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至深,却还是毫无睡意,只好打开播放器,音乐播放器,调至随机播放,塞上耳机,选择了一个自认为很有范儿的姿势坐在床边,十指交叉,自然垂放,挺直腰板,微微低头。听完了两首歌,我才觉得范儿,都是装的,因为我的腰已经酸到不行。心想大半夜在家里一个人装逼给谁看?索性一头倒在床上,扭成了一朵人肉麻花。
几首快歌慢歌交替过后,困意袭来,脑袋渐渐变沉,意识开始模糊,耳机里想起了《等你爱我》:“等你爱我,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
眼前浮现出自己坠入深海的画面,没有慌张,没有挣扎,只是伸出手,向海面仰望。没有浮游,没有下沉,只是来自海面的阳光,越来越暗。最后光线全无,把我关进了梦里。
第二天起床洗漱,一照镜子,眼仁充斥着血丝,引以骄傲的两条卧蚕发了福。
脸颊上一道道睡凉席睡出的红印,想是小黑起早把我的枕头叼了去。坐下点了支烟,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电视节目,从新闻到购物到电视剧到广告再到新闻。播卖狗粮的电视导购的时候,小黑出来陪我看了会儿,看到一半,就跑到门边去挠门。
我说别挠了,接笑笑是晚上。
小黑不理,接着挠,全身都快贴在了门上,恨不得能拿后脚挠。
我只好去给小黑开门,发现妞妞早已在门外。
我对小黑说,看吧,昨晚想多了吧,早点回家啊。
下午吃过晚饭,我便去了机场。坐在出租车上,我才开始感到有些紧张。说是要给笑笑一个惊喜,也无非是抛给笑笑那个问题,等待笑笑点头答应。没有九十九朵玫瑰,没有事先设计好的机场广播。我素来崇尚简单平淡,原也深觉笑笑是同道中人,可临近之时,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晚八点广播通知笑笑搭乘的航班抵达机场,平稳降落。
接机口挤满了人,护栏已被强势抢占,有手搭在上面的,有趴在上面的,有干脆直接坐在上面的。好在我够高,站在三层人后面,勉强还是能第一时间看见出来的旅人。
等待之时我在想笑笑会不会在溜达非洲一圈之后有所改变,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笑笑走的时候我和笑笑开玩笑说,非洲缺水,别抢人水用,头发能不洗就不洗,干脆剪一光头算了;那件后背有镂空波点的衣服就别带了,免得回来去游泳人问你,姑娘,你这火罐哪拔的,挺别致啊;没事的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脱光了都晒晒。
笑笑当时一笑置之,只是冷冷回了一句,再黑也黑不过你。
我急说我这是晒的,忙撩起上衣,说,你看,这肚皮多白。
笑笑摸摸我肚脐说,你是多久没洗澡了?
想着想着,发现接机口的人流渐渐稀疏,开始忙着出来的多是结伴的中年妇人,后面出来的大多是崇尚独立穿着时尚的年轻人。这时“嗒嗒”地走出来一位高挑美女,一双黑色哑光鱼嘴高跟鞋把双腿绷得笔直修长,我认为四大美女、十大名妓的裙子掀开,都应该是这线条。所有男的目光随着她唰唰地转了过去,直到看见她扑向一个大腹便便西装革履的谢顶中年男子,所有人都是暗自一声:****!
一男的说,没准是他爹。
和他同行的人说,你看他俩长得像吗?干爹差不多。
没准是遗传她妈呢?
男的像妈才帅,女的像爹才靓,这女的这么标致,肯定是遗传她爹!
嘿!我就像我爹!
怪不得你这么磕碜。
我正听这两人斗嘴,有人拍我后背,转过身,我吃了一惊,大呼,阿伦艾弗森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给洗缩水了?
笑笑顶着一头的垄沟辫,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迫不及待地问我,帅不帅?
我问,疼吗?
笑笑嘟着嘴,疼。
我说,头发本来就不多,就不要去受这罪嘛。
笑笑说,还不是你原来说喜欢艾弗森那头垄沟辫,我特意去编了四个多小时!
我说,我喜欢。我有话要给你说。
笑笑说,我也有事要给你说。
我说,那你先说吧。
笑笑说,我的OFFER下来了,我要去美国念书了!羡慕吧,去现场看球赛的时候我会帮你要签名的,IVERSON,是吧?
我点头说是。
笑笑说,是你个头,看你一点都不替我高兴,算了,你要说什么?
我说,太高兴,忘了。
笑笑脸上划过一丝疑虑,转瞬消失,跟我说着在非洲的种种轶事,见我不大答话,笑笑掏出相机,给我看了一张在和一个西班牙帅哥志愿者的合照。
看完我说,他这脸胡子扎人么?你靠这么近。
笑笑说,我挺喜欢络腮胡的,你刮胡子别这么勤嘛,多蓄点儿。
我拿过笑笑的相机,按下电源开关,装进了她的包里。
夜里在机场外打车还算容易,我招收叫了一辆出租,笑笑却把我的手拉下来,冲司机说,师傅,不好意思,我们不坐。
笑笑对我说,我们坐公交吧,现在应该还能赶上末班车。
赶到站台的时候,恰巧来了辆公交,我刚准备投硬币,笑笑又是一把拉住我,问司机,师傅,是末班车吗?
