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是找聂医生看病的第一个女生,但真正帮他打开局面的,是姜元元。因为她与生俱来的高调,这个消息得以迅速扩散到校园的每个角落,并成为女生口头新闻的头条。
而这头条从最初在女生中引起震动,嫉愤,到后来促使她们跟风,仅仅过去了不到一个星期:
“聂医生多帅啊,照我看,他肯定还没有女朋友;姜元元呢,经过的男人都不止一打了,还扮什么纯情装女病人,聂医生肯定过不了她那一关。这下好了,便宜她了。”
“姜元元都去了,凭什么我们不能去,聂医生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他额头上写她姜元元的名字了吗,你不去,我也不去,大家都不去,聂医生可就真的被她一个人霸住了。”
……
姜元元在女生中不是那种被称之为“意见领袖”的人,因为是“头牌”,大家都会同她保持距离,即便是后排的女生,也不愿意跟她走到一起,谁又愿意做主角旁边的配角,沦落为陪衬呢,以前也就我还会同她说上几句话。但在这件事情上,她无意间充当了一个引领者的角色,客观上推动了事情朝积极方向发展。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会那么有感召力,或许是因为女生中早就蛰伏了这样的想法,她不过把它们召唤出来了而已,就好比一盘可口的菜肴,大家都在垂涎,在蠢蠢欲动,但都因为种种顾忌而迟迟不敢下手,姜元元就是那一个试菜的人,看到她满足的神情后,其他女生一哄而上。
她们不间断地涌入那个小院,把厚厚一层凤凰花瓣都踩得碎碎扁扁的,一个接一个进入那个白色的诊室,如同集体经历着一场安全、无副作用的青春期冒险。男生们被挤了出来,医务室成为了女生们的专场,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不会去那里看女生的眼色。
一天,课间十分钟,机器娃娃把我拉到走廊上,认真地说:“你必须发誓,等会我告诉你的,你要让它死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能说!”她这架势搞得我既紧张又莫名其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一厢情愿地把我当成了知己,而我只想和她清水之交罢了。但她已经铁了心,要把这个秘密塞给我。
“好了,你说吧。”我说。
她这才从鼻子哼出了一声,脸色发白,下嘴唇都是上齿咬过的印子:“那个小白脸,那个小白脸对我动手动脚……”
我当时的诧异一定是被她理解成了同情,她在自己臆想的鼓励中滔滔不绝:“我心口不舒服,去医务室找他看,他帮我听诊的时候,手拿着听诊器,就那么滑了过去,滑到了我的胸口上,他的手就停在那里,我胸口上!他对头牌那样也就算了,到底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我还没看上过哪个男人呢,我还没有过男朋友呢,我还没让哪个男的碰过呢,这小白脸,这小白脸,就抢先占了我便宜……”
我忽然很生气,我痛恨她在这个事件里的角色想象。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掠过了她的平胸,扫上了她的脸,我第一次发现,她原来竟是如此难看。这就是传说中的文科年级第一,大考小考都没有任何悬念的第一,伴着大好的前程,但又怎么样?她从小到大没有收到过任何男生的情书,甚至是字条,从来没有被哪个男生喜欢过,甚至还因为长相被男生耻笑。她的成绩是异于常人的,她的生活同样也是异于常人的,极度的自傲,却又极度的自卑,每天游走于这两极,也是很辛苦的吧。这么想着,我竟然不恨她了,同情和怜悯,让我单边跟她达成了和解。
上课铃还没有响,走廊上就我和机器娃娃两个人,她仍在咒着聂医生,热风不紧不慢地朝我脸上吹,舒服得我开始分神,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我只看到她的厚嘴唇在一张一合。一股熟悉的气味混合着水蒸气,飘了过来,在空气中呈云朵状晕开,很清淡,但轮廓却很隽永,我回过神来,没错,是我父亲的荷花茶。我扫了周围,姜元元正站在走廊上,手里捧着个茶杯,气味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我能够想象,她喝过之后,在杯沿上留下的廉价口红印。
尽管荷花茶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但却很繁琐,每年家里做的数量并不多,我从来没舍得送人,只是前些天为了谢聂医生,我拿了一小包给他尝,碰上了那两个男生的事就忘了跟他说了……对了,聂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