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听她说(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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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下午你去哪?”小申问槿年。

“罗家寨。”

“怎么,又给人画画啊?”

“恩,反正闲着无事,我也喜欢干这个。你看,家伙我天天背着。”槿年说着拍拍座位上放着的背包。

“今天下午我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一块去吧。”小申对她提议。

“好。”她一如既往的随和。

对于槿年,她总是带着些许仰视的态度,自己就不自觉的低到尘埃里去。你想问这个小丫头是不是喜欢上槿年了?这个问题我还回答不了。和MAY在一起,因为熟悉使她感到安心,而槿年如同一束耀眼的光打在她眼前,那种逼人的气场让她感到不安。

他们来到罗家寨,就在美院附近。这儿被称作西安的画家村。槿年在路边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拉开背包,哗啦倒了一地的绘画工具。原来包里鼓鼓囊囊的都装了这些,她想。槿年旁若无人的画起画来,说道:“有时候会有人来画肖像,没人的时候就自己随便画画。”她在一旁静静地看槿年画画,夏日的艳阳从叶片间隙中穿透下来,映上槿年蜂蜜色的赤裸臂膀,槿年突然停下手中心不在焉的工作,低下头,仔细检视纸上的一块污斑,随后拿起一枚贝壳一样的工具在那块恼人的污斑上加强磨了几下,然后又回到之前的动作,手腕有规律的前后摆动,目光飘向远处,或者陷入沉思。

小申则蹲在树下抽烟。她发现槿年画画的时候眼神很明亮,像一个孩童,而望向远处的时候又沉沉的蒙了一曾雾。她还是没看出槿年画的究竟是什么。尽管槿年时而抬头望着远方,可笔下涂抹出的图景却并不似他们眼前的景色,可能她在画她心里的图景吧,她默默地想。

画似乎画了一半,槿年突然把画夹一合。

“画好了?”她不由得问。

“没有,突然不想画了。”槿年的口气有点生硬。

这时小申站起身说:“走吧,我呆不住了,这天烤的人要晕过去,我得找个地方吹冷气去。”

槿年坐着,没动。于是她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突然槿年把工具一股脑的塞进背包,站起来拍拍她的头说:“走吧,去凉快凉快。”

她像个听话的小妹妹一般,跟在槿年和小申后面,槿年推着自行车,钢圈上的铁丝反射着阳光一束一束的闪进瞳孔。她突然觉得槿年像个哥哥,有一种刚硬的力量从骨子里发散出来,竟让她微微的有些胆怯。

他们商量着去避风塘喝茶。途中小申接到个电话,从语气听来应该是落落。小申在电话这头邀落落一同来喝茶,似乎没答应。挂了电话,小申说:“我恐怕得先走一步了。落落让我过去,她怕热,不愿出门。”

“没事,你去吧。”槿年说。

小申便看看她:“那我先走啦,让槿年带你去转转。”于是小申匆匆地穿过马路,一下就隐没在人群中。

她紧跟上来,走在槿年身边,听见槿年说:“我们还是去喝茶,就在前面,没多远。”

和槿年独处的时光让她感到时间浓稠的如同凝固了一般。她们面对面坐着,要了一壶绿茶,可以无限续杯。槿年拿了只小茶杯放在她面前,举起茶壶帮她斟了一小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捧着小小的茶杯在手中抚摩着,掩饰自己的不安。

“夏天喝热茶倒是解暑气的。”槿年自语道。

她看着杯子里黄绿色的茶汁,杯底还沉着几星绿茶的碎末子。

“你不是西安人吧?”槿年问。

“恩,家在南方的一个小城。”

“你看上去不大啊,怎么一个人跑来西安?”

“来见一个朋友。”

“哦,我可是地道的西安人,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说着,拿起桌上的便签纸和一支铅笔,写着什么。“喏。这是我的电话。”她接过来,折了个角,塞进口袋。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盘算好一个问题,“你毕业了吧,现在做什么呢?”

“画画呗,有时候给人家画壁画,总之接到什么活就做什么。”

“哦。”她又没了话。

“我下午没事的时候都会来罗家寨,就是我们刚刚去的那地儿,你没事可以去那玩。”槿年说完,喝了一口茶。

“恩。我周末才有时间。”

“恩?平时做什么?”