公交师傅翘着大拇指冲后指,后面还有一辆。
笑笑说,那不好意思,我们不坐了。
我疑惑地看着笑笑,笑笑解释说,末班车人少。
我抬头朝那辆车里望去,车体广告牌的车窗上零星地靠着几位乘客,随着车子发动,横梁上的扶手杂乱地摆动,车里的电灯也随之暗下,车体隐没在了夜里,只剩车灯浮在这夏夜的薄雾之上。末班车迟迟不来,周围等公交的人大都选择了出租或者黑的。一位大妈在和黑的师傅攀谈价钱,软硬兼施,五块钱的差价却迟迟谈不下来,最后大妈放狠话,我要去告你。
黑的师傅也不含糊,说了一串号码,带着东北口音扬言道,不告瞧不起你,快告!打这个电话,告!
大妈估计也是吵架昏了头,居然真的掏出手机准备记号码,还问黑的师傅,你再说一遍号码。生怕黑的师傅不说,又补了一句,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黑的师傅哈哈一笑,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大妈追上去两步,呛了两口夏利车屁股的浓烟,咳个不停,深切问候了黑的师傅的直系亲属,回到了站台上,却还是在拿着手机试拨着号码。笑笑指着站牌念了一遍刚才黑的师傅说的那串号码,问我,你说公交公司的这投诉电话晚上能打通吗?
我嘿嘿一笑,没准还是个东北爷们儿接呢。
大妈恨了我们俩一眼,立即合上手机,站到了站台的另一边。
末班公交鸣笛靠停,那声音在疲倦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慵懒。笑笑挑了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双手放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抓住不放。笑笑仍旧望着窗外,我看着笑笑,却仍旧看不见笑笑的表情。车驶过拐角,窗外的光线暗了下来,车窗上的映出的投影忽地亮起来。
笑笑似问非问,淡淡地说道,这些都是真吗?
没有回头,漫不经心。
我想从车窗上看清笑笑的脸,车却转入闹市,窗上又变模糊。像是擦干起雾的玻璃,凑近一看,呼吸未闭,又起了雾。
说轻声试探,嗯?
笑笑沉默不语。
行到中途,笑笑提议说下车吧,笑笑想走走。一辆辆车的灯光闪过又消失,行人的声音渐进又渐远,我和笑笑却静止不动,久久不语。最后我拉过行李箱,说,走吧,我来提。
笑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才放开了手。
那一夜,没有星星。
如果我是陆琪的粉丝,我大概会思考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爱一个女人,然后打坐参禅,枯坐百年,顿悟天机,仰天长啸,孵出蛋来。
如果我是郭敬明的粉丝,我大概会面临A、忧伤的狗血,B、更忧伤的狗血的选择,一番思索过后,妈的现在还不够狗血,老子选B。
如果我是笑笑的粉丝,我大概会把那个惊喜嚼碎吞进肚里,对着笑笑微笑道别并送上徐志摩的那首《沙扬娜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感情在于日积月累,但决定只在一瞬之间。
我想起了《秒速五厘米》最后的镜头:远野贵树驻足等待,列车行过,篠原明里却已不在,只剩飘零的樱花送给他一个释怀的微笑。
他们的故事在铁轨的一侧开始,在铁轨的两侧结束。
樱花烂漫应有时,只是佳人已不再。
在笑笑面前我从来都是一个想得比较多的人,也是想得比较悲观的一个人。笑笑从未离我而去,笑笑只是静静地站我们相遇的铁轨那一侧。
不焦急,不跺脚。
而我面前有驶不完的列车,不敢抓住间隙的几秒跨过铁轨间1.45米的距离。
可笑笑不曾笑话我胆小,只是唯恐我跌倒。
送笑笑到她家楼下,笑笑对我说了这一路上第一句话,她轻声问我,害怕吗?
同对笑笑在车上说的那句话的反应一样,我有些意外,没有答话,下意识地掏裤兜。
笑笑问,不是戒了吗?
我说,是,但是掏烟的烂习惯改不了,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笑笑嘿嘿一笑,我是怕你自己一个人回家害怕。
我说,那要不你送我回去?
笑笑说,然后我再自己回来?
我说,那我再送你一次?
