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得差点站起来,不是因为她说这里是她前男友的家,而是因为直到此刻,我才发现我对齐妙的过去竟然一无所知。
我从来没有去问她过去的感情史,她也从来没有主动讲过。我不问是因为我不在乎,我一开始就把她当作过客,谁会在意一个过客的过去呢?而齐妙又是为什么会在今天这样一个场合主动提起她的前男友呢?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淡淡地问:“为什么你会带我来这里?”
齐妙说:“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我们在一起4年了,去年分手的,我们在南京酒吧里见面的时候,我刚分手没多久。”
我说:“为什么会分手?”
齐妙苦笑了一声,说:“我从来没跟你讲过我过去的感情,就是因为它不堪回首,但是今天我决定告诉你。”
我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齐妙说:“我和他的感情一直都很好,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们都是初恋,当时我们都觉得像这样初恋就在一起最后结婚生子,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因为我父母离过婚,所以我将结婚这件事情看得特别重要。”
齐妙停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说:“可能就是这个念头害了我吧。我觉得结婚不只是一本结婚证,还应该有其他的仪式,我指的不是婚礼,你懂我说的是什么吧,所以我和他约定在结婚之前都不发生那种事情。”
我心头又是猛地一跳: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难道她还是处女?所以才会那么坚决地抵抗我,但是今天晚上这主动诱惑又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我自己想多了?
齐妙继续说:“可能是我真的不懂你们男人吧,他答应了我,也一直做得很好,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结果突然有一天,他跑来跟我说要分手,我当时就懵了。原来他跟他们单位一个女同事好上了,那个女的长得没我好看身材没我好,我搞不懂他怎么会喜欢上她,后来他终于承认,他们俩已经上过床。”
生活中的狗血剧果然是层出不穷。
齐妙看着远处,摇摇头说:“想想那时候我也真是傻,我还是很爱他的,我心里不服气,所以想挽回他。我觉得他之所以会移情别恋是因为我没有给他,所以我把他约出来,主动地给他,呵呵,我把自己衣服脱光了躺在床上,他竟然都不肯要我。后来我说,我只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他,不会要他负责,那天他要了我,最后还是离开了我。”
我心头大震,扭头看着齐妙,只见她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这世间的痴男怨女?滚滚红尘中,每个人都逃不过****这一劫,总有些人,当我们以为TA是此生中对的那个人的时候,狠狠地给我们一记耳光然后离开。
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齐妙会在今天给我讲这个故事,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在那天夜里问我爱不爱她再决定给不给我,因为她需要承诺,可是我没有给她承诺,后来她感觉我在逐渐离开她,所以这次她试图用身体留住我,可是我还是没有要她。
一切就像是昨日重演。
故事讲完了,齐妙看着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傻姑娘啊,你这么奋不顾身,可知你所遇所托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坏人。
我摇摇头,说:“你不傻,你只是太好了。”
齐妙相信我已经明白了她故事背后的涵义,心结被打开,人也精神了起来,她挽起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膀上,说:“那你还要不要赶我回家啊?”
我终于下定决心今晚向她摊牌,被她骂也好打也好,我不愿意像她这么单纯无害的姑娘再继续被我伤害下去。真相太过残忍,我还是决定用另外一个理由,悄然离开她的世界,时间长了,她也就忘记了我。
我没有回答她,转而说:“其实,我也有事情想跟你讲。”
齐妙抬头看着我,说:“什么事啊?”
我不敢看她,盯着街对面的大楼,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们以后可能不能再见面了,我要离开这边,回重庆去了。”
我感觉到齐妙挽着我的手松开了,我还是不敢看她,继续说:“工作调动,我也没有办法,就是这周星期天的飞机,对不起,其实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所以说今天来是跟你告别的。”
对不起,这是我善意的谎言。
齐妙猛地站起来,在我面前来来回回地踱着小碎步,看来是信息量太大,她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转了几圈之后,齐妙在我身前站定,说:“所以你今天晚上一直拒绝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差点晕了,都这种时候了,她考虑的竟然是这个问题,而且误打误撞,我编的理由竟然能够完美地解释这个问题。
我点点头表示承认。
齐妙说:“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希望你能够认真思考后再回答。”
我说:“嗯。”
齐妙说:“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真的喜欢过我吗?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
既然已经是最后一次见面,我想也无妨将善意的谎言进行到底,将来在她的回忆里面,这一段时光至少是美好的。
我说:“喜欢过。”
齐妙俯下身子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也喜欢你。”
这句话说完之后,空气像是被冻结了一样,突然就安静下来。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是啊,即使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又怎样呢?
沉默,尴尬的沉默,偶尔有车从我们面前驶过,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异常,如同碾过我们心上。
齐妙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你还会回来吗?”
