就下定结论,毕竟样本量如此至少,仅仅五十九次轮回与宇宙万象相比微小得没有任何说服力。不过我也因此感到有些高兴,原来我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存在,我一直以为自己平凡到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看来这种想法与自己曾有过的每一个不着边际的妄想一样可笑。我重新注视薛定谔,她还在椅子上不停地旋转,但是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旋转,不再感到不安了,毕竟整个广袤的宇宙,乃至宇宙之外更广袤的虚无,都是处在难以捉摸的无边的旋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