笑笑噗嗤一笑,你以为是《天下无双》里梁朝伟送王菲啊。
我说,那就没完没了了。
笑笑点头,头埋得很深,抬得缓慢,辫子还没来得及收回又坠了下去。
我说,上楼吧。
笑笑提起行李,旋即回过头来对我说,如果你真的害怕了,打电话给我,我还是会送你的。
路灯清冷,又显温暖。我挥手让笑笑快上去,笑笑按下按钮,电梯门随即关上,像极了那辆呼啦驶过的列车。
笑笑上楼不久,刘畅打电话来说他女朋友来了,叫我一起去吃个宵夜。
我说,什么时候来的,现在才告诉我。
刘畅说,今天下午刚到,这不晚上就给你介绍嘛。
我笑,你俩今天是小别胜新欢,再加我一大老爷们,英文叫什么来着,THREESOME?太重口味了。
刘畅说,你是不是有点饥渴了。
我说,今晚你俩就在家里缠缠绵绵算了,争一个一夜七次郎的名号。
刘畅语气略微惊恐,说,你是不是有点变态了。
我嘿嘿一笑,空窗期,精力过剩了。
这时刚听刘畅张口,不知怎么回事,电话突然被挂掉,屏幕上中国移动的字样消失,信号一格不剩。我只听说过打电话把电打没的,还没见过活活儿把信号给打没的。
A、难道现在连电话内容都会被和谐掉?我说了什么?精力过剩?THREESOME?我他妈都还没说XXX呢!
操!等你说XXX的时候就晚了,这叫防患于未然!你们这些****!
你什么态度,叫你们老总出来!
老总?老总开人大会去了!
B、难不成外星人入侵地球了?就算这样你移动公司也该发条短信提醒提醒吧!就算你是国有企业也要有点竞争意识,你旁边还他妈有一联通呢!
外星人入侵地球,命他妈都没了,竞争个屁啊!
你什么态度,叫你们老总出来!
老总?老总坐船去了!
我的脑袋里喷涌而出各种各样自己和移动客服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口水仗场面,正骂得兴起,电话响了,刘畅说,你是跑到哪了,怎么突然就无法接通了。
我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赶走那些唾液四溅的画面,说,在笑笑家楼下,可能是我手机出了点问题。
刘畅问,诶?不是听你说笑笑就这几天回来吗?
我说,刚送她回家。
刘畅一声不同于他正派形象的猥琐笑声,说,怪不得。
我说,都已经送回家了,你阴笑个什么劲儿?!
刘畅说,要不你叫上笑笑一起来吧,今晚还真有事找你商量,多个人多份胆量。
我问,你想干什么?
刘畅说,来了就知道了,老地方。
想着笑笑从昨天到今天横跨了大半个地球,现在终于窝进阔别了一个多月的被子里,闻着熟悉的香味,可能已经睡下,兴许现在正梦见遇到强气流而颠簸的飞机或是满脸胡茬看起来性感而又不失勇敢骑在满屁股扎满标枪的牛的背上而颠簸的西班牙帅哥。
正准备离开,却听见笑笑在背后叫我,回头看见她换了一身薄薄的纯白睡衣。
我说,怎么下来了?
还没等笑笑回答,我说,你最好往暗处站。却还是忍不住还是往冷光下笑笑若隐若现的胴体上看去,目光就像被两块夹板夹住,上下移动,左右不能。笑笑正欲张口,见我两只眼睛闪烁着人性最深处的邪恶光辉,直勾勾地盯着她,下意识地低头,也没有过多的惊讶,横起一只手挡在胸前,走进了暗处。
笑笑说,都看不见了还盯着看呢?
我故作娇羞状,握着双手,一只脚在地上划来划去,说,没见过嘛。
笑笑哼了一声,谦虚?
我立马站直,说,你怎么下来了?
笑笑说,我在楼上见你一直没走,又像在打电话,我电话充着点呢没开机,怕你打不通我电话,刚才你扭扭捏捏那样,可不像演出来的。
说完笑笑哈哈大笑。
我略显窘态,忙说,别笑了,容易招狼!
笑笑看着我,这不有一只了吗?小母狼?
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我没好气地说,小母狼也是很凶的。
笑笑说,哟,是挺凶的。
夜里的微风拂来,滑过笑笑的小腹,惹起一阵涟漪,抚过衣角轻轻掀起,旋即又放下。我怔怔地看着,不知有没有流口水。
笑笑一脚踢来,想什么呢!
我顺嘴接了一句,小腹真平坦。
见笑笑另外一脚踢来,我才回过神来,说,既然下来了,正好刘畅约我吃宵夜,他女朋友来了,想不想去看看刘畅女朋友长得有多爷们儿?
笑笑替刘畅鸣不平,说,我打赌刘畅女朋友是个大美女。
我说,泰国的?
笑笑对我一脸鄙夷,你不仅贫而且损还恶心,刘畅招你惹你了?
我说,我是怕要真是个美妞,把你比下去了。
笑笑说,要你操心,你说这几句人家就能变丑了?
我说,我是给你催眠,到时候见着了,你就会想,嘿,还真是长得挺爷们儿的,心里不就好受了嘛。
笑笑一脸不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
我让笑笑上楼去换身衣服,笑笑嘴角掠过一丝阴笑,迈着猫步朝我走近。
我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说,你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