我说:“不会回来了,回到老家,顺便就安定下来了。”
齐妙说:“我跟你回重庆吧。”
我惊得差点从花台上翻下去。
齐妙看着我,认真地说:“我是说真的,我愿意跟你走,我可以去重庆。”
《海角七号》里最美的一句话: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
在齐妙这里变得更简单:我跟你走。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有过好多次爱情,我遇到过那么多姑娘,可是却从来没有哪个姑娘能够像齐妙这样,简简单单。如果我爱你,那么你就是我的一切,不管家庭的阻力、工作的损失,甚至背井离乡,只是想跟你走。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一个谎言。她不需要跟我走,而是我要离开她。
有那么一刻我几乎动摇了,我真的要放弃齐妙去找李思琪吗?我可不可以放弃李思琪而选择齐妙呢?她是如此地爱我。
但是我不爱她,即使她感动了我,但那并不是爱。
可是我爱李思琪,尽管在分手之前我都没有承认过。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我只恨为什么没有在李思琪之前爱上眼前这个姑娘。
我把心一横,说:“你不能跟我走。”
齐妙望着我,说:“为什么?”
为什么?我应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死心?我为什么要让她死心?因为她今天不死心以后就会伤心,一寸一寸地伤,伤到最后还是心死。
我知道,我的话要够重,够狠,她才能够解脱。
我说:“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我不是要回重庆,而是因为,其实我一直都有女朋友,她在上海,我们一直都没有分手,对不起,我是个混蛋,我不应该骗你,更不应该和你在一起,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所以,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话音未落,齐妙已经哭得满脸泪水。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够安慰到她,慌忙从她的包里找出面巾纸递给她。
我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你想打我想骂我都可以。”
这种话说到后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于是不再说话。
齐妙哽咽着,说:“那你可不可以爱我,不爱她?”
我说:“不可以。”
这三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将齐妙彻底压垮。
她突然停止了哭泣,努力地擦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将包挎到肩上,用尽可能平静而冷酷的声音对我说:“你真是个混蛋!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保重,再见。”
我无言以对,也不敢直视她的眼光,只能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然后听见她的脚步声慢慢走远。
我扭头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她走得很慢,一步踩着一步,埋着头,束着手,一个人,伴着路灯,像是一个被全世界所遗弃的孤儿。
路灯下的这身影,竟成为我记忆中永难磨灭的画面,因为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我看到齐妙缓缓蹲下身,将头埋在膝盖间,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每一声都像是一根针,扎在我的心头。
我起身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我怀里,一只手摩挲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道:“不要哭了,我们好好地道别,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好吗?”
过了好久,齐妙才止住了哭泣,她抬起头,对我说:“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说:“对不起,真的不行。”
齐妙说:“我不是要你离开她,我可以做你的情人,我不在乎,只要和你在一起。”
我被深深地震惊了,齐妙的一字一句,震聋发聩,足以将我灵魂深处那些肮脏的念头击得粉碎,让我知道在爱情面前,我是多么渺小。
我何德何能,能够遇上这样的姑娘,只可惜,她没有出现在正确的时间。
我站起身来,说:“我到底哪里好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喜欢我!”
齐妙说:“你不好,但我就是喜欢你。”
我说:“我不值得你喜欢,齐妙,忘记我吧,你很好,非常好,你会遇上真正爱你的男生的,但这个人不是我。”
齐妙也站了起来,她看着我,问道:“你真的要这么绝情?”
我说:“不要怪我,这样对我们都好。”
齐妙的神色突然就黯淡下去,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吧,好吧,好啊,好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远。
走出去了二十几米,她突然间折身跑了回来,她朝我摊开手,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我诧异地问:“你要我的手机做什么?”
她说:“既然以后都不会见面了,也不要联系了,把我的电话号码删掉吧。”
我说:“我回头会删掉的。”
她说:“我要亲自删掉。”
她的表情坚定得不容置疑,我只好掏出手机递给她,她找到通讯录删掉了自己的号码,将手机递给我。
不知为什么,删除号码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让我心里异常难受,比她要离开我这件事情更加令我感到难受。
我说:“不要恨我——”
话音未落,她便吻上了我的嘴唇,用力地,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我感觉几乎快要窒息。
这是一个无比漫长、无比揪心的吻,一直吻到大脑缺氧,时间静止,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过了不知道多久,齐妙终于松开了,她的脸也变得通红,我们俩都说不出话来,站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气。
还没缓过劲来,齐妙又扑了过来,我以为她还要来个窒息式的长吻,微微地将头扭向一边,没想到她一低头,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
这一下子突如其来,我痛得天灵盖都差点飞出去了,但是齐妙没有松口,继续用力,她得牙齿似乎都快要嵌进我得肉里。
无论有多痛,我想我都得忍着,因为我亏欠她的,因为我罪有因得。
所以我只能咬紧牙关,攥紧拳头。
齐妙松口之后,我的肩膀上就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牙印,我用手使劲揉着,话都说不出来。
齐妙说:“很痛吧,我心里的痛是这个的一万倍,你能体会吗?”
我不能体会,只能说:“对不起。”
齐妙摇摇头,说:“对不起没有用,记住这个吻和这个牙印,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痛感十分钟后就没有了,牙印十天后就完全看不见了,被她吻过的唇后来也吻上了别人,这些伤和痛都不能长久,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爱情的真相就是这般残酷。
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齐妙伸手招停,她打开车门,转过身来,对我说:“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送别,似乎我和齐妙每一次的告别都是这样的情景,她每一次都会问我还会不会再见面,而这一次,她没有再问。
再见,再也不见。
我再也没有见过齐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