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带着她走进一家铺子,电扇在头顶呼啦啦的鼓着热风。她们找了个空位坐下。“两碗胡辣汤,两个卷馍。”MAY用陕西方言对着伙计说。她一时没听清,小声问:“什么是哗啦汤?名字好怪。”MAY被她的傻样子逗乐了,咧开嘴笑着说:“不是哗啦,是胡辣,哎,别问了,待会端上来你就明白了。”
不一会儿,伙计将两个大海碗端上了桌。这碗可真够实在,沿着碗沿汪着红红的一层油,确切地说是辣椒油。MAY说:“看见了吧,你尝尝,胡辣胡辣的。”
她拿起筷子,在油汪汪的红汤里捞出点什么来,塞进嘴里,起初没啥感觉。她又夹了一大口,顿时觉得舌苔上麻麻的像小时侯吃了跳跳糖一般。MAY递给她一个卷馍,也就是南方人说的面饼,是用死面做的,一个个结结实实的略有点硬。不像南方的馒头,事先用酵母发好,蒸熟了看着个头挺大,稍稍用力一捏就缩成一小团面疙瘩,还是咱西北人实在,又扯远了。
MAY说:“卷馍要掰碎了泡在汤里才好吃。”说着细细的掰起来,干干的饼屑簌簌地往下落,掉进汤里一下就浸满了油。她的舌头还麻着,索性这样吧。她像地道的陕西人一样哧溜哧溜的喝汤,细细慢慢的掰馍。口腔就这样麻木起来。毛孔都舒展开来,向外疏散着热量与水分,她吃得满头满脸的汗也顾不上擦,抬头望望MAY也是一脸水洗过的模样。她们相视而笑。
填饱了肚子,她们并肩沿着东大街往钟楼方向走去。已近傍晚,暑气从地面蒸腾上来。钟楼的影子里,看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下去。那一刻她确信自己是什么也没想的。只是看着那被夕阳染红的浮云像剪纸一样贴在天边。她把膝盖蜷起来,把下巴搁在上面,目光落在自己有些脏的帆布鞋上。硫化橡胶鞋面上不知从哪蹭出黑黑的一道印子,底边也沾满灰尘。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由不得你细细慢慢地收拾。
她突然间想起父母和姐姐。临行前她只撂下一句话便只身向西。身边的这个女子也不过是一个这样年轻的女孩子。
她不禁有些怅然,在这须臾的怅然中,灯光亮起来,月亮也升的高了。
一阵清脆的铃音打断了她的思绪。MAY掏出手机,显示屏闪烁着在她掌心震动。“是小申。”MAY说着接起电话。“暧,恩,好的,好的,我们马上就到。”挂了电话,MAY起身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自己也跟着弓身钻进去。
“德福巷。”MAY对司机说道。
路程并不算远,没一会儿车便沿着路边减速停下来。付了钱,拉开车门走出去。这条小巷路面不宽,路灯也不敞亮,弱弱地像蒙了层纱。
“这是有名的酒吧一条街,类似于北京的三里屯。”MAY说。
穿过马路,MAY径直走向那个闪着霓虹招牌的店走去。
她抬眼望过去,一面涂抹着抽象画的墙上挂着四个扭曲的大字——大门酒吧。
其实哪里有什么大门,窄小的木门只容的下一个人侧身而过。从这小小的门缝里不难听见漫溢出来的喧嚣和人们释放出的过剩欲望。
空气浑浊,香烟与酒精的味道混迹,间或夹杂着靡丽的气味。这时候逛夜场还有点早,十点多,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耳膜像鼓面一样被音乐砰砰的撞击着。她们吃力地穿过舞池里熙攘扭动的人群,来到角落的一个卡座前。舞池上方闪动的灯光不时地射过来,借着这点光亮,还隐约能辨出眼前人的模样。她认出了下午见过面的小申,旁边还有两个陌生女子,装束上看起来妖娆而摩登,和此时的环境蛮搭调。倒是她自己有点格格不入。一身洗旧的白T恤,牛仔裤,帆布鞋,不经修饰的眉眼,怎么看也就是个乖学生。MAY好像和她们很熟悉,又搂又抱。音乐着实很吵,她完全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只看见他们的嘴一张一翕的开合,声音却不知被哪寸空气带远了。MAY把她拉过去,凑着她的耳朵嚷道:“这是落落。”她望着对面笑靥如花的女子抛去浅浅的一个微笑。“那个是小雯。”旁边的女人微微地向她颔首点了点头。
“坐呀。”落落拉着她。一时间没掌握好平衡,一屁股跌坐下去。
桌上凌乱的放着几只矮身玻璃杯,杯里是琥珀色的液体。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软饮配着芝华士调出来的洋酒。她拿起一个杯子,试探性地喝了一口,尝不出一点酒精的味道,如同饮料一般,她仰头就喝尽一杯。
MAY倚着她坐下来,从烟盒里拔出一根香烟,慢慢点上,深吸了一口,喷出缭绕的烟雾。那种女士烟细细长长,被MAY轻轻的夹在指间。她看得竟有些入迷。
她不抽烟,确切地说是不会抽烟。于是便把洋酒作饮料一杯一杯地喝着,也没人留意。沉默的时候,她盯着玻璃杯里起伏涌动的气泡,离离翻涌,忽而碎裂,是末世狂欢里纵情的求醉。
在灯光的明暗交错间,人群像触电一般嚣叫着,荷尔蒙滋生出的多余能量像要把屋顶掀开来。
她觉得眼皮有些沉,便仰头靠在沙发上,闭起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周身潮水一般涌动着的欲望。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些头疼,睁开眼睛却看见小申和落落竟在一边旁若无人的接吻。MAY和小雯不知去了哪。她头疼得厉害,也无力去想,复又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