“在一家蛋糕店打工。”

“哦?看不出来,小家伙还挺能耐的嘛。”

她心底里着实不喜欢别人叫她小孩或者小家伙,尽管对方并无恶意,但总有种凌驾于上的气势,似乎把人看扁了。

一时两人都没了话。槿年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她趴在桌子上,时而向槿年瞥去一眼。

槿年沉思了片刻,又说:“我倒去过一次南方,两年前吧,浙江那边的一个小镇子,去那儿写生。我很喜欢江南。”

“我也很喜欢西安啊。”

“大概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人都会想看一点不一样的风景吧。”

“西安是个好地方,地埋龙骨,人杰地灵。”

“呵,说来听听。”

“这还用说么。老谋子算是一个吧,贾平凹、陈忠实都是西安走出来的大作家,郑君、许巍也都是音乐才子,我可喜欢许巍了。”她说。

“是么,我早两年也挺迷他的,现在嘛,倒看得淡了,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也就这么过去。傍晚时分,接到MAY的电话,说她就在附近,让她坐在店里等就好了。MAY很快便赶到,在外面的玻璃窗上敲了几下,示意他们出来,于是他们便付了钱走出去。

“今天怎么这么早?”她问MAY。

“来这边的学校发广告,发完了不就收工啦。”

槿年推着车,对她们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她目送着槿年的背影越来越远。槿年骑车的时候有点驼背,大概是车把手有点低的缘故。于是背影就小小的缩起来,看上去有些落寞的样子。

“你怎么会和她在一块?”MAY问。

“画展上碰到,后来小申走了。我们就在一块了。”

“今天周六,我带你去雁塔广场,那儿有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可壮观了。”

她一向对标榜着最什么的东西不太重视。经常在报上看到这样的新闻:中秋节某地制作一个最大的月饼。她觉得这种第一争的毫无意义,但好像中国人一向热衷于此。

不过大雁塔倒是很值得一看。到那儿的时候音乐喷泉正唱着,果然气势磅礴,气象万千。十几排水柱和着音乐的节奏直冲云天,再带着欢腾的水雾回归地面。这恢弘的气魄倒有点瀑布的感觉了。雁塔广场旁边是规划出来的公园,她们趁着天光尚亮,在树林荫翳间游游走走,待到暮色四合,去了广场边一家老孙家羊肉泡馍吃晚饭。这可是一家百年老字号。味道却很一般,馍是掰好了泡在汤里端上来的,丧失了自己掰馍的乐趣。味道也很平淡,尝不出什么波澜,倒是价钱一点也不含糊,敢情这个门脸替着撑腰呢。

晚上回到家,她想起下午槿年写给她的号码,从口袋里掏出来,展开,在口中默念了一遍,然后存进手机。第二天她再没出门,在屋子里睡了一天,醒来已过下午三点,她起床把屋子收拾了一遍,躺在床上看起小说。

又一周过去,她渐渐习惯了早出晚归的生活。MAY几乎天天来接她下班,但也有例外,有时MAY会回自己家吃顿饭,偶尔母亲也会留MAY在家过夜,于是她便一个人呆在小屋里。这个周五,下班时没见MAY,掏出手机准备问问MAY是怎么回事,才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打开一看,正是MAY发来的“我回家了,嫂子进医院了,预产期快到了,这两天可能事情比较多,你一个人好好的。”她想到明天是周末,又可以休息,心情顿时又舒畅起来。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无法入眠。她睡觉前总爱想事,有时想倦了就会不知不觉的睡过去,有时却刚好相反,越想越兴奋得失眠。她想想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也算还不错,至少自己学会了有所担当。深夜失眠的时候,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看夜色如水一般的流过去。她想找个人聊天,发短信给MAY,没想到MAY已经关了机。她在手机通讯录里一个个翻看下去,名字都是熟悉的,但似乎都不适合深夜打扰。翻到槿年的时候,停住了。想到画展应该早已经结束了吧,她那幅画的承诺也就该兑现了。她想起槿年似乎还没有她的号码,该如何自我介绍呢,想了半天,这样写道:“槿年,我是那个小妹妹,你答应给我的画什么时候兑现呢?”按下发送键才发现已经是凌晨2:11。没想到,却很快收到了回复:“你明天下午来罗家寨吧,我也正想找你。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失眠。”“不早了,快休息。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