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女孩们在那年夏天干了什么(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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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二天,我比平时足足早了二十分钟来到教室,附近还是冷清的,笼罩在一层浅青的薄雾里。我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声,那声响重叠而紧凑,似乎还不止一个。我忽然紧张起来,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其他同学不会听到我的叫喊,但定了定神,好奇心还是驱使我推门进去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环视了一眼,没有人,只有成行的课桌椅,课桌上堆满了一垒垒的资料,像一排排隐蔽性极佳的掩体。

那声音再次响动起来,这回我确定了具体的方位,在教室后面,后排座位和学习园地之间的空地那里。我随手抓起了只铁制的铅笔盒,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还没等我走到那,一个人惺忪地爬了起来,我一看,是姜元元;与此同时,另一个人猫着腰穿过过道,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夺门而出。我膝盖一软,扶着张椅子坐了下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姜元元。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就算你想接近他,他想要的人也未必是你。”她头发蓬乱,衣衫不整,还露着半个胸,支着站了起来,身下是一件白大褂,上面沾染着血污。她把衣服卷了起来,抱在怀里,“离开他。”在离开教室之前,她再一次对我说。

照理说,到了这一步,事情应该朝着姜元元的计划走,我不应该再和聂医生见面了。但是,怎么说呢,在你的一生里,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是可以让你卑微到有如浮尘的。我一遍又一遍地过着早上的场景,事情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我和他没有打照面,他不一定知道是我;即便知道了,只要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会装傻的。

晚上我还是到医务室去。中午父亲给我送来了一大袋石榴,家里那棵老石榴树上结的,我在背包里装了几只最大的。果然,他见了我,并没有什么异样。医务室里坐了个女人,他示意我多等一会。

那女人是花房里的女校工。学校的女工何其多,大家为什么偏偏只记住了一个?因为她实在是太特别了,她看上去二十七八岁,面色青白,五官清秀,身形匀和,还算得上是个美人。但让大家记住她的,还是她的装扮。她总是喜欢穿着爽洁的米白色衫子,行动于花花草草间,在清一色汗渍渍的蓝工作服同类中尤为扎眼。此外,她还挽了个和她的年龄很不相称的发髻,每天都会别上一两朵时令的鲜花,当然不是那种大花大朵,而是挑了和她的身形五官相称的茉莉、凤仙、白兰,诸如此类。在我们学校,女校工一般是作为男老师或是男校工的“配偶”出现的,但她却像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个人住在学校的花房里,无人问津,而她本人看上去绝不像那种嫁不出去的人。后来就有了合乎常理的解释,有人说她早年受过刺激,住过精神病院;有人甚至还说,她其实是石女,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对一个女人而言,这无疑是最恶毒的资质攻击了。

听他们的谈话,她早就是医务室的常客了。这一次她说自己得了痢疾,吃了聂医生白天开的药,也没有多大好转。我警惕地看了看她,说这话的时候她脸色发青,冒着虚汗,应该不是装的。聂医生有些为难,医务室的存药不多,种类也不全,加上他开的药都比较温和,能对付的范围有限——以前老校医开的药倒是好得快,但动不动就抗生素,有点偷懒的意思,在我看来,那类药和虎狼之药无异。

我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心里便有了个底,再次向他借用了厨房。我找出一个搪瓷盘子,把几个大石榴的籽实全都掰了下来;剩下的皮收好了,放到沸水里煮开,等到砂锅里的水变成黄绿色,收到有一小碗的时候,我关了火,倒到一个白瓷碗里,滤出了皮。聂医生捧着那个小碗出去了,和花房转述了我的话:如果明早起来还是没有好转,学校西北角有两棵番石榴,摘了嫩芽,生嚼吞服下去就可以了。

他对我还是那么温和,这得体让我愤怒,愤怒之后,便是寒心。我想,我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让他单单用这样一种方式来惩罚我?!

我决定冒一次险。

花房身体不适,也无心逗留,应了聂医生几句就起身了。

聂医生关了医务室的灯,锁了门,在外边徘徊了好一阵。显然,他在朝四处张望,也许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过了一会,他才朝房间走了过来。房间里没有亮灯,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朝门框左边摸过去,但他没有摸到电灯开关,他摸到的是我赤裸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