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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扭转乾坤·上

西堡的丢失已成定局,王坚也不再有夺回的打算。现在,蒙古人有了一颗嵌在我们胸口的钉子,只要用点力气,就能大大加剧我们的痛苦。所以丢掉小堡后第三天,蒙古人向镇西门发动猛攻,那一天,他们几乎就要叩开钓鱼城的大门了。

蒙古人推着八个攻城台,这些木头大架子做得和城墙一般高,最底部是轮子,可以推动;从最底到顶部有阶梯相通。他们把攻城台推到城墙跟前,攻城的士兵就能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而在不远处,十几架抛石机还在不知疲倦地投石,巨石重击在城墙上,仿佛地震一般。这些攻城的手段,以前在山坡和狭沟都是用不上的,但是他们夺下了西堡,现在就可以从城西的平原发动进攻了。

王坚站在摘星楼上督战,现在局势很是不妙,他已经看到,一些城墙上的秃头鞑子比宋兵还多。千百支火箭插在蒙古人的木台上,不等火焰燃起,蒙古兵便将之浇灭。

秦开山的人马,不停地向攻城台抛掷火蒺藜,他们烧掉了四架攻城台,可是眼看还有四架往城墙推来。箭矢如同雨点一般从高台射来。

在城墙上的厮杀中,蒙古人逐渐占了上风,他们仿佛杀不绝,不断从云梯涌上来。张钰心中急切,他对王坚喊道,我们须派兵出城迎战,不要让鞑子继续登城了!

王坚当即唤来陈好甫,吩咐道,“你带上三百马军,去给我烧掉鞑子那天杀的云梯,要留意……”

好甫不待王坚说完,便慨然允诺,他带着杜家父子,骑上一匹黑色骏马。他左臂挎一只长弓,右手抓一柄长矛,背朝缓缓打开的奇胜门,对着骑兵们呼喊:“今日,我与诸位共赴生死之地,若能有幸生还,那我们便都是钓鱼城的英雄;若是战死沙场,我愿与诸位同去地府,共饮黄泉!”

“宁结缨以死,岂左衽而生!”

这一声呼号,伴着漫起的灰尘,送出了一队骑兵,从护国门冲下山来。

攻城台离城墙已经很近,而宋军死伤累累,已经难以再抵挡这次进攻。镇西门就要丢了,将军们都在等待任何有利于守城者的变数。只见战场东北角波开浪裂,从拥挤的蒙古军队杀出一支骑兵队伍,他们一路冲锋,如同尖刀破竹,向着这些攻城器投掷火蒺藜。火焰在蒙古人的脚下流窜,云梯和攻城台逐个倒下。

将领们在城头拊掌欢颜,甚至没人在想这些立下功劳、却深陷敌军中的骑士们如何脱困。王坚在用目光搜寻一个人,他有些惊疑,问旁边的将军道,陈好甫在哪里?骑兵带头的,是杜岷,并不是陈好甫。

他们看到一匹黑色骏马在战场疾驰,马背上是一位低伏身姿的骑手。王坚从披挂上认出了他便是陈好甫。他带着五名校尉,左冲右突,一直朝西。“他疯了么?!”将军们大惑不解,“他要做什么?”

王坚向西望去,立即明白了好甫的企图——战场的西侧,是纽璘在那里督战。他对传令兵吼道:“发旗语告诉陈好甫,让他立刻回来!”

蒙古人被激怒了,他们的战鼓声更加密集,人潮一齐向镇西门涌去,杜岷和他的骑士被围在中间,顷刻间便要成俘虏。

直到好甫离纽璘只有百丈的时候,蒙古人才吃惊地看到,六名骑士不顾命地向他们的主帅飞奔而来。两百多名骑兵护卫雁行散开,如同一张大网,向着刺杀者发动包围;他们在极远的距离,炫耀着自己的射术,六名骑士倒下了一半。

好甫也中箭了,冰冷的箭镞穿过了锁子甲,幸好被肋骨挡在胸腔之外。直到百步之内,他才张弓搭箭,对面的骑手无不应弦而倒。他一连射杀数人,从敌人的大网撕开了缺口,自己便穿出护卫们围成的圈,如入无人之境。

王坚和他的部将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匹黑色骏马和它的骑手。在好甫和蒙古元帅中间,不过是两名副将。宋军停止了擂鼓,而蒙古人竟然在云梯和城墙上回望,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战场的西端。

纽璘张弓,射中了好甫,可是离得太远,不能穿透甲胄。好甫低伏在马上,他轻而易举地绕过了两名副将,随后挽弓几乎全满,成了一轮圆月的样子,对着纽璘松开了弓弦。那弦声是如此响亮,甚至在喊杀声中也不曾湮灭。纽璘仿佛被人推搡了一下,身体后倾,坠下马来。好甫快马到他面前,他睁大双眼,一定是觉得这个年轻人似曾相识,可是他的心脏被箭矢穿透,已经不能说话了。好甫拔出他的弯刀,割下他的头颅,用长矛穿起,高高举过头顶。他一跃上马,在镇西门面前的平原穿梭,让所有蒙古人看到继续厮杀的荒谬,让所有宋人看到天之骄子的陨落。

蒙古人的鼓声已经停了,他们只需要一个命令:是继续进攻,还是撤退。可是,连这样简单的命令,也没有人发出了。王坚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对着张钰和秦开山咆哮:“你们还在呆看什么!”

张钰和秦开山率领部队出城,击溃了镇西门的敌军。宋军呼天抢地,声震山野,连附近的蒙古援军,都观望